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見他神情凝重，雖然茫然，卻也趕緊回答：“陛下還在大殿里宴請西夏、突厥兩國使臣。”

    蘇融微微攥緊了手，心里驚疑不定，他怎么忽然又回來了？

    他回來了……越晟怎么辦？

    他心亂如麻，一時間考慮不了太多，只想順著直覺，馬上去看一眼越晟。

    不料他剛推開殿門，想要踏出去，眼前一花，有侍衛(wèi)擋住他，嚴(yán)肅道：“丞相，陛下請你在長定殿內(nèi)等他?！?/br>
    蘇融輕吸了一口氣，勉強(qiáng)分出幾縷心神應(yīng)付目前的局面，語速飛快：“馬上派人控制住M.E.D.J.Z.L長定殿內(nèi)外宮人，傳太醫(yī)過來檢驗里頭桌上那壺酒?！?/br>
    他頓了頓，開口說：“有人要謀殺我?！?/br>
    侍衛(wèi)一頭霧水，但看蘇融的神情不似作偽，大事當(dāng)頭不敢耽擱，收手行禮道：“是，屬下立刻回稟陛下！”

    蘇融：“不用，我自己去找他?！?/br>
    侍衛(wèi)愣了一下，剛想說越晟下令讓他留在殿內(nèi)，就見一向冷靜從容的蘇相不耐煩地拉開一個攔路的小太監(jiān)，快步往大殿方向去了，朱紅的衣角飛揚，竟是難得的慌亂。

    一路急趕到了燈火通明的大殿外，蘇融往里頭瞥了一眼，發(fā)現(xiàn)殿內(nèi)燈火通明，歌舞絲竹之聲隱隱傳來，看樣子宴會使臣的群宴還沒結(jié)束。

    殿外的侍衛(wèi)們見到蘇融，都安靜地半跪行禮，蘇融無心理會這些虛節(jié)，正要從旁邁進(jìn)殿門，突然腳步一滯。

    方才事發(fā)突然，蘇融心中亂成一團(tuán)，沒能立即捋清思緒。

    而如今寒風(fēng)凜冽，蘇融在凍人的夜風(fēng)中，忽而想起一件事來，漂亮的眼眸沉了沉。

    如果……現(xiàn)在的越晟，并不是三年后的越晟呢？

    蘇融獨自立在殿門前，殿內(nèi)一側(cè)是其樂融融的絲竹表演，殿外一側(cè)是寂靜無聲的夜晚。雪花飄揚揚盤旋而下，蘇融的臉色被夜風(fēng)吹得發(fā)白，連心也似被那雪裹住似的，一陣陣發(fā)寒。

    他突然猛地掐了一把自己的掌心，刺痛襲來，眼前的場景分毫不變。

    不是夢……那什么又是夢？

    蘇融此時此刻，卻是寧愿那記憶猶新的“重生”，是自己的一場荒唐夢。

    方雪闌、傅水乾、小湯子、諾敏、郁文星……

    牢獄中微微搖晃的火燭、傅水乾率軍在城下叫陣的場景、諾敏俯身掛在他脖頸上的天禱符、小湯子死不瞑目的眼睛……

    書鋪、別院、密室、刺客、廣寧縣、飄著花燈的河流……

    蘇融心內(nèi)亂成一團(tuán)，他忽然有一個很害怕的猜測。

    如果……這一切都不是夢，而是真真切切發(fā)生過的呢？如果自己因某種緣由回來，而越晟……留在了那個時候呢？

    那自己怎么辦，越晟又怎么辦？

    蘇融停在殿門口，垂在身側(cè)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緊。

    然而還沒等他想清楚，里頭有坐在門邊上的臣子見到他的身影，驚奇地叫了一聲：“蘇相?！?/br>
    周圍人聽得這么一句，談話聲陸陸續(xù)續(xù)靜了下來。

    蘇融位高權(quán)重，來往之處無不萬眾矚目，有他在的地方，沒有其他人敢亂說話，當(dāng)即都盯著他瞧了，還奇怪丞相怎么不進(jìn)來。

    難道是因為先前和陛下吵了一架，舍不下面子？

    蘇融見自己躲不下去，只好緩步出來，抬眼往大殿中央看去。

    衣著飄逸的舞女們在中間起舞，一時擋住了他望向上方御座的目光。

    蘇融有點糟心，不禁輕輕蹙了蹙眉。

    喝得東歪西倒的臣子們看見他的神色，默默坐直了身體，安靜不言。

    一時間以蘇融為中心，慢慢地越來越多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交談的聲音淡了下去，連舞女們也慌亂地止住了動作。

    蘇融慢慢往御座走去。

    舞女們面面相覷，最后默不作聲地退了開來，一路各色衣裳飄拂，給蘇融讓出了一條道，倒如同眾花捧月似的，一時引起前邊的人也望過來。

    “丞相哥哥！”蘇融聽見有人喊自己，他看了一眼，原來是坐在前面的諾敏。

    這時候的諾敏更加年輕任性，蘇融看了看他，又輕輕瞥了一下旁邊的楚璟。

    楚璟見他來，似乎很有點意外。

    蘇融立在殿中，平靜了一下心緒，忽然伸手一指楚璟，喝道：“拿下！”

    四下皆驚，殿內(nèi)的熱鬧氣氛一掃而空，禁衛(wèi)軍聽了蘇融的話，立即將楚璟團(tuán)團(tuán)圍住，令他動彈不得。

    楚璟黑著臉問：“蘇相這是何意？”

    蘇融淡淡道：“國師既然派人給本丞相送了毒酒，竟也不知何意？”

    楚璟的笑意消了下去，他還要說什么，卻見蘇融一眼也懶得多看他，徑直往御座走去。

    現(xiàn)在不是處理西夏的時候，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蘇融走近幾步，就看見越晟一襲正式冕服，坐在御座里，正緊閉著眼，一臉躁郁地抬手揉著眉心。

    “……”蘇融站在他前面幾步，一時有些說不出話來，好半晌才開口，尾音輕輕發(fā)顫：“陛下……”

    他看著越晟睜開眼睛，凌厲冷然的眸子里帶了隱隱紅血絲。

    越晟定定看了蘇融片刻，忽然站起身來，過大的動作甚至拂得桌案上的酒盞翻倒，濺了滿地狼藉。

    “太傅……？”越晟喃喃說了這么一句，似是有些不確定。

    蘇融見了他的樣子，又仔仔細(xì)細(xì)打量了一番越晟的神情，而后輕輕舒了口氣，這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都發(fā)著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