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顧黎野（四）

    謝人間沒有馬上回答，他沉默了很久。

    在這陣沉默中，陳黎野也沒有說話。于是，周遭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靜之中。

    這段安靜的時間像被拉長了很久，度日如年一般的煎熬。謝人間已經(jīng)很久沒被陳黎野這樣抱過了，他站在地獄的風雪里兩千年，兩千年別過，再被陳黎野這樣抱一次，他并不覺得溫暖，只覺得燙的厲害，像被一把火點燃了一般，灼得全身都痛。

    謝人間在自己的歲月里從未放棄過思念他。成疾的思念早已在他心里成了瘋魔，此時此刻他全靠腦子里的那點理智與之抗衡，才沒沖動的回過身去也抱住陳黎野，然后放任瘋魔的思念橫沖直撞，循著沖動把所有該說的不該說的全一股腦喊出來。

    謝人間的腦子混混沌沌，他一邊抗衡著那股要命的沖動，一邊在腦子里暈暈乎乎的想，陳黎野剛剛說什么，和好？

    他們有什么需要和好的嗎？

    他們的關(guān)系本來就該走到這一步。劃清界限，保持距離，看清橫在他們兩個之間的這一道無法橫越的長河。至少對謝人間來說，他們本來就該這樣。

    就在此時，陳黎野又開口說話了。

    他說：“我答應(yīng)你，明天開始，我就跟你劃清界限，保持距離。你想讓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br>
    “我知道你為我好，哥。”

    謝人間：“……”

    謝人間沒吭聲，慢慢地把頭轉(zhuǎn)了回去，好像在置氣。

    陳黎野吸了口氣，然后緩緩地嘆了出來，接著說：“明天……我打算去上班，反正在家里躲著也躲不過，我一般早上七點半出門，麻煩你七點給我做好飯吧。中午我會回來，下午下班有事的話給你發(fā)微信，沒事就馬上回來，最晚不超過七點半。”

    “……你跟我說這些干什么?！?/br>
    “怕你等我太久?！标惱枰罢f，“你有什么事可以隨時給我打電話?！?/br>
    “……”

    又是幾許沉默。

    他們之間又安靜了許久。然后，陳黎野慢慢地松開了他。謝人間因為忍耐沖動而緊繃的骨頭終于松了下來，他松了口氣，然后，就聽見陳黎野又說。

    “哥，我們倆再遇見真的不容易?！?/br>
    “……”

    “你不愿意告訴我也沒事，我也可以什么都不知道，這些都沒關(guān)系，但我真的希望你能開開心心的。我不知道還要過幾層地獄，也不知道還能跟你一起待多久……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這點日子可能對你來說根本不算長，所以，我希望你……別不開心了?！?/br>
    陳黎野說著說著就覺得自己簡直在說廢話，中心思想的一句話被他翻來覆去地說，也沒能好好地表達出意思來。他那高考成績中引以為傲的高分語文好像他媽白考的，這些年靠一張巧嘴做的律師也他媽好像白做的。

    到了謝人間面前，他這張嘴就好像廢了似的，說半天說不到重點上。

    陳黎野為自己的廢話感到無語，又沉默了片刻后，有些緊張、不自在地伸手揪了揪自己的衣角，說道：“……總之，只要你能開心的話，你想讓我干什么都行?！?/br>
    “那就……這樣，哥?！?/br>
    陳黎野知道謝人間的脾性，也不總待在這惹他不自在，后退幾步，從床上下來了，說：“我先睡了，晚安?！?/br>
    話雖如此，陳黎野卻還是不甘心就這樣走了，給他關(guān)上門前，還是不甘心的又補了一句：“明天見，哥。”

    “……”

    謝人間沒回答他。

    陳黎野自知理虧，于是慢慢地把門給他帶上了。

    咔噠一聲。

    ——陳黎野終于走了。

    謝人間眼眶有點紅了。他明白，陳黎野知道了，知道他早已決意要死了。

    陳黎野是個聰明人，很多事情他自己就會明白，只是他愿不愿意接受事實罷了。

    這樣很好。陳黎野跟他就不會有交集了。等他離開了地獄，也就可以永遠離開他了。然后，他會認識一個好姑娘，會像平常人一樣，結(jié)婚，生子，工作，老去，這一生都會普通又快樂。

    這樣很好。

    這樣就行了。

    謝人間不絕的在自己心里嘮叨，好似在很努力的說服自己。

    ……就這樣吧。

    他最后對自己說。

    ……

    陳黎野給老板發(fā)了條明天準備回去上班的消息，然后去洗漱了一番，草草收拾了一番之后，爬上床準備睡覺。

    他們老板估計現(xiàn)在正躺在床上刷手機，回消息回的挺快。也沒只回一個好的，很有分寸的告訴他如果自己覺得沒問題就隨時可以上班，但是注意好自己的狀態(tài)云云。

    陳黎野回了句好的。然后刷了會兒手機，發(fā)現(xiàn)前幾天給謝人間下單買的手機殼早已經(jīng)到了，快遞員沒給他打電話，直接放在了他們小區(qū)的那堆貨架柜里，得他去拿著取件碼去取一趟。

    明天中午回來記得取好了。

    陳黎野又漫無目的地刷了會兒手機。他手指敲著屏幕，互聯(lián)網(wǎng)上那些令人眼花繚亂的消息卻一個字都蹦不到他眼睛里，他腦子里全是謝人間，根本容不下別的。

    他一邊刷著手機，一邊心不在焉地想著謝人間。

    陳黎野雖然是和謝人間保證了會劃清界限保持距離，但他自己卻并不打算就這樣妥協(xié)，他骨子里仍舊是個理想主義者。他妥協(xié)是因為他明白，自己確實不能強硬地改變謝人間，他也不想再和謝人間吵架了。但另一方面，他也下了決心——他絕不會讓謝人間就這么死了。無論是在地獄里，還是在人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