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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紈绔夫妻在線閱讀 - 第85節(jié)

第85節(jié)

    時載面上露出一點恍惚,這才道:“家母不識字,家書便不寫罷,我封一一封銀子,煩江兄替我捎與家母?!?/br>
    江石欲言又止:“你……”

    時載澀然道:“不瞞江兄,家母心中有怨,唉……”

    涉及家事,又與長輩相關,江石不便多言,只避重就輕道:“時兄放心,屆時我親手將銀兩交與伯母?!?/br>
    時載卻并不避忌,道:“家母不喜我來棲州當官,我……說來慚愧,我來棲州非是心系民苦,而是想解故舊。江兄,你與阿忱可有往來?”

    江石撫著粗瓷茶杯,薄唇微抿,莫名就帶出一抹冷硬,他道:“時兄,我也不過偶見?!?/br>
    “是嗎?”

    江石道:“許你我都是舊故,付忱不愿相見?!?/br>
    時載剎時白了臉,好半日這才定了定心神,勉強道:“江兄回時,我折柳相送,可惜棲州不興踏歌?!?/br>
    江石笑起來:“時兄過于頹喪,我雖不在棲州長居,一年也要來去幾回,時兄說得好似不再相見。”

    時載以茶代酒自罰了一杯。

    等得江石動身離開那日,時載果然在百忙之中抽身相送,天暗云低燕飛回,卻是有雨的模樣。

    江石見天不好,在船上拱手道:“時兄不曾帶傘,快些回去,下趟我來棲州再來叨擾時兄一杯濁酒?!?/br>
    時載思緒不佳,只催江石揚帆,自己卻不回,反倒看著逝水淌淌郁郁生愁,直等得雨打水面,激起重重漣漪,這才有了歸意。抬眸間卻見江上多一葉扁舟,舟上一人披著蓑衣戴著斗笠,他吃了幾口酒,隨手將酒壺棄在水中,不多時,水面響起嗚嗚如泣的塤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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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0章

    “數古來多少英雄?風流盡付黃泉路。思今后幾許嬌娥,艷色入土棺中骨?;屎顚⑾嗪嗡??荒墳舊冢對空樓……”

    “一人一孤舟, 一山一壺酒, 一臥一長夢, 一笑一水路……”

    時載心神激蕩,急呼一聲:“付忱。”

    舟上人卻是置之不聞,不遠不近浮舟水上, 只朗聲對船上的江石道:“古塤幽咽作別送故人遠歸,江家小兄弟, 一路順風。”

    江石高聲回道:“送別怎無酒?”

    舟上人笑道:“酒來時有半壺, 卻讓我吃光了, 何必拘泥送別酒?”

    江石笑:“你無酒我卻有酒?!彼麖拇腥〕鲆粋€巴掌大的酒壺,遠遠擲了過去, 一船一舟離得太遠, 那酒壺掉在了水中央, 隨著水流浮浮沉沉。

    舟上人拿起船篙,點了幾下水, 將小舟撐到河中,撈起酒壺,一氣飲了半壺, 贊道:“好酒, 不枉我來送送故鄉(xiāng)人?!?/br>
    江石道:“不抵一場相送。”

    舟上人哈哈大笑:“這話中聽,就此別過,有緣再貪江兄一壺好酒?!?/br>
    江石笑擺擺手,不再多言, 催船手搖漿,疾行而去。時載在岸上,苦無渡船,悵然如一抹幽魂。

    舟上人取下斗笠,露出一張清俊的臉,他面上一點輕佻,一點隨意,一點落拓,遙遙看著時載,忽得展顏一笑,道:“時兄,你為官,而我卻是一介草民,不大相襯。不如,你為百姓做主,我在水上吃酒,各奔各的前程,各擔各的憂愁,如何?”

    時載滿面的苦澀,凄然道:“宜摯……”

    付忱又是一陣輕笑,道:“時明府,何必做小女兒情態(tài),江湖水滔滔,不如來相忘?!?/br>
    時載咬牙,道:“此生難忘,宜摯,我心中有愧,這一生怕是不能釋懷。錯便是錯,我無有半句推脫,我只盼宜摯能與我一聚,共醉一回?!?/br>
    付忱大聲笑道:“時明府,道不同,不相為謀,明府好好做你的父母官,就別再為我cao心了。”他說罷,也不等時載出聲,船篙一點,小舟如箭離弦,飛也似得遠去,江上傳來幾句不正經的放歌聲,“醒看天,眠枕地,渴飲離桑酒,  饑剪雨中韮,黃梁飯香濃,夢一場昏昏舊日夢。”

    時載心頭似遭雷擊,眼見小舟遠處隱入蘆葦深處,不見影蹤,再看水面無痕,只覺手腳發(fā)涼巨痛難忍,吐出一口血,這才失魂魄回去縣衙。

    野草叢中,一只鴿子咕咕地掠過疏疏雨幕,傾刻成了一個黑點。

    .

    樓淮祀與衛(wèi)繁準備的那艘船早已等在城外碼頭,押船的是李在,見了江石沖著他竭力一笑,獨臂不好揖禮,半彎了下腰,道:“叨擾了江郎君了?!?/br>
    江石道:“順路同行罷了?!?/br>
    李在面上微有赧意,身后繞出一個差役與一個筆吏,他們小郎君……借江石的船隊回京不算,還要人交過稅。

    江石哭笑不得,理出稅數,交給差役。

    那差役與筆吏對視一眼,嘿嘿一笑,道:“江郎君,知州讓我們多嘴一問。愿不愿拿銀錢折算,放心,依棲州的價。知州這是各得便宜之事,你好我好,彼此都好?!?/br>
    江石一愣,擺手叫手下另取銀兩交稅。

    差役與筆吏記好賬目,收取銀錢,那差役又從衣袖里取出一張屋契,恭敬遞與江石,笑道:“郎君過目,知州道他與郎君相逢恨晚,不是異姓兄弟勝是骨rou手足,特為郎君留下旺鋪一家,臨街四個連通店鋪,不是管是開生藥鋪還熟藥鋪都可使得。郎君交游天下,若有別行買賣人愿在棲州開店,知州看在郎君的交情,頭年免租,隔年減免一半,三年也只需七成?!?/br>
    江石抽著嘴角接過屋契,看了看,道:“怕要拂卻知州美意,我家小都在桃溪,不曾有在棲州做買賣的打算。”

    差役又道:“郎君此言差矣,哪至于親力親為,郎君身邊的能干人,留一個在棲州當掌柜理事嘛。”

    江石道:“容我家去后與家中娘子商議 ?!?/br>
    差役連連點頭:“對對對,應當應當?!彼滦湟欢叮痔统鲆粡埼萜?,“是當與嫂夫人商議 ,嫂夫人也來棲州開家線香鋪子賣香燭紙錢嘛?;蛏蛩阑蚣阑虻?,都是江郎君夫妻的主顧?!?/br>
    江石盯著那差役,半晌問道:“你可當過兵?”這般胡攪蠻纏,不講道理的。

    差役露齒一笑:“郎君慧眼如炬啊,可不當過兵?!?/br>
    江石想了想,將這張屋契也接了過來,道:“我與娘子議定,下次來棲州時便與知州細說?!?/br>
    差役夸道:“江郎君好眼光啊?!毕胂胗忠馕渡铋L道,“說不得還另有機緣呢?!?/br>
    江石一時不解,只與差役筆吏道別,招呼李在起帆,滿載的船隊攜著一艘禮船順風順水行往禹京。

    李在藏得住事,禮船中最要緊還是那兩壇石脂,隨意與酒壇米壇腌菜壇擺在一處,酒壇裝得蛇膽酒,能袪濕清內毒,棲州多劇毒長蟲,活生生逮來往酒壇子里一塞,口一封,泡個一年半載的,每日小酌一杯,能治鶴膝風。就是有時運道不好,這長蟲命硬,有貪嘴的沒等酒成就啟了口,長蟲沒死透,趁著酒興,暈乎乎給你那么一口,再不怕鶴膝風發(fā)作膝蓋腫痛。

    衛(wèi)繁聽了這事后,往京中送的都是蛇膽酒,就怕萬一蛇酒里劇毒長蟲沒死透,送禮送出拉白幡來。

    那米壇子裝得是菰米,細細長長,補益養(yǎng)氣。這玩意舊時六谷之一,只是收之不易,還常常不結米,漸漸少人種它。禹京也長菰米,臭水溝邊一叢,水邊一簇,都為野生,這能采得多少米來。不像棲州到處都是水澤,一種種一片,結了菰米的,農家就小心收來,不結菰米生茭白的,也可做菜蔬。

    菰米可入藥,衛(wèi)繁就買了好些,娘家婆家都各裝了好幾小壇子。

    李在一看這壇壇罐罐的,將石脂往里頭一塞,也不管也不顧,也不另叫人看守,押船時更是一如平常,偶爾棄船用鉤索翻到江石船上一同飲酒說笑。這兩壇石脂就這般無聲無息地入了禹京,船靠岸,李在依著簽子將各家的禮分裝成幾車,往衛(wèi)侯府送一車,憫王府送一車,車隊進了將軍府后,李在這才求見樓長危與姬明笙,言道樓淮祀還有禮要送與姬央與姬景元。

    樓長危與姬明笙見兒子去了棲州后懂事知禮不少,很是欣慰,又見有禮給他的皇帝舅舅和太上皇外祖父,自要親手轉送。

    結果李在捧了兩個灰撲撲的封著泥封的壇子。

    “酒?”樓長危想著也沒聽聞棲州這地方產好酒啊,大老遠怎送兩壇子來?難道又抄了哪個匪窩。

    李在記著樓淮祀的囑咐,憨聲道:“小的也不知,小郎君只說要圣上與太上皇親啟?!?/br>
    樓長危整個酸得冒了泡,什么稀罕物,他這個當爹的沒有不說,還看都不能看:“阿祀年少,萬一送了避忌之物,總是不美?!蹦喾馀牡袅?,再糊回去就好。

    姬明笙看丈夫一眼,夫妻二人心照不宣,都想啟了壇子看看送進宮的是什么。

    李在遲疑:“這……”

    樓長危道:“樓二要是怪罪,你叫他只管來問我?!?/br>
    姬明笙還笑道:“不過泥封,連夜封回去,拿火烘干就成?!?/br>
    李在一愣,脫口道:“烘烤不得?!?/br>
    這下樓長危與姬明笙更要看個究竟了,在將軍府他夫妻二人說一不二。李在心提得老高,好懸不等這夫妻二人動手,宮里來了人。

    單太監(jiān)笑呵呵甩甩拂塵帶走了兩壇石脂,順道還捎走了給姬冶的一車子魚鲞、魚酢、魚生、魚醬、咸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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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姬央跟姬景元看著兩大小一般,高度一致, 連泥封都糊得隨意的壇子半晌無語。

    姬景元還問:“這小兔崽千里迢迢就給我送了這么一壇子?再沒別的?”哼, 皇太后那的禮單可厚出不少, 真是白疼了他一場。

    姬央笑了一下,叫人打開泥封,單太監(jiān)也不叫小內侍動手, 棄了佛塵親抱著壇子到殿外,一掌拍掉泥封, 聞一下, 不是酒, 還有臭味,刺鼻子。帝皇的貼身內侍, 最要緊的就是沒有好奇心, 單太監(jiān)雖知壇子里的事物不大尋常, 卻沒有生起探詢之心,恭恭敬敬抱回殿中, 陳在案上。

    李在低眉垂首,恭聲道:“圣上,太上皇, 此乃石脂, 小郎君無意之中覓得,特裝了兩壇送到京中。”

    姬景元這人不好詩書,專好雜項,做皇帝時就喜歡出宮往茶樓一坐聽說書人說書, 什么狡童夜會商家婦,謀財毒殺親夫等等香艷奇談都聽得津津有味,親農桑時微服跑到村中,尋一農戶,與老農坐條凳上吃饃嘮家常,順道將農戶家中的家伙什都摸一遍,什么鋤頭、鎬頭、耙子都使上一使,甭管會不會使,總之他要上收驗一驗。

    除此之外,姬景元還好聽神洲大地各種物產,什么南山玉,東海珠,墻頭藤,階邊草……江山如畫,連株野花都是他老人家的,雖不能盡知自己江山的豐饒,那也要多多益善。

    石脂?姬景元非但聽過,以前還見過用過,一縣出過石脂,只這玩意不知是天賜還是何來,不曾取用多少就沒了。姬景元不死心,又遣人去找,卻是一無所獲。

    這兩灰壇子里裝得居然是石脂?姬景元著實吃了一驚。一撩衣袖,將手指伸進壇中,醮了一指頭……

    李在嚇得臉都白了,太上皇不會往嘴里送吧?還好,姬景元就是放在鼻端嗅了嗅,露出一個笑容,又喚內侍拿火盆,隨手將一塊綢扔進壇中浸透,在火盆上點然,火花嗖忽躥出,姬景元避開一步,撫掌笑道:“果然是石脂啊?!笨匆谎叟赃叺膬鹤?,莫非自己這個兒子真是天命之子,得上天青睞,自己為君時遍尋石脂不得,姬央可好,人在宮中,外甥子就巴巴地送上兩壇來。

    棲州的事哪里能瞞過姬央,雖心中振奮,卻不像姬景元這般喜形于色,樓淮祀除了兩壇石脂,還有兩封書信奉上。姬央打開一看,滿心無奈,筆走游龍,匆匆忙忙,字寫得有如吃了斷頭飯趕著去投胎,寫得急就罷了,拉拉雜雜,啰啰嗦嗦,正事隨筆帶過,吃喝拉撒的事倒連寫兩頁紙,再就是抱怨告狀之詞,  棲州的官從小到大,從大到小被樓淮祀嫌棄了個遍。

    姬央看后,雖知棲州官場一塌糊涂,還是免不了動怒,要是依著他少年時的心性行事,這些烏紗全都可以掉地了。

    姬景元卻不管這些,問李在石脂之事,李在不敢隱瞞,老老實實將自己知道的搜腸刮肚吐個干凈。

    “石脂事關重大,可用作火器,阿祀這小兔崽子沒輕沒重的,不能讓他胡鬧?!奔Ь霸溃安蝗缜踩巳?,圍了地,不許私人擅入?!?/br>
    姬央道:“阿父,石脂天生地長,雖現世棲州,還不知能采出多少來,倒不必大張旗鼓,先遣人看個究竟再議。”

    姬景元指指李在,道:“這小子不是說阿祀圍了偌大的一塊地?!?/br>
    李在背上冷汗涔涔,但他以前是姬央的私兵,耳聽姬央與姬景元二人有爭議,自是聽從姬央,小心道:“回上皇,郎君只將地圍了,小人來時還不曾動手勘察。”

    姬央笑問道:“你們小郎君可還有別的囑咐?”

    李在想了半天,搖了搖頭:“不曾有別的話?!?/br>
    姬央便與姬景元道:“罷,阿父也知阿祀的脾性,最喜獻寶,棲州的石脂還得我們去細查?!?/br>
    姬景元火燙心腸也略微冷靜了下來,樓淮祀做事沒個準不假,但姬央另有打算也不假,遂問道:“你說得不無道理,沒得到時只采出幾缸石脂來,令人空歡喜一場。既要遣人去棲州,可打算遣誰去?石脂關乎火乎,不如遣了兵部軍械司去?!?/br>
    姬央輕扣桌案,道:“石脂多少尚無定論,依我之見,倒先不必經過前朝?!?/br>
    姬景元冷下臉:“哦,你是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