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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瑯琊秘境來得很不是時候,但也恰是時候。 謝鏡辭一行人昨夜才結束與溫知瀾的打斗,今日便要火急火燎進入秘境,無縫銜接,沒有好生歇息、補充靈力的時候。 然而瑯琊出沒不定,倘若錯過這一次機會,不知還要再等多久,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大家一致決定踏入其中。 “哇,”莫霄陽站在東海海灘,看得目瞪口呆,“這就是傳說中的上古秘境?果然夠氣派!” 他所言不假,哪怕是見多識廣如謝鏡辭,在頭一回見到瑯琊現世的景象,也被小小地驚艷了一遭。 但見東海邪氣盡散,穹頂是澄澈如鏡的湛藍,海水倒映著天空與陽光,美得不似凡間景象。自海灘開始,一股靈力勢如破竹,宛若利劍刺入海水,破開層層巨浪,闖出一條筆直的康莊大道。 道路并不算長,行走其中,身側是由海浪筑成的參天高墻。乍一看去,像是被純藍色的山巒團團圍住,水波隱有巨龍騰飛之力,耳邊轟鳴不止,氣勢非常。 行至盡頭,便是秘境入口,一處光華滿溢的法陣。 “我沒想到來得這么快,地圖只準備了一份。” 顧明昭頗有些苦惱,在海浪吞食天地的咆哮聲里,努力加大聲音:“這樣吧!瑯琊秘境有座特別高的山,不管置身何處,都能很輕易望到它,不如我們就在山腳下集合――沒問題吧?” 謝鏡辭對那座高聳入云的山峰尚有印象,聞言點頭:“山頂覆了層雪,往東一直走,就能見到它?!?/br> 終于……要進入瑯琊了。 她暗自握緊右手,深深吸了口氣。 顧明昭曾說,那怪物以記憶為食,能被它奪取的,大多是極為珍貴、不可替代的回憶。 她到底遺忘了些什么? 指尖逐漸靠近陣法邊緣,謝鏡辭感到冰寒刺骨的涼。 倏然之間,左手食指被人輕輕碰了碰,緩緩一勾。 她回頭,見到裴渡安靜的黑眸。 “謝小姐?!彼惶珪参咳耍ㄓ心抗獬嗾\如火,“會沒事的?!?/br> 謝鏡辭笑:“嗯?!?/br> 身體觸碰到陣法的剎那,識海被鋪天蓋地的眩暈包裹。 上古時期的術法蠻橫不講道理,謝鏡辭對此早有體會。她在巨大的拉力下閉了雙眼,等周身漩渦散去,才睜眼抬頭。 關于瑯琊秘境的事,其實她已記不起太多。想來是那怪物為了隱匿行蹤,將她腦海里關于它的記憶也一并吞沒。 好在來此探秘的前人們留下過不少著作,她一一翻閱,本以為胸有成竹,不會遇到任何麻煩―― 但眼前這鬼地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完全不符合被描述到的任何一處地方。 瑯琊不算遼闊,大大小小的角落幾乎全被人搜尋過,謝鏡辭曾信誓旦旦地保證,沒被觸發(fā)的機關少之又少,萬萬沒想到,竟然會自己打自己的臉,翻車得轟轟烈烈。 放眼望去,四面八方盡是濃稠的黑。 黑暗仿佛成了實體,沉甸甸鋪在視線所及的任何角落,僅僅站在其中,就已經讓她覺得心悶窒息,實在難受。 這么古怪的地方,理應會被前人寫到。 謝鏡辭試探性往前走了兩步,用靈力引出微光。 然而光芒并不能起到絲毫作用,反倒將氣氛反襯得愈發(fā)詭譎――隨著白芒淡淡散開,她只見到向遠處不斷延伸的黑,沒有盡頭,不知前路。 她似乎有點兒明白,為什么這地方會沒有記載了。 一旦被困住,倘若找不到出去的方法,只能在無邊黑暗里默默等死,甚至有很大的可能性,還沒等到餓死,就已經被活活逼瘋。 還是沒找到出口。 謝鏡辭獨自走了不知多久,嘗試用刀意破開陣法,仍舊無濟于事,到后來干脆放棄行走,站在原地思索辦法。 既然是陣法,就定有陣眼。通常而言,只要找到陣眼,便能把困境一舉破開。 但這鬼地方完全找不著東南西北,除了黑暗,什么都不剩下―― 她一時想不出線索,忽然聽見耳邊傳來渾然陌生的嗓音:“此乃兩儀混元陣法,被多加了層芥子空間?!?/br> 謝鏡辭脊背一涼。 這道聲音來自于她的識海,不似最初聽見的那般癲狂混亂,而是被刻意壓低,沉沉降調。雖然仍聽不出男女老少,但總歸不那么嚇人。 是那團寄生在裴渡身上的魔氣。 它之前百般不愿開口說話,此刻卻突然開口,似乎只是為了……協助她破解陣法。 它在幫她,壓抑了癲狂的語氣,比起與裴渡相處時的模樣,可謂截然不同。 那個在她心中蠢蠢欲動的念頭,再度探出了小小的一角。 謝鏡辭問得很快,不留給它反應的機會:“你在幫我?” “要想破解此陣,需凝結神識,以神識探出陰陽兩面,凝作八卦之勢,繼而同時攻向離火、震木兩處?!?/br> 對方不做理會,置若罔聞。 它定是不愿與她多做交流,只想盡快透露陣法的破解之法,等解法說完,又會藏進識海深處。 謝鏡辭心知不能再等,擰眉一咬牙,干脆開門見山:“你是裴渡……不對,你融合了裴渡的記憶,對不對?” 黑氣一頓,很快斬釘截鐵、似是帶了厭惡地應答:“我不是他?!?/br> 它一直很討厭裴渡,謝鏡辭心知肚明。 在極致的黑暗里,她聽見心臟跳動的聲音。 “我知道,你不是他?!?/br> 她心里沒底,只能通過加重語氣,試圖讓自己看上去更有底氣:“你的記憶來自于另一個裴渡――或許就是曾經入魔的那位,對不對?” 陣法里的黑暗更深了些,窒息感鋪天蓋地,而它終于沒再反駁。 于是許許多多錯綜破碎的線索,開始逐漸重合。 這個猜測毫無依據,之所以會從她心里蹦出來,源于系統(tǒng)曾說過的一句話。 當裴渡詢問它魔氣的來源,它的回應是“天道所限,無可奉告”。 她與系統(tǒng)相處了那樣久,在它口中聽見同樣的語句,唯有當初剛剛進入小世界,茫然懵懂地問它:“世界上昏迷不醒的人那么多,你為什么偏偏選中我?” 系統(tǒng)用了一貫的機械語氣:“天道所限,無可奉告?!?/br> 能被它那樣藏著掖著,除了與大千位面相關、與天道相關的事情,理應不會再有別的可能性。 除此之外,還有另一處疑點。 裴渡已是元嬰修為,黑氣既然能壓制住他,甚至不被謝疏與云朝顏發(fā)現,想必已然到了元嬰。世間邪魔達到此等境界,必然名噪一時,可放眼如今的修真界,并無一人能夠符合。 它像是突然出現,莫名其妙地認定裴渡,想要占據他的身體,排除一切不可能因素,唯有一個解釋。 系統(tǒng)說過,她人設不斷更換的原因,是大千位面出現動蕩。 既然人設在變來變去,連天道也無法左右,那為什么不可能出現一個邪魔……如她一樣穿梭位面,來到另一處世界。 準確來說,此時在她身體里的,并非那個世界里入了魔的裴渡。 如顧明昭所說,和溫知瀾身后的女人一樣,這只是團沾染了他記憶的魔氣,聚集所有不甘與憤懣,凝成極致的惡。 所以它才會千方百計占據裴渡身體。 當初的世界一塌糊涂,它從原身體內掙脫,妄圖迎來嶄新的希望。 “你覺得我很可恥?” 良久,它終于開口,語氣不似謝鏡辭預想中的暴怒或陰冷,而是諷刺般一笑:“你難道就不好奇,天道為何會獨獨選中你,去執(zhí)行那些任務?” 謝鏡辭心口猛地一跳。 “你難道也不好奇……原本穩(wěn)固的大千位面,為何會在你回來之后轟然崩塌?我又為何要叫那人‘小偷’?” 四周皆是寂靜。 謝鏡辭感到蔓延整個骨髓的陰寒。 黑氣察覺到她氣息的紊亂,語氣里笑音更深,卻聽不出分毫喜悅的意味:“是啊,你在這個世界與他卿卿我我,當然開心。而為你付出一切、不惜與天道交易的我,卻只能在另一個世界修為盡失、孤零零死去――他不是小偷,又是什么?” 壓在心口的巨石越發(fā)沉重,謝鏡辭試圖吸氣,止不住腦袋里嗡嗡的轟鳴。 她似乎有些明白了。 正因為這樣,位面才會突然崩塌。 在既定的時間線里,她從未醒來,而裴渡黑化入魔,不知出于怎樣的理由,與天道做了交易。 也許是全部的力量,也許是生命一點點流逝,他給出代價,唯一想要得到的……是讓謝鏡辭能夠蘇醒。 但這其中出現了無法預料的悖論。 謝鏡辭于他入魔前醒來,倘若她對裴渡置之不理,放任他被糟踐欺辱,一切都將繼續(xù)按照原有的劇情發(fā)展,沒有變化。 然而裴渡步步算計,與天道博弈,預料到可能發(fā)生的一切,卻唯獨漏掉了一件事。 他沒想到,也不敢去奢望,謝鏡辭會去鬼冢救他。 于是命運重啟,一切被重新洗牌。 沒有黑化入魔,他便失去了與天道交易的契機,然而謝鏡辭的蘇醒已經是既定的事實,無法被抹去,于是兩個世界彼此分離。 她所在的世界風平浪靜,裴渡得以正名,孟小汀仍然活著,所有人都得到了最好的結局。 而在那個世界里的謝鏡辭,仍然躺在謝家大宅里,不知何年何月能夠醒來。 那個世界的裴渡付出一切,直至死去,都沒能見到她睜開眼睛。 “你是個聰明人,應該能明白來龍去脈吧?”識海里的聲音仍在嗡嗡響,一字一句,皆如刀割:“位面混亂,那家伙本來有機會到這兒來,但他哪怕入了魔,也是個廢物,口口聲聲說什么不愿打擾……我去他的不愿打擾!這一切、一切全都應該是我的!” “那家伙”是上一個世界里的裴渡。 他選擇了放棄,不愿插手這個位面,體內的魔氣卻不甘于孤獨死去的結局,于是自原身掙脫,來到這里。 謝鏡辭只覺腦海中一團亂麻,眼眶發(fā)澀。 “知道我為你付出了多少吧?” 黑氣嗓音漸沉,變?yōu)榕c裴渡相同的聲線,喑啞黯淡,如影隨形:“我為你做了那么多,這個世界里的一切,難道不應該由我來享受?你也會贊成我將他奪舍,奪回那具身體,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