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蒙不再出聲了，兩個靈活的眼珠一轉(zhuǎn)，看見了千梧手上的刀。

    但他卻沒有躲閃，也沒有發(fā)怒，平和得超乎想象。

    “一定要用這種方式在一起嗎？”他低聲問。

    千梧執(zhí)拗點頭，“嗯。我們都已經(jīng)死了啊。你是個厲鬼，還怕再死一次嗎？”

    埃德蒙靠近的一瞬，千梧神思忽然恍惚，仿佛有一瞬間自己的意識回來了。

    只在那一瞬，他隱隱地覺得湊近過來的是少年江沉?？呻S即他再次不受控制地將短刀拿到身前，視野里埃德蒙無奈又寵溺地把身子前傾湊過來。

    短刀出鞘的一瞬，閃亮的如同一面鏡子，千梧看見映出刀背上映出的他的影子。

    金發(fā)碧眼，病態(tài)的白皙皮膚，脆弱而誘惑。

    那把短刀無聲地插進埃德蒙的胸膛，緊接著整個世界仿佛倏然一震，靈魂深處亦隨之震動，下一刻，埃德蒙的鬼魂瞬間消失，千梧仿佛猛吸了一口清涼的薄荷一般，前所未有地清醒。

    短刀也已然隨著埃德蒙的消失而不見，臥室里的燈亮起來，墻上浮現(xiàn)了時鐘。

    夜里十二點整。

    秒表安靜地走著，和正常時鐘的走速一般無二，世界仿佛于無聲中恢復(fù)了正常。

    “結(jié)束了？”江沉下意識撫了下腦門，“之前也沒覺得自己昏沉，清醒過來才有對比。”

    千梧點點頭。

    確實很清醒，像腦袋里打碎了一瓶冰薄荷。

    “八音盒?！彼鋈话l(fā)現(xiàn)異樣，赤著腳下地，走到五斗柜前。

    八音盒發(fā)生了變化，原本被銹蝕得看不清的兩個小人恢復(fù)了西里爾和道格拉斯的面貌，和樓下舞廳里的一樣。除此之外，圓盤中心多了另一個小人，是穿著黑色制服的管家。

    江沉走過來把八音盒拿起來，皺眉看了半天，評價道：“他們?nèi)齻€縮小版的站在一起，像手拉手的幼兒園小朋友，看不出來是狗男男男啊?！?/br>
    “……”千梧忍不住說，“好歹這里面有和你我貼過臉的兩位，不必每次都罵的這么真情實感。”

    江沉冷哼一聲，“別了，我們之間可沒有什么第三人?！?/br>
    千梧聞言沒有吭聲，好像對八音盒很感興趣，捧到眼前又仔細(xì)看了一會，而后才放下。

    江沉忽然僵住。

    “你不說話，是什么意思?！彼行@悚地看著千梧，旋即皺起眉，低聲道：“有過？”

    千梧依舊不語，剛才和埃德蒙對線時不覺得，這會才意識到冷汗還是濕透了睡衣，得再洗一個澡。

    他轉(zhuǎn)身朝浴室走去，江沉立刻大步過跟過來，“說清楚?！?/br>
    千梧無奈嘆氣，“忘了跟你提?！?/br>
    “？”

    指揮官的眼神已經(jīng)蔓開近乎絕望的憤怒和哀傷。

    千梧舔了舔嘴唇，認(rèn)真道：“有幾個瞬間，我看著埃德蒙，有點像你少年時的樣子。”

    江沉臉上再次出現(xiàn)了懵。

    “就是讀書時，象牙塔里，法學(xué)院天之驕子江沉學(xué)長?！鼻鄿睾偷匚⑿Γ皽厝?，很懂享樂，又有高傲散漫的書生氣?！?/br>
    江沉立刻問道：“我現(xiàn)在哪里不如從前？”

    “……”千梧咽了口吐沫，站在浴室門口伸手抵住江沉的胸口。

    “你確定要認(rèn)真和從前的自己做比較嗎？”千梧問，“一定要讓我說出個誰勝誰負(fù)，傷的不都是你？”

    “這不一樣?！苯翈缀跻а狼旋X了，“所以即便復(fù)合了，你心里仍然更愛從前的我？不公平，時間的流逝不容人抵抗，如果你一直有所偏心，那我永遠(yuǎn)處于被動，我永遠(yuǎn)都不可能超過——”

    千梧豎起食指在他唇邊，無奈道：“走火入魔了？指揮官先生，醒醒，聽聽自己說的話。”

    江沉仿佛已經(jīng)聽不進去他說話，陷在自己跟自己較勁的牛角尖里，他對著空氣思忖片刻，忽然一瞇眼，轉(zhuǎn)頭盯著千梧，咬牙道：“每次你喊江沉哥哥的時候，想的是我，還是他？”

    千梧：“？”

    “瘋了吧你?！鼻嗄樁己薏坏冒櫰饋?，一邊無語搖頭一邊擺脫他轉(zhuǎn)身踏入浴室。

    江沉臉色很凝重，在他要關(guān)上門前強勢地推門而入。

    “你必須得說清楚，這事你躲不掉?！彼鯊娪驳孛畹?。

    古堡午夜。

    千梧被迫趴在木桶壁上，又無助地喊了一連串的江沉哥哥。

    直至第二天明。

    從房間里陸續(xù)出來的玩家看著窗外的微光晨曦有些發(fā)愣。

    “白天的時間恢復(fù)了？！”突然有人喊道。

    “我房間里的八音盒不見了！”彭彭光著腳跑出來在走廊上往千梧江沉這邊狂奔，吼道：“是不是結(jié)束啦？！”

    所有人房間的八音盒憑空消失，只除了江沉和千梧房間里的那一個。

    鐘離冶從樓下上來，說道：“舞會廳的大門可以推開了，既沒有酒桶，也沒有八音盒，只是很尋常的晚宴廳。長桌上擺了一些新鮮的早餐，估計大家飯后就可以離開這個副本了?！?/br>
    除小隊之外，剩下僥幸存活的四個玩家喜極而泣，互相擁抱。小個子在他們之間，他神色還算平靜，似乎也懶得再偽裝，只是懶洋洋地瞟了千梧和江沉一眼，對千梧笑了笑。

    千梧將睡袍扎得嚴(yán)嚴(yán)實實，領(lǐng)子立起來，但仍然難以遮掩頸上蔓延的痕跡。

    “希望能在船上多休息一段時間?！彼曇羟謇涞貙χ┌椎谋谔赫f道：“最好能去一次里島，我需要一次放松身心的按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