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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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傷而已?!?/br> 謝鏡辭怕苦不愛吃藥, 對疼痛倒是不怎么在意,聞言輕輕一笑, 拂去身上血痕:“待會兒還有一場,就當(dāng)提前習(xí)慣?!?/br> 裴渡正色:“我不會――” 他說到一半便停下言語,似是頗為無奈地xiele氣:“我會全力以赴?!?/br> 謝鏡辭眉眼一彎:“我也不會手下留情哦。” 他們身為彼此的未婚夫妻, 亦是從學(xué)宮起,便相爭已久的對手。 正因心存尊重, 才不會互相看清,無論是誰心軟放水, 都是對另一方實(shí)力的輕視與褻瀆。 謝鏡辭與裴渡都心知肚明。 “最后一場在正峰峰頂?!?/br> 謝鏡辭捏捏他手背,感受到裴渡的順勢回握, 不由一笑:“走吧?!?/br> * 謝鏡辭已經(jīng)很久沒同裴渡認(rèn)認(rèn)真真打上一場了。 他們先是被問道大會、歸元仙府的歷練占據(jù)時間,之后又忙于趕往瑯琊秘境,莫說決斗,連切磋都極少有過。 如今她手握鬼哭立于臺上,瞥一眼不遠(yuǎn)處長身玉立的少年劍修,心中除卻緊張,更多是難以言喻的興奮。 這是她唯一認(rèn)定的對手。 而身為刀客,此生最大的幸事,莫過于尋得一位勢均力敵的對手。 那個人能是裴渡,真是太好了。 鐘鳴尚未敲響,渾身上下的血液便已隱隱沸騰。戰(zhàn)意如同悄然滋生的藤蔓,攀爬在脊背、指尖乃至心口,引出無邊戰(zhàn)栗,叫囂著拔刀出鞘。 然而與謝鏡辭相比,裴渡模樣雖則認(rèn)真,卻有一點(diǎn)不同。 他耳朵有些紅。 可憐老實(shí)人勤勤懇懇,臨到上擂之前,還要受未婚妻撩撥。當(dāng)時謝小姐的言語猶在耳畔,又低又柔,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到:“新婚夜的時候,一切都由贏家做主吧?!?/br> 她真是有夠壞心眼,在發(fā)現(xiàn)少年短暫的怔忪后笑意更濃,往他耳邊吹了口氣:“要是輸給我,當(dāng)心被我為所欲為哦。” 他腦海里很可恥地浮現(xiàn)起某種奇怪的畫面。 裴渡心里的小人軟綿綿縮成一團(tuán),身后傳來不知是誰的議論:“年輕人就是穩(wěn)不住心神??炜磁峁?,奪魁之爭還沒開始,就激動得臉都紅了?!?/br> 于是謝鏡辭笑得更歡。 裴渡輕吸一口氣,收斂思緒,握緊手中湛淵長劍。 最后一場對決,位于大雪紛飛的山巔。 四下重山層疊,連綿成片,山水之間盡是雪白一色,滿目浮玉飛瓊。鵝毛雪花紛然下落,仿佛有人將天邊亂云揉碎,再一并灑向人間。 往下是清一色的白,抬眸上看,則是暗云涌動的黑。 雪夜的月亮朦朦朧朧,月暈如墨汁般散開,清光婆娑;烏云映了白雪,一切皆是灰蒙蒙的,隨夜色靜靜淌動。 他與謝鏡辭立于極致的黑與白之間。 俄頃鐘磬起。 風(fēng)雪肅肅,鐘聲也顯得沉郁寥落,悠然低徊之際,攜來長劍如龍的嗡鳴。 開始了。 謝鏡辭揚(yáng)唇淺笑:“裴道友,請賜教。” 裴渡拔劍,點(diǎn)頭:“請賜教?!?/br> 立于擂臺之上,彼此只剩下“對手”這一個身份時,裴渡的氣場與平日里截然不同。 溫潤清雅、內(nèi)向寡言的外殼褪去,站在風(fēng)雪中的,是一名年少成名的劍修。 他生得高挑,眉目精致清泠,一旦不見笑意,便陡增幾分高不可攀的凌然冷意,尤其鳳眼一掃,惹人心驚。 當(dāng)真像一把所向披靡的劍。 謝鏡辭感到鬼哭因興奮生出的顫抖,抬手拔刀。 她起手便用了殺招。 鬼哭乍起,凌空劃破紛然雪花,所過之處風(fēng)煙盡碎,爆開團(tuán)團(tuán)簇簇的瑩光粉末。 雪色玉白,長刀暗紅,而在刀鋒口,竟生出星漢般的粲然白芒,點(diǎn)點(diǎn)星光隱現(xiàn)不休,于瞬息之間點(diǎn)亮夜色。 而在千百白芒之中,最為鋒利瑩亮的一點(diǎn),正徑直向裴渡逼去! “這是――” 有人驚嘆道:“鍛刀門的‘星河曙天’!” “雖然只學(xué)到七成相似,但做了合理的改動。” 一老者撫掌笑道:“如今真是不能看輕小輩了?!?/br> 猝然靠近的殺氣冷厲如冰,裴渡周身劍氣一凜,揮劍去擋。 他起手用了極為簡單的劍式,然而大道至簡,自有精妙。當(dāng)靈力聚于這渾然一擊,厚重威壓向八方爆開,星光點(diǎn)點(diǎn),恍如玉碎。 謝鏡辭料到他會格擋,眼底再度溢出淺笑。 既要星河曙天,幾點(diǎn)寒星定是不夠。 于是少女刀尖一旋,不過短短幾個瞬息,便于半空劃出數(shù)道亮芒,有如星河傾瀉、燦燦瑩瑩,無一例外,全部沖向近在咫尺的年輕劍修。 靈力步步緊逼,絲毫不留喘息的時機(jī)。裴渡凝神揮劍,斬落星漢浮空,與鬼哭相撞的剎那,耳邊響徹鐵器嗡鳴,悠久綿延。 旋即他出手。 既是決斗,自然要竭力去贏。 湛淵輕吟如龍,再度與長刀兩兩相撞。二人皆是身法極快,不留退路,謝鏡辭踏雪似凌波,瞬息與他對上數(shù)刀,呼吸漸生急促。 身側(cè)是疾風(fēng)呼嘯,靈氣奔涌反復(fù),隱有吞天之勢。在瀕臨生死的險境下,誰人都來不及多想其它。 曾經(jīng)記在腦子里的技巧與方法皆成了廢紙,來不及細(xì)細(xì)閱讀,支撐著右手揮刀的,唯有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像是站在鋼絲上跳舞,即便下一瞬就可能丟掉性命,卻心甘情愿甘之如飴,在緊繃著的心口里,覓見獨(dú)獨(dú)一抹甜。 這是戰(zhàn)斗的樂趣。 不知對下多少刀,二人動作皆是一滯。刀劍沉沉相撞,嗡然聲起,裴渡揚(yáng)劍。 起初只是微光漸生,好似一泓秋水流瀉而下,映出孤光一點(diǎn)螢。 隨即四面落雪盡碎,白幕鋪天蓋地,霧氣深處,如有美玉沉鉤。 ――須臾間白光陡盛,湛淵竟是弧光一轉(zhuǎn),勾出一輪彎彎殘?jiān)?,頃刻擊落浩瀚星河?/br> 刀與劍雖是殺氣猶存,卻莫名生出幾分咫尺相和之勢。 這邊月牙方落,那邊星點(diǎn)便起,天地一色里,唯有此處飛霜凝雪、星月相逐。 “嘶――” 莫霄陽不由吸一口冷氣:“雖然我知道他們倆都在很認(rèn)真地打,但為什么總有種錯覺……覺得謝小姐和裴渡是在玩某種情調(diào)?” 不怪他會這般去想,全因擂臺雖則肅殺,卻未免太漂亮,也太盛大。 雪華流轉(zhuǎn),天邊明月照拂地上清影,淡云扶疏,襯得刀光劍影格外醒目。流風(fēng)回雪,星云濺濺,一時竟比真正的夜空更為耀眼,叫人挪不開視線。 孟小汀拍拍他肩膀:“好兄弟,自信點(diǎn),把‘錯覺’兩個字去掉?!?/br> 坐在后排的龍逍雙手環(huán)抱于胸前,饒有興致:“二位來猜猜,他們誰會奪得尋仙會魁首?” 這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 同境界修士之間的對決,絕不能僅僅依據(jù)修為高低。除了靈力多少,經(jīng)驗(yàn)、武器、技巧乃至運(yùn)氣,都很有可能影響比試勝負(fù)。 莫霄陽想不出結(jié)果,只得搖頭:“我還以為裴渡會讓著謝小姐,但從臺上看來,他居然也在下死手――我輩楷模??!” “辭辭肯定想和他公公平平打上一回。” 孟小汀拿手托著腮幫子,目光一刻沒從擂臺移開:“你們不知道,當(dāng)年在學(xué)宮里頭,她每年年末最期待的事,就是能和裴渡一決勝負(fù)?!?/br> 龍逍起了興趣:“誰贏得多?” 小姑娘嘆氣:“五五開?!?/br> 風(fēng)雪之中,謝鏡辭身形一動,長刀須臾變勢。 此擊有如蒼龍入海,再度重重對上湛淵,二人皆被巨力震得后退幾步。 裴渡抬手拂去嘴角鮮血,平復(fù)喘息。 方才由他揮出的清輝未散,謝鏡辭立在煢煢月色里,膚白似玉,薄唇因血漬殷紅。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還望湛淵能原諒他一剎的分神,以及無法抑制的心下悸動。 謝鏡辭朝他極快地笑笑。 周遭飛雪漫天,她仿佛成為風(fēng)暴中心,牽引雪華飄然而至。無形卻強(qiáng)悍的靈力任她御使,凌空生出風(fēng)聲肅肅,再一眨眼,鬼哭已然直逼面門。 這一擊拼盡全力,難以接下,更無法躲藏,而裴渡凝神,長劍再起―― 這是怎樣的一劍。 斜風(fēng)溯狂瀾,玉龍戰(zhàn)猶酣。通天徹地,一往無前,甫一揮出,便有雪浪騰涌,好似銀海掀翻,卷作浮蕊千重,中有虎嘯龍吟。 直刀血紅,謝鏡辭眉眼亦被染作緋色,揚(yáng)唇之際,眼底生出無窮戰(zhàn)意。 刀劍尚未相撞,靈力便已迸出轟然之聲。利器相抵之時,耳邊傳來更為清脆的一道響。 錚―― 漫天雪色散開。 準(zhǔn)確來說,是瞬間爆開。 碎屑落了滿地,空余霧氣彌漫,生出一片氤氳白光。風(fēng)聲層層綻開,愈來愈大、愈來愈兇―― 在令人睜不開眼的光暈里,孟小汀緊張得沒辦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