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梧在看破壯壯的秘密后，整個人的狀態(tài)仿佛瞬間沉了下去。他垂眸凝視著空中的一點，像在思考，又像單純地在發(fā)呆。

    這樣的狀態(tài)似曾相識——上學(xué)時，每當(dāng)千梧畫到內(nèi)心情緒爆發(fā)時，就會忽然站起來，在房間里來來回回地走，就是這樣的神態(tài)。

    “我出去看看他?！鼻嗪鋈幌裰行八频恼f道。

    江沉抬手按住他的肩膀，“你認真的嗎？根據(jù)生存法則，觸發(fā)到壯壯的記憶，別西卜有可能會吃人?！?/br>
    千梧搖頭，“別西卜吃人的條件是讓他覺得自己不是正常的小孩。賈茂他們只觸發(fā)到了表象，刺激到了別西卜，沒刺激到壯壯。今天則不一樣，我們在某種程度上算是召回了壯壯，反而比直接接觸別西卜要安全得多。”

    江沉聞言皺眉不語，似是在評估千梧推測的可信度。

    “我很清醒。”千梧看著他說，“我只是有種強烈的直覺，這個副本難度不小，到現(xiàn)在為止我們除了骨灰之外沒找到任何可能喚起壯壯記憶的東西。骨灰的效果就只有那么大，如果壯壯等會消失了，我們就會和真相再次擦肩而過，還有三天。只有三天了。”

    江沉終于點點頭，松開了手。

    千梧走到桌邊拿起紅燭，紅燭自動跳出一簇火光，他轉(zhuǎn)身推開了房門。

    身后的人沒跟出來，但他聽到了一聲輕微的刀鋒出鞘聲。

    千梧平靜地手持蠟燭走近，快要近前時，別西卜忽然扭過頭來。

    回眸的那一瞬，千梧親眼見到那雙眼中的神色變換。

    從憤恨到茫然，來回飛快地交織著，就像地上的影子，忽閃忽閃，人間鬼事。

    小鬼一直張嘴想要說話，又總是突然打斷。像是兩個靈魂在一個軀殼里，同時想說不同的話，誰也沒法先搶到嘴巴的使用權(quán)。

    千梧走到他身邊，蹲下，抬手按住了小鬼的大腦袋。

    “你是壯壯嗎？”

    別西卜費解地皺皺眉，轉(zhuǎn)瞬眼神忽然一變，急不可耐地點頭。

    千梧平靜地看著他，“你恨mama?！?/br>
    小鬼糾結(jié)了一會，重重搶著點了下頭。

    千梧又說，“你活著時從來沒吃過什么生老鼠臟東西，你mama在撒謊?！?/br>
    又一次，點頭。

    “那你之前成功返魂過嗎？”千梧忽然皺眉問道。

    這一次小鬼發(fā)愣了好久。

    像是兩個靈魂在身體里劇烈地打架，過了許久，他忽然眼睛放大，吼道：“我想！我不能！”

    而后那痛恨的眼神再次消失。

    千梧忽然明白了過來。

    “你娘為了自己對你痛下殺手，卻沒想到你會返魂?！彼o靜地打量著壯壯，片刻后緩緩道：“但你卻被惡魔同時侵占了身體，無法徹底回來，是嗎？”

    這一次他沒有得到回應(yīng)。

    小鬼身體里的壯壯似乎撐不住了，他吼完剛才那句話后，月光下的影子就徹底消失了。許久，別西卜忽然蹙眉歪頭問道：“你在說什么奇怪的話？”

    千梧神色倏然冷漠，他站起身：“沒什么?！?/br>
    別西卜前后扭頭，而后不解地嘟囔，“我是不是餓出毛病來了，半夜夢游到院子里干什么。”

    “你還記得今天帶你去墓園看火化嗎。”千梧問。

    別西卜皺眉，“什么火化？燒烤嗎？”

    千梧：“……”

    “我喜歡吃生的。”別西卜嘟囔了一句，又嫌惡地在他手上抽一下，“把這蠟燭拿走，我算是明白了，就是這玩意散發(fā)那股惡心的味道，我又想吐了。”

    千梧沒吭聲，他看了鬼孩一眼，而后手持紅燭轉(zhuǎn)身道：“那就回去睡吧?！?/br>
    *

    凌晨前，隔壁傳來了鬼孩熟睡打呼嚕的聲音。

    千梧和江沉一起坐在漆黑的房間里，那本神經(jīng)饋贈的生存法典攤開在桌上，上面浮現(xiàn)著一條剛剛出現(xiàn)的小字。

    【#5 別西卜的身體里有兩個靈魂，一個會吃人，一個不會吃人?！?/br>
    “你說壯壯的娘為什么會吃掉自己的親兒子呢？”江沉低聲道：“會是因為饑荒嗎？可她只吃掉了頭，沒有吃身體?！?/br>
    “大概是瘟疫加饑荒?！鼻噍p聲道：“我知道在某些落后的文明里，頭是圣潔的，不會被病魔侵襲。如果當(dāng)時壯壯已經(jīng)染上瘟疫活不下去，他mama想吃掉他，大概就只能吃頭?！?/br>
    江沉沒吭聲，他緊緊地蹙著眉不語。

    無論是崇尚法律還是崇尚軍權(quán)，他的骨子里都刻著正義，對這種行為深惡痛絕。

    “但真相如何，我并不太在意。線索不足，直覺又很強的時候，不必糾纏動機，篤信真相足矣。”千梧垂眸道：“我現(xiàn)在只有一個疑問。”

    江沉替他說道：“那個洋人究竟是在幫壯壯，還是在幫他娘?！?/br>
    千梧點頭，“骨灰壇封條背面的字應(yīng)該是壯壯的暗示，他用自己的骨灰書寫，這可能是某種觸發(fā)線索的條件。我想再去看一眼食譜?！?/br>
    包裹在人皮里的食材還在靜靜地醒發(fā)，天亮之前，千梧和江沉進了鐘離冶房間，把守著東西不敢睡的兩個人徹底攪合起來。

    “這么刺激的嗎?！迸砼砺犓麄冋f完一切后打著哆嗦說道：“我和鐘離冶怕不是廢物吧，我倆一點兒動靜都沒聽見，就坐在這黑燈瞎火下了一宿五子棋?！?/br>
    “食譜最后是不是被你拿走了？”千梧扭頭問鐘離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