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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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雖是冬日,叢林中卻仍環(huán)繞著一望無際的翠綠,密密麻麻的松柏如同織就而成的巨網(wǎng),把謝鏡辭壓得有些喘不過氣。 她一邊走一邊四下張望,不知行了多久,當(dāng)目光掃過其中一抹突兀色澤,迅速停下腳步。 那是一處飛翹的檐角,呈現(xiàn)出樹干內(nèi)里淺淺的輕褐色澤,在浪潮般的綠中,一舉便攥住她視線。 心臟莫名開始劇烈加速。 謝鏡辭一顆心懸在半空,下意識與裴渡對視一眼,放輕腳步,繼續(xù)往前。 眼前的景物逐漸清晰。 這里竟像是個安靜祥和的小村落,一列列簡陋的木屋雜亂排開,四周安靜得可怕,如同廢棄已久。 她正四下張望,突然聽見一聲腳步。 一個看上去孱弱體虛的少年將三人上下打量,眉目間狐疑漸生:“你們……是誰?” 謝鏡辭眼皮一跳。 “我們聽聞此地能心愿成真,特來拜訪?!?/br> 莫霄陽反應(yīng)很快,沒經(jīng)過多久思考,便滿臉正經(jīng)地接了話:“身旁兩位是我弟弟和弟媳,我們一家人慘?。∈躩ian人所害家產(chǎn)盡失,只能淪落街頭,找不到個落腳的地方?!?/br> 他越說越氣,猛地一咬牙:“我真是恨透了那個混蛋,想要討回一個公道!” 這里多的是嫉世憤俗之人,少年對他的態(tài)度習(xí)以為常,點(diǎn)頭笑笑:“既然能得知此地消息,想必你一定是受到了神的感召。莫要著急,再過一段時間,它便會親自召見于你?!?/br> 謝鏡辭脫口而出:“神?” 裴渡皺眉:“再過一段時間?” “三位既是新來,應(yīng)該并不知曉規(guī)矩。” 少年似是剛從睡夢醒來,懶洋洋打了個哈欠,再開口,仍是溫聲細(xì)語的模樣:“這村子里匯集的,盡是有冤難報、走投無路之人。多虧有神明降世,為我們洗刷冤屈,建立一處全新的世界?!?/br> 不過是場虛無縹緲的夢境,以夢魘之身,竟也膽敢自稱為神明。 謝鏡辭心底冷嗤,面上佯裝出驚訝的神色:“全新的世界?” “神明慈悲,送我們通往彼岸之所,我不宜多言,待會兒三位親身體驗,便能知曉其中精妙?!?/br> 真是有夠厚臉皮。 謝鏡辭聽得在心里直翻白眼,想起裴渡之前的問話,順著他的意思繼續(xù)道:“為何要等待一段時日?我們不能立即見到神嗎?” 少年緩聲道:“想見也能見到,只不過大人抽不開身,無暇顧及各位?!?/br> 抽不開身。 謝鏡辭心口一顫,努力壓下不斷翻涌的躁意:“……所為何事?” “大人本無實體,每過數(shù)年,便會降于命格契合的圣子圣女之身?!?/br> 少年笑笑,語氣里竟多出幾分欣喜之意:“你們也算幸運(yùn)。按照慣例,祭典本應(yīng)在三天前開始,但圣女孤身在外,今日才回到孤云山,若是方才前往祭壇,說不定還能見到神臨的景象。” 莫霄陽沒忍住,低聲罵了句“我靠”。 這少年話語委婉,美名其曰“神臨”,其實說白了,就是夢魘附身于命格相宜之人,占據(jù)整具身體與識海。 所以孟小汀的娘親才會自幼生活在孤云山,不但從未離開山中,還對人際交往、家務(wù)農(nóng)活一無所知。 打從一開始,她就被當(dāng)作夢魘的下一具身體養(yǎng)大,如同籠中之鳥,不可能有獨(dú)自飛出去的時候。 而由她生下的孟小汀,也理所當(dāng)然會被看作繼任容器,如此循環(huán)往復(fù)。 整個村落的人對此心知肚明,卻甘心沉溺于虛假的幻境,對其視而不見,將她當(dāng)作取悅“神明”的工具。 謝鏡辭幾乎快要控制不住心底殺意,深吸一口氣:“神臨的地點(diǎn)……在哪里?” * 這少年顯然被心想事成的夢境養(yǎng)得不太正常,帶著三人向山林深處前行時,不停手舞足蹈,嘴里嘟囔不知什么東西。 瞥見謝鏡辭探尋的目光,他也不覺得羞惱,輕笑著解釋:“在夢里,只要一伸手,就能有數(shù)不清的美酒佳肴――我也不需要走路,只要腦子里生出一個念頭,倏地就瞬移到了?!?/br> 難怪他走起路來顫顫巍巍,像根火柴人。 謝鏡辭抿唇笑笑,視線不露聲色,掠過他全身。 少年不但走路姿勢奇怪,步伐更是顫抖不停,仿佛雙腿沒什么力氣,下一刻就會頹然倒地。 至于他的臉頰更是深深往內(nèi)凹陷,莫霄陽說過,夢魘會以他人靈力為食,久而久之,這群人恐怕會變成具具干尸。 關(guān)于這一點(diǎn),他們定是渾然不知。 因為少年一邊走,一邊撓頭自言自語:“奇怪,我這幾日分明醒來修煉許久,為何還是這副樣子?” 裴渡沉默片刻,少有地出了聲:“這位道友,不知為何會來到此地?” 少年聞言一愣。 “我和你們差不多,也是被jian人所害,全家只剩下我一個。” 他像是很久沒回憶起這段經(jīng)歷,開口時帶了幾分遲疑:“幕后黑手有權(quán)有勢,我沒有證據(jù),拿他毫無辦法,正巧大人托夢,指引我來到這里?!?/br> 看來這是個究極虔誠的頭號信徒,說起那位“大人”,連眼睛都在發(fā)光。 謝鏡辭好奇接話:“不知那幕后黑手是何等身份?” 她本是隨口一問,沒想到聽得少年話音一出,不由怔住。 “云京城的孟家,你們應(yīng)該聽說過吧?孟良澤那廝當(dāng)今過得如何?當(dāng)年他還只是個不受寵的小兒子,為謀權(quán)益――” 他在夢里早就把這人無數(shù)次千刀萬剮,這會兒再一提起,卻還是帶了刻骨恨意,然而還沒說完,少年就話鋒一轉(zhuǎn):“到了!你們看,頂上就是神座和祭壇?!?/br> 謝鏡辭心下一凜,握緊鬼哭冰涼的刀柄,抬眼望去。 入目之處,是一座高高聳立的孤絕峭壁,她需得努力仰頭,才能于云霧之間,窺見最高處的景象。 只一瞥,便讓她周身殺意大增。 此地三面環(huán)山,兩側(cè)山峰較為低矮,山頂之上屹立著碩大的夢魘雕塑,氣勢陰沉、暗影橫生,壓抑非常。 最高的峭壁位于兩山中央,生有直入云天之勢,抬眼看去,能見到一把由石塊打造的座椅。 座椅之上,分明是孟小汀。 她一動不動,應(yīng)該已然失去意識,一團(tuán)濃郁黑氣盤旋在頭頂,好似蛛網(wǎng)層層散開。 萬幸,邪氣還未進(jìn)入她體內(nèi)。 三座高山罩下重重黑影,一道噙了驚恐的男音打破沉寂:“你、你們不是――謝鏡辭?!” 謝鏡辭循聲看去,在山腳下不易察覺的陰影里,瞥見幾個面色慘白的修士。 應(yīng)該是隨同夢魘去過云京城的人。 ……是了,所謂神明臨世,他們作為信徒,定要來瞻仰一番,所以村落里才會顯得荒無人煙。 她身側(cè)的少年眼珠子一晃:“謝、謝什么辭?你們認(rèn)識?” 這小子真是睡懵了。 “今日神臨,容不得你們在此撒野!” 一個男人怒吼出聲,向前幾步,做出迎戰(zhàn)姿態(tài):“大人大發(fā)慈悲放過你們一命,你們莫非還想恩將仇報!” “不好意思,‘恩將仇報’這個詞不太準(zhǔn)確?!?/br> 莫霄陽扛著長劍冷笑:“準(zhǔn)確來說,我們是想把那團(tuán)黑乎乎的臟東西大卸八塊、五馬分尸、大快朵頤、兩肋插刀、庖丁解牛!” 他才是成語小天才,要論成語,沒人能比過他! “外交部發(fā)言完畢?!?/br> 謝鏡辭微微一笑,極有禮貌的模樣:“有誰要先上嗎?” * 夢境。 還是夢境。 被黑霧籠罩的時候,孟小汀一直在做夢。 其實那算不得多么脫離現(xiàn)實的怪異幻夢,一切因果都有跡可循,與其說是沒來由的幻象,反倒更像她人生里的真實寫照。 她是個很糟糕的人。 被娘親懷著復(fù)雜的心緒生下來,在江清意失蹤之前,從未見過自己的親生父親,打從一開始,就是個不被期待、慘遭拋棄的小孩。 夢里的娘親淚流滿面,面對她歇斯底里:“我為什么要把你生下來?他根本不愛我們……沒用的拖油瓶!” 孟良澤更不喜歡她。她永遠(yuǎn)也忘不了,當(dāng)自己拿著信物去孟家尋他時,男人滿眼的震驚與排斥。那天他支支吾吾,仿佛孟小汀不是他女兒,而是一只突然闖進(jìn)府邸的野狗或小蟲。 后來居然是林蘊(yùn)柔聞訊趕來,倚在門邊冷笑:“怎么,這么快就忘了你當(dāng)年的摯愛?既然敢生,有什么理由不敢養(yǎng)?” 夢里的孟良澤不屑于正眼看她,語氣里盡是毫不掩飾的厭煩:“你為什么要來孟家?知不知道因為你的出現(xiàn),讓我蒙了多少羞辱!你就不應(yīng)該被江清意生下來……沒錯,你為什么要被生下來?” 學(xué)宮里的同齡人都看不起她。 最初的時候,她對世家大族的生活習(xí)慣一竅不通,保留著與娘親生活時的習(xí)慣,那些孩子嘰嘰喳喳圍在她身邊,說她可笑至極,一個鄉(xiāng)巴佬。 后來私生女的消息逐漸傳開,他們譏諷她尷尬的身份,也嘲笑她娘親的不知羞恥,可明明…… 明明她娘親,才是最先遇見孟良澤的那個。 夢里的小孩穿著學(xué)宮外袍,模樣一直在變,無論相貌如何,臉上都自始至終攜了嘲弄的笑:“誰愿意喜歡你,和你做朋友?跟你這種人待在一起都是晦氣?!?/br> 在最后,夢境變成一柄生銹的劍,一把破碎的琴,一疊七零八落的符紙。 這都是她毫無天賦的領(lǐng)域。 學(xué)宮里的天之驕子們個個天賦異稟,她被茫然夾在中間,不知應(yīng)當(dāng)何去何從,只能變成汪洋大海里最不起眼的一顆水滴,一輩子無聲無息,直至死去,都掀不起任何風(fēng)浪。 她想起學(xué)宮里的竊竊私語。 許許多多人的唇齒張開又閉攏,口型無聲,編織成兩個大字,重重敲在她心頭上。 沒用。 她也不想這樣啊。 誰不想要一個完整的、被父母疼愛著長大的家,一身足以驚艷所有人的天賦,一群推心置腹的伙伴,和一段無災(zāi)無憂的人生。 可當(dāng)孟小汀按照娘親所說的那樣,笑著試圖靠近身邊每一個人,得來的往往都是厭煩與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