進(jìn)屋后，楊焱環(huán)視一周，心中咯噔一下，便迅速轉(zhuǎn)頭盯住林思霽。

    他生怕林思霽接受不了如此盛況”，慌不擇路奪窗而逃。

    這畢竟是四樓。

    會出人命的。

    好在，除了意料之中的黑臉外，林思霽并未表現(xiàn)出其他的過激反應(yīng)。

    楊焱剛放下心，就見林思霽一頭扎進(jìn)浴室，兩個半小時沒出來。

    “事實(shí)上，我只洗了一個小時十五分鐘?！绷炙检V小心翼翼地?cái)D過走廊，盡量不讓剛換上的干凈衣服，蹭到狹窄過道的墻壁，“剩下的時間里，我把整個衛(wèi)生間洗了一遍?！?/br>
    “哦?！睏铎突腥淮笪?，他嘟囔，“怪不得……剛才不停有水從衛(wèi)生間墻壁噴出來，房間地板都濕了不少。”

    楊焱想抬頭再和林思霽說些什么，但林思霽渾身上下散發(fā)著低落沉重的氣息，他的嘴角不正常的抽動，額間的青筋時隱時現(xiàn)，視線則警惕的審視周邊墻壁的污漬，整一副受到了骯臟環(huán)境玷污的垂頭喪氣模樣。

    這罕見的狼狽，和他平時不管遇到什么都運(yùn)籌帷幄的形象相差甚遠(yuǎn)。看起來既可憐，又好笑，像一只委屈巴巴抱著自己被薅光絨毛尾巴的紅毛狐貍。

    楊焱看著他這副模樣，既心疼又心軟。他上前一步，張開手臂，想去擁抱他。

    “你沒有洗澡……”林思霽不滿的低聲嘟囔，“你身上都是那發(fā)霉被子的味道……”

    他一邊嫌棄著，一邊還是環(huán)住楊焱的腰，把人拉到懷里。

    “不過我也擦了洗手間……算扯平了。”

    窗外蟬蟲發(fā)出規(guī)律的鳴叫。

    夏末最后的蟬鳴聲里，尾巴光禿禿的狐貍擁緊了他發(fā)霉的小火苗。

    第33章

    “有吹風(fēng)機(jī)嗎？”林思霽揉揉頭發(fā)，問。

    “有的?！睏铎蛷倪^往的回憶中脫離出來，他避開林思霽的視線，匆匆拉開儲物室側(cè)門，半個身子探進(jìn)去，從壘得亂七八糟的雜物堆中翻找出吹風(fēng)機(jī)。

    “可能灰比較多，用的時候最好先空吹一下。”楊焱關(guān)上儲物室門，朝林思霽走兩步，把吹風(fēng)機(jī)遞過去。

    靠近林思霽的時候，楊焱嗅到他身上帶著香的水汽。

    果味的奶香，沐浴液和洗發(fā)水的味道。

    楊焱吸下鼻子，覺得這種味道和林思霽平日混著煙絲的冷香有著很大反差。

    “好的?！绷炙检V接過吹風(fēng)機(jī)，他笑著揶揄道，“為什么吹風(fēng)機(jī)會被丟在這種地方啊。“

    “可能……不太常用?！睏铎退伎枷?，總結(jié)。

    楊焱不喜歡在洗頭后吹干，從大學(xué)時就這樣。

    林思霽頓一下，大概也記起了楊焱有不吹頭的習(xí)慣。

    但他沒有說話，只笑笑，拿著吹風(fēng)機(jī)去找插座了。

    晚飯是林思霽做的哨子面，端上來時，楊焱看著那顏色鮮艷的一碗面，在心里，默默將它轉(zhuǎn)化成卡路里數(shù)值。

    想到形體老師的猙獰面容，楊焱不動聲色地打個哆嗦。

    但在林思霽遞過筷子時，楊焱還是低聲說句謝謝，埋頭扒拉幾下，把面吃完了。

    雖然楊焱說碗可以放在那，留給阿姨來處理。但林思霽還是堅(jiān)持要今天洗掉，并且拒絕了楊焱幫忙的提議。

    “免了?！绷炙检V開玩笑的說，“你家盤子不多，省著點(diǎn)用吧?！?/br>
    對于他毫不掩飾的揶揄，楊焱有些不滿。但他又不得不承認(rèn)林思霽說的是對的，這些盤子在自己手里大概是免不了破碎的命運(yùn)。

    客人自告奮勇提出洗碗的請求，主人自然也不好就一走了之。

    在林思霽洗碗時，雖然幫不上忙，楊焱還是選擇固執(zhí)的站在林思霽邊上。

    林思霽清理碗碟的動作十分熟練，即使是楊焱這種對家務(wù)活一竅不通的人，也能看出他是個老手。

    “你經(jīng)常自己做飯嗎？”楊焱問。

    “偶爾，在法國的時候會自己做?！?/br>
    “哦。”楊焱頓一下，說，“不去餐館嗎，自己做感覺好……麻煩。”

    “還好。”林思霽說，“習(xí)慣就不麻煩了，而且有時餐館不營業(yè)，不想餓著就只能自己做飯?！?/br>
    楊焱好奇：“為什么不營業(yè)?！?/br>
    “罷工。”林思霽言簡意賅，“法蘭西，自由的民族?！?/br>
    他動作很快，不一會兒就把碗碟都洗干凈了。

    林思霽用海綿擦洗著筷子，隨口道：“我還在中餐廳打過工，開始是洗碗，后來慢慢升級成幫廚，最后甚至能上場炒一兩個拿手菜……”

    “哦?！睏铎驼f，“你說過，為了補(bǔ)貼生活……”

    “我說過嗎？”林思霽把筷子放到瀝水池，脫下手套，洗手。他仰頭回憶一下，笑笑，“好像還真說過?！?/br>
    話題到這里就可以截住了，但楊焱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問出下一個問題：

    “你當(dāng)時，很缺錢嗎？”

    “比較缺?！绷炙检V說，“生活費(fèi)被切了，學(xué)費(fèi)有點(diǎn)麻煩。”

    他洗完手，抽兩張紙擦干水漬，轉(zhuǎn)頭看著楊焱問：“哪里有飲用水嗎，醫(yī)院開了藥，我吃完睡了?！?/br>
    “有的?！睏铎驼f，“我給你去倒?！?/br>
    楊焱走出廚房，到飲水機(jī)前蹲下，從底座的柜子拿出紙杯。

    他用冷水兌開水，手捧著紙杯，掌心感受水的溫度。

    楊焱手上動作，心思卻不在上面。

    林思霽家經(jīng)濟(jì)狀況很不錯，這導(dǎo)致上次他和楊焱提自己在國外生活拮據(jù)時，楊焱以為他在開玩笑，便壓根沒相信。

    現(xiàn)在林思霽又提一次，楊焱才意識到，他說的可能是真的。

    水兌好了，比起溫?zé)岣鼱C一些的溫度。

    楊焱端起水杯起身。

    林思霽吃了藥后，和楊焱打聲招呼，回房休息了。

    楊焱無所事事。在沙發(fā)上坐一會兒后，他也回了自己房間。

    明天上午回劇組，早些睡比較好。

    楊焱躺在床上，半響都沒有睡意。

    他睜著眼睛看了十來分鐘天花板，最后翻身起來，拉開床頭柜。

    壞消息。

    安眠藥吃完了。

    楊焱用力晃晃瓶子。

    寂靜的聲響回應(yīng)清晰的事實(shí)。

    楊焱臉色變下。

    他想起自己去劇組的時候把除了見底的那瓶外，把剩余的藥都放到行李箱里了。

    于是他臉色又變了幾分。

    即使事實(shí)如此，楊焱還是不甘心的下床，在床頭柜面前蹲下。

    他把頭埋進(jìn)全開的柜子。

    令人沮喪的是，即使把柜子翻了個底朝天，楊焱也沒再找到第二瓶安眠藥。

    許久，楊焱放棄了。他泄氣的把自己摔回床上，繼續(xù)放空的盯著天花板。

    忽地，他想到了什么。

    楊焱從床上跳下來，拉開衣柜門，從密集的衣服群中翻出下午藏進(jìn)去的那件。

    楊焱用力拽出大衣，他把衣架取下，隨意扔在地上，然后抱著大衣，爬上床。

    他把大衣?lián)г趹牙?，稍硬的衣領(lǐng)硌到脖子，壓得皮膚有些許疼痛。

    楊焱側(cè)著身子，把它稍稍往上挪些。

    找到舒適位置后，他埋頭進(jìn)厚實(shí)的布料里，深吸一口。

    時間已經(jīng)過很久了，不管是什么味道，都應(yīng)在經(jīng)歷數(shù)次洗滌后消散。

    但楊焱還是在低頭那瞬間，嗅到了由多年前飄來的，混雜著融化雪花的濕潤青檸氣味。

    楊焱清楚的知道這是錯覺。

    但他不介意被錯覺所哄騙。

    在舊日熟悉的氣息里，楊焱放松身體，任由自己墜入蔓延的睡意。

    今晚又要做夢了吧。

    楊焱迷迷糊糊的想。

    他把衣服摟的更緊，閉上眼睛。

    隔壁房間里，林思霽靠著床頭，輕輕打了兩個噴嚏。

    他放下手機(jī)，揉下鼻子，感覺疲倦一陣陣襲上大腦。

    生病了就是容易覺得勞累。

    林思霽想，

    大學(xué)時就這樣，一感冒就很懶散，賴在床上什么都不想做，荒廢一個又一個小時。

    林思霽稍稍回憶，不一會兒便翻找出了一場讓他印象格外深刻的感冒。

    大概是大三的時候吧……

    狹小溫暖的宿舍里，林思霽把溫度計(jì)拿到與視線持平，瞇眼看體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