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猜出聲音主人的身份，那兩個字徘徊在心口，有如千斤重壓，讓它連說話都不自覺降低語氣：“你……天道？”

    不遠(yuǎn)處的白婉凝神聚力，五行咒法逐一爆開。莫霄陽拔劍去擋，劍尖斬斷片片寒芒。

    裴渡用劍撐地，勉強支撐起身形：“前輩，可它如今被困于謝小姐識海中――”

    系統(tǒng)仍是回以輕哼：“聽見它方才叫我什么了嗎？”

    它是屬于天道的意志。

    既是天道，自然無需遵循條條框框的諸多法則。

    因為它就是世界的法則本身，百無禁忌，所向披靡。

    “等、等等！”

    魔氣四處亂竄，倉惶不已：“不要送我回去！我不想跟著那家伙一起死！”

    剎那之間，氣氛驟凝。

    莫霄陽等人的戰(zhàn)斗仍未告終，氣焰滔天。在謝鏡辭置身的方寸土地，卻突然陷入了古怪的靜默。

    粘稠的空氣仿佛有了重量，不斷翻涌回旋，一時間呼吸困難，聽不見聲音。

    這處通道由系統(tǒng)私自開出，沒有多么氣勢磅礴的勢頭。但見兩側(cè)氣息暗涌，視野之中漸漸出現(xiàn)微妙的扭曲，很快加劇加深，化作一團混濁漩渦。

    而在謝鏡辭識海之中，陡然闖入一道不由分說的力道，長驅(qū)直入，將魔氣一把拉出體外。

    它如今所做的一切都一氣呵成，作風(fēng)亦是雷厲風(fēng)行、毫不拖泥帶水。看上去十足威風(fēng)，唯有謝鏡辭明白，系統(tǒng)背負(fù)著何等壓力。

    它對她說過，在千千萬萬個小世界里，身為系統(tǒng)，它們只能旁觀，不可插手。

    如今的所作所為顯然違背了這個原則，更不用說它違背天道旨意，提前打開位面通道，等一切塵埃落定，不知會受到怎樣的懲罰。

    她心中百感交集，話語臨近嘴邊，終究只低低道了聲：“多謝?！?/br>
    ［我只是看不慣它，不是特意幫你。］

    系統(tǒng)冷哼：［……畢竟我們倆也當(dāng)了那么久同僚，都這種時候了，我總得有點作用。］

    它只當(dāng)一切落幕，接下來只需祈禱顧明昭等人能戰(zhàn)勝白婉，沒想到謝鏡辭沉默須臾，又沉聲開了口：“這個漩渦就是位面穿梭的通道？”

    系統(tǒng)沒想太多，用了開玩笑的語氣：［問這個做什么？你莫不成還想過去？］

    謝鏡辭沒有出聲。

    它頓時一震：［不會吧，你真想過去？你你你――你是為了那個世界的裴渡？?。?/br>
    ［你可能不知道，這個通道是我強行打開的，不保證時效，也不穩(wěn)定。］

    它斟酌一番，加重語氣：［而且你應(yīng)該清楚吧？平行世界的裴渡早就入了魔，與你所熟識的他完全不同。那個世界的謝鏡辭沒能醒來，他一旦見到你，保不準(zhǔn)會做出什么事情――如今位面混亂，倘若被他困在那里，可能一輩子都回不來。］

    謝鏡辭只是搖頭：“不會的?！?/br>
    她知道兩個世界不能混為一談，可即便入了魔，在位面裂縫出現(xiàn)的時候，裴渡還是會選擇不做打攪，獨自等待不為人知的死亡。

    無論有過怎樣的經(jīng)歷，他本質(zhì)都是裴渡。不管在哪個世界，謝鏡辭都心甘情愿給予他全部的信任。

    ［真搞不懂你怎么想的……我努力撐一撐，你速戰(zhàn)速決。］

    系統(tǒng)嘆了口氣：［確定要去？］

    “嗯。”

    謝鏡辭拭去嘴角血跡，再睜眼時，雙目一片澄澈清明：“我有非做不可的事情?！?/br>
    第七十六章 (謝小姐，別看。)

    正如系統(tǒng)所說, 無論對誰而言，私自穿梭位面都稱得上大忌，那團魔氣是, 謝鏡辭亦是。

    由它造出的通道不受天道庇佑, 隨時可能崩塌。一旦出了岔子, 謝鏡辭不僅會永久滯留于另一個時空, 還極有可能遭受來自天道的嚴(yán)懲，萬劫不復(fù)。

    這是場九死一生的賭博, 可她必須去做。

    “謝小姐?！?/br>
    裴渡雖不清楚來龍去脈, 卻也心知此行危急，沉聲道：“我隨你一并前往?！?/br>
    系統(tǒng)趕忙接話：［別別別，我這通道是一朵嬌花，經(jīng)不起這么多人摧殘。］

    謝鏡辭一人進去，便已能引出不小的位面波動, 若是把人數(shù)增加到兩個，恐怕還沒來得及回來, 通道就已經(jīng)先行崩塌。

    它口中念念有詞, 將少年上上下下掃視一通：［而且以你如今這副模樣，沒直接昏倒就已是萬幸，去了那邊能有什么用？］

    以它的認(rèn)知來看，早在對上白婉那一擊的時候, 這小子就應(yīng)該承受不住劇痛，兩眼一閉了。

    魔氣有一點沒想錯，從某種方面來說，裴渡的確有點瘋。

    “雖然不清楚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但你盡管放心去吧！”

    孟小汀對魔氣與系統(tǒng)一無所知，瞧出事態(tài)緊急, 并未對此多加詢問，拍了拍謝鏡辭肩頭：“我們會把白婉打趴下的。”

    即便不知曉前因后果，孟小汀也仍會選擇無條件相信她――這是身為好友最基本的默契。

    “多謝。”

    謝鏡辭輕輕吸了口氣，對上裴渡被血色占據(jù)的雙眼：“等回來以后，我會把一切原原本本告訴你們?！?/br>
    少年深深望著她，瞳色漆黑如墨。俄頃長睫一動，眼底寒意散開，化作一抹微不可查的笑。

    “嗯?！?/br>
    裴渡說：“我等你回來?！?/br>
    *

    時間刻不容緩，謝鏡辭很快進入漩渦，不見身形。

    她那邊是未知的暗潮涌動，在此時的瑯琊秘境里，同樣殺機四伏。

    白婉的實力遠(yuǎn)遠(yuǎn)超出眾人想象。

    她修為已至化神，與金丹元嬰隔了巨大的天塹。之前的冰箭之所以能被顧明昭一舉摧毀，是因太過輕敵，只用了六成力道。

    身為裴家高高在上的主母，她一向養(yǎng)尊處優(yōu)，活在無數(shù)人的敬仰之下，如今被小輩破了招式，只覺怒從心起，誓要將眼前一行人趕盡殺絕。

    尤其是孟小汀。

    若不是她動用留影石，記下歸元仙府里的景象，小鈺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裴鈺所受之苦，她定要他們千倍百倍地還回來。

    化神期修士的靈力層層鋪開，林中樹葉激蕩不休，掀起綠浪滔天。

    顧明昭雖然得以恢復(fù)曾經(jīng)的修為，但幾乎把法訣忘了個一干二凈，情急之下，只能cao控靈力一并上涌，匯作一堵堅實的風(fēng)墻。

    莫霄陽拔劍擋下雷鳴電掣，說話已有些吃力：“這女人有完沒完，她都不會覺得累嗎？”

    他們斗了不知道多久，靈力已在慢慢見底。

    然而白婉自始至終面色不變，目光里是寒意刺骨的冷，攻勢不停。

    這是元嬰與化神的差距。

    倘若細(xì)細(xì)對比，會發(fā)現(xiàn)無論戰(zhàn)斗技巧、經(jīng)驗或武器，二人都遠(yuǎn)遠(yuǎn)不及她強。至于在靈力的儲備量上，更是如同涓涓小溪遇上浩瀚江河，擁有天差地別的距離。

    再這樣一味防守下去，等氣力被耗空，他們兩人定然不敵。

    莫霄陽在鬼域打過不少架，很快做出決議：“我左你右，圍住她。”

    他甫一說完，便見一道烈焰呼嘯。

    火光大盛，織就一片綿延的紅，為首的部分略微揚起，竟有幾分蛟龍?zhí)驳膭蓊^，鋪天蓋地向他猛撲。

    顧明昭試圖出手相助，卻是自顧不暇――

    空中再度凝出數(shù)把冰箭，比起之前所見，平添一股暴戾殺氣。冰箭在半空只停頓了短短一個瞬息，再眨眼，便是數(shù)箭齊發(fā)！

    云涌風(fēng)飛，掀雷決電。

    壓懾勢不可擋，讓空氣也為之凝固。顧明昭凝神咬牙，于掌心聚集靈力，白光延展如蝶翼，向兩側(cè)轟然蕩開，匯作一面瑩白屏障。

    兩股彼此對立的力量相撞，迸發(fā)出叫人睜不開眼睛的刺目疾光，下一瞬，兩道一左一右的影子便猝然前襲，直攻白婉面門！

    林間靈力奔涌如天河倒灌，錚然劍光、暴戾符意與道道術(shù)法隱現(xiàn)不休，戰(zhàn)至正酣，只能瞥見三道交錯殘影，可令驕陽失輝。

    孟小汀只有金丹修為，倘若冒然插手，只會給莫霄陽二人平添麻煩。

    她是個聰明人，準(zhǔn)備了必要的丹丸和符咒，靜靜候在一旁等待時機，沒想到出手的機會沒來，反倒是身后窸窸窣窣，響起一道極為古怪的響音。

    與戰(zhàn)斗時轟轟烈烈的聲音不同，這次的動靜隱秘又微弱，伴隨著宛如嗚咽的低吟。

    她循聲望去，居然見到本應(yīng)該躺在角落里、聲息全無的憶靈。

    它被裴渡硬生生剖開，卻并未立即死去。

    由于肚子里的神識盡數(shù)逃散，憶靈身上的張張人面不見蹤影，曾被剖開的地方尚未愈合，像極漆黑一片、微微張開的裂谷，詭異至極，平白惹人心悸。

    它的身體顫抖不已，孟小汀感受到無比強烈的怒意，以及沖著她和裴渡而來的狠戾殺氣。

    糟糕了。

    她一個頭兩個大，白婉還沒解決，怎么又來了這玩意兒。

    裴渡在很久以前就已支撐不住，直到謝鏡辭安全離開，才終于闔眼陷入昏迷。

    如今的憶靈氣急敗壞、來勢洶洶，唯一能夠迎敵的，只有她一個。

    這這這、這合理嗎？

    她要是真和那玩意交手，估計不到十招，就能被暴怒的怪物撕成碎片。

    看憶靈的架勢，似乎是想把裴渡生吞活剝。

    孟小汀硬著頭皮上前一步，擋在他跟前。

    這是真正的進退無門。

    她對上憶靈，大概率會以慘敗作為終結(jié)，而莫霄陽與顧明昭同樣陷入苦戰(zhàn)，等他們靈力耗盡，就是死在白婉手中的時候。

    這兩尊大佛一個比一個不好惹，他們這次究竟是走了怎樣的霉運，才不得不面臨這種――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