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上的荷葉動了動，一只小鯉魚從水里鉆出了腦袋。

    袁婉兒嘿嘿笑著伸手輕摸小鯉魚的腦袋，趴在水缸沿道：“餓不餓？我去給你拿吃的?！?/br>
    說著就轉(zhuǎn)身回房間，很快拿了一塊點心出來，捏碎撒到水面上。

    小鯉魚甩甩尾巴，在水中吃了起來。袁婉兒樂呵呵看著它，說道：“慢點吃慢點吃，還有呢?！?/br>
    小鯉魚吃飽了，猛地從水面躍起來，腦袋在袁婉兒臉上蹭了一下，又噗通掉進水里，水珠濺了袁婉兒一臉，袁婉兒不僅沒不高興，反而樂的哈哈大笑。

    在小鯉魚躍起來的一瞬，林宴看見它腦袋上有個小紅點，他轉(zhuǎn)頭看安康，安康的額頭，有一顆小紅痣。

    安康一眨不眨低頭看著院子里快樂的少女，開口道：“魚缸里的鯉魚是我。那日她救了我又給我銀子放我走后，我知道她要在這靈華寺住一段時日，就變成原形來偷偷看她。她以為我只是這水缸中一尾普通的小鯉魚?！?/br>
    他原本只想看她一眼就回去養(yǎng)傷的，沒想到這一陪，就是十年。

    院子里袁婉兒還在和小鯉魚玩鬧，安康看的入神。林宴不忍，卻也不得不出聲打斷道：“你那件未做的事情是什么？等香燃完，我們就得回去了?！?/br>
    “來了。”安康回過神，朝院外一瞥，聲音沉下來。

    林宴轉(zhuǎn)頭看向院外，就見袁婉兒的娘和嬤嬤帶著下人從外頭匆匆回來，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面色很難看，進來院子看到袁婉兒在水缸邊和小鯉魚玩，勃然大怒道：“讓你好好練，你整日只知道和一只魚玩！這樣怎么能當(dāng)?shù)纳匣屎?！你背負著整個袁家，不是你自己！”

    “來人，把水缸里的魚丟出去!嬤嬤，把她關(guān)到后山，讓她好好長長教訓(xùn)！”

    “娘，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別把小鯉魚丟出去……”袁婉兒嚇的大叫，下人很快上前，卷起袖子，從水缸里撈出小鯉魚，轉(zhuǎn)身往外走。

    袁婉兒想追上去，卻被嬤嬤一把拽住，粗魯拉著穿過后門，往后山去。

    林宴轉(zhuǎn)頭看安康，安康面色緊繃，拳頭緊攥。林宴眼前一晃，下一瞬，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草地上，周圍是樹林，身前是一座簡陋的小木屋。

    木屋里傳來一個女孩兒的哭泣拍打聲，“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娘，別把我丟在這里，我害怕……”

    林宴恍悟，這里就是后山。

    他轉(zhuǎn)頭打量，四周林木幽深，附近只有這一座門窗緊閉的小木屋。

    “她被關(guān)在這個木屋里一整夜?！卑部甸_口，“我當(dāng)時被扔給了寺院的貓當(dāng)食物，好不容易才勉強變成人形逃出來。找過來時，卻因為害怕被她發(fā)現(xiàn)妖怪的身份，只敢在木屋外頭悄悄陪她?！?/br>
    他當(dāng)時本就被雷劫劈的元氣大傷，法力嚴重受損，狼狽才從貓嘴里逃出來。勉強變成的人形臉上、脖子上和手臂上，都長滿了魚鱗，可怖極了，他擔(dān)心把她嚇到，不敢見她，只敢靠著木門默默陪了她一夜。

    “我當(dāng)時應(yīng)該進去陪著她的?！卑部奠o靜道。

    這一晚成了皇后永遠難忘的夢魘，從此懼怕黑暗，他曾見過皇后無數(shù)次從噩夢中驚醒的模樣。往后每次回想起來，他都后悔沒有進去陪她。

    “你要怎么做？”林宴開口問他，林中天黑的比外頭早，太陽已經(jīng)在下山，這里很快就會黑下來。

    “我馬上回來?！卑部翟捯魟偮?，他人就不見了。

    片刻后，他回來了，手里提著一個裝滿水的水桶，水里飄著暈過去的小鯉魚。

    提著桶放到木屋門口，安康隨手一揮，門鎖應(yīng)聲擰斷。

    “誰？是嬤嬤嗎？”袁婉兒坐在黑漆漆的木屋里，抱著膝蓋靠在稻草堆里抽泣，聽到外面?zhèn)鱽眄憚樱s緊抹眼淚，她爬起來小心翼翼打開門，眸光穿過空無一人的門口，看到了水桶里的魚。

    “小鯉魚！”袁婉兒眸光猛地一亮，她連忙跑出來抱起水桶，左右看看周圍，面露疑惑，然后轉(zhuǎn)身跑回木屋。

    “真奇怪，你怎么在這里？誰把你送來的？”跑進門里，袁婉兒低頭摸摸桶里小鯉魚的腦袋，又轉(zhuǎn)頭看向門口。

    林間一片寂靜，只有樹葉在輕輕搖晃，嘩啦啦作響。和煦的輕風(fēng)中，鯉魚妖最后一次低頭凝視，凝視這給他漫長貧瘠歲月帶來溫柔和色彩的女孩兒。

    “再見了?！滨庺~妖低聲告別。

    袁婉兒茫然看著面前落葉翻飛、空無一人的門口，轉(zhuǎn)身關(guān)上了門。

    “真好，有你陪著我就不怕了?！蹦疚堇飩鞒雠簹g喜的聲音。

    安康彎起嘴角，下一刻，香燃盡，天旋地轉(zhuǎn)，兩人回到了陰暗的山洞。

    頭頂?shù)睦茁曊鸲@，山洞搖搖欲墜，大塊的石頭崩落在地上，安康朝林宴躬身行禮，“多謝。”

    “我送你回去。再見了，小樹藤。”安康朝林宴微微一笑，手指捏起法訣。

    林宴剛被送回來房中，轟隆幾聲，從城外傳來接二連三的震天響。片刻后，響聲漸漸停歇，如注的大雨漸漸變小，黑如鍋底的天空，也慢慢在變亮。

    林宴站在廊下，悵然眺望城外的方向。

    “王妃，皇后娘娘來了，就在王府門口。”忽然有下人撐著傘匆匆從院子外面跑進來，到廊下收了傘，過來稟告道。

    林宴一怔，拿過下人手里的傘，跨進雨里，大步往門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