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黎野的救命稻草向來姓謝。

    他往上摸了摸，抓住了謝未弦捂著他眼睛的一只手。

    陳黎野立刻抓緊了他的手臂。

    謝未弦以為他要掙扎，又喊道：“別動?。。　?/br>
    這一句也同樣喊的歇斯底里，聲音都撕裂了，像是在撕心裂肺。

    陳黎野卻偏偏從他這喊叫聲里聽出了害怕。

    他感覺到謝未弦捂著他雙眼的手微微發(fā)抖，呼吸也十分粗重，他似乎十分害怕那段過往。

    但……或許他害怕的并不是那段過往。

    按照民間傳說的說法來看，孽鏡地獄的鏡子是有特性的，它可以照出人生前的罪惡——那么，鏡子里的謝未弦大概就是他墜入地獄成為守夜人的理由。

    雖然這只是“民間傳說”的說法，說服力還有些薄弱，但看謝未弦現(xiàn)在的表現(xiàn)，估計這個說法是對的了。

    他一定是記得這一幕的。哪怕過去了兩千年，漫長歲月也沒能把這一幕從他內(nèi)心深處抹去。

    ……可陳黎野想看。

    他想看，想知道也想了解。當(dāng)年在他死后，謝未弦身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是什么讓他的將軍變成了罪人，又是什么讓他墜入了地獄，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

    “……別看?！?/br>
    陳黎野突然聽到謝未弦在他耳邊說：“不能看，你絕對不能看?！?/br>
    他的聲音堅決非常。

    陳黎野沉默了很久，緊了緊抓著謝未弦手臂的手。那一句“我想看”在他嘴邊繞了好半天，最后也還是沒能說出來。

    他太了解謝未弦了。

    陳黎野張了張嘴，幾番欲言又止，最后只說道：“哥，太黑了，我害怕?！?/br>
    謝未弦沉默了。

    在這陣沉默中，陳黎野聽到鏡女的笑聲越發(fā)瘋狂。

    在這無限接近于癲狂的笑聲里，陳黎野聽到謝未弦說：“我還在這兒，你不會死的?！?/br>
    “……但你絕對不能看到鏡子。”

    陳黎野：“……”

    陳黎野默了半刻，剛想說話，突然間，鏡女的笑聲戛然而止，同一時刻，一道聲音低沉喑啞地在他們身前與身后頭頂與腳下同時響起，仿佛近在咫尺一般。

    這道聲音陰森至極。

    “就是你了?！?/br>
    隨后，陳黎野突然感覺腳下一空。

    笑聲又十分瘋狂地響了起來。

    他一驚，那一瞬間，鋪天蓋地向他沖過來的失重感讓他感覺自己馬上要墜到深淵深處一般。

    陳黎野并不想死，他嚇得大喊：“謝未弦?。?！”

    謝未弦捂著他眼睛的手立刻松開，轉(zhuǎn)而去反手抓住了陳黎野原本抓著他手臂的那只手。同時，陳黎野又感覺到自己猛的往上升了一大截。

    他被嚇得失了魂，等脫離了危險，才聽到了鐵樹嘎吱嘎吱的生長聲，還有數(shù)聲烏鴉的叫。

    陳黎野回頭看去，就見謝未弦站在鐵樹之上，緊抓著他的手。數(shù)只烏鴉盤旋在這個房間里，似乎是在尋找些什么——應(yīng)該是在找那鏡女到底在哪兒。

    陳黎野又低下頭，看到自己原來所站的地方此刻竟然變成了一片黑色，那黑色深不見底，仿佛會把人吞下去吃掉一般，當(dāng)真如同深淵。

    而周圍的鏡子里還有著兩千年前的謝未弦的影子。他依舊一身黑色，站在月色之下，臉色陰沉恐怖。

    鏡女的笑聲在謝未弦出手的那一刻便戛然而止了。

    一時間，周圍只有烏鴉在叫。

    陳黎野感覺心里發(fā)毛，不知是因為鏡女的突然安靜還是因為鏡里的謝未弦。

    這種死寂持續(xù)了大概半分鐘左右。謝未弦等了許久沒等來鏡女的反應(yīng)，便想把陳黎野拉上鐵樹來，可手上剛一用勁兒，就聽鏡女突然又噗嗤一聲。

    緊接著，四周的鏡子忽然猛地一震，全部變作了一片片的黑色。

    “你是守夜人……”鏡女用陰森詭異的聲音說道，“你是守夜人，你是守夜人啊……”

    謝未弦：“……”

    “守夜人……守夜人，守夜人——”

    鏡女說著說著，突然一聲巨響，那些一片黑色的鏡子上一同被猛然拍上了一個巨大的血手印。

    緊接著，她就又陰惻惻地笑了起來。

    那個血手印隨著鏡女的笑聲漸漸向下移去，在所有的鏡面上拉出了一個巨大的血痕。

    鏡女說：“守夜人……你是罪大惡極的罪人，鐵樹地獄守夜人，鴉……或者說，謝未弦?！?/br>
    被直接點明了名諱和身份的謝未弦瞇了瞇眼。

    鏡女的能力似乎遠(yuǎn)比他想的更強(qiáng)。

    “那是你想護(hù)著的人嗎？”鏡女轉(zhuǎn)而用猩紅的血在鏡子上畫起了火柴人，聲音也跟著變得悠閑了起來，說，“你愿意為了他拼命嗎？”

    鏡女的聲音來自于各個鏡子之中，一層疊著一層一聲疊著一聲，聽起來回音無數(shù)，煩的人腦仁都疼。

    謝未弦把陳黎野拉到了鐵樹上面來，幾只烏鴉圍在他身邊，有兩只落到了他的肩頭上。

    他聽了這話后又深皺起眉，冷聲道：“關(guān)你屁事?！?/br>
    鏡女笑了起來。

    那就像是青春少女被逗笑一般的笑聲，比起剛剛的陰森詭異來，這次的笑顯得十分正常了。但眼下情況十分詭異，她越是笑得正常，陳黎野就越是心里發(fā)毛。

    他有一種不詳?shù)念A(yù)感。

    鏡女說：“你在這里度過了兩千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