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千梧立刻想起今天早上被大卸八塊的女人，頓覺渾身惡寒。

    “你在想什么呀？”女鬼扭頭看著他，白慘慘的臉上忽然浮現(xiàn)一絲譏諷詭異的笑容，“噢——我知道了，你在想那個(gè)女人?！?/br>
    “你殺了她。”千梧輕聲說。

    “不能叫殺。”女鬼很認(rèn)真地?fù)u頭。

    千梧：“那叫……剁？”

    “我是在超度她的愚妄?！迸硪蛔忠蛔旨m正，說完后眼中劃過一絲厭惡，生硬地掰過頭去，像在生氣，又不說話了。

    女鬼貼在身上越來越冷，刺骨的陰森，千梧有些受不了了，便說道：“我小時(shí)候在一本書里看到，鬼怪有別。妖怪傷人要在特定的場(chǎng)景。但鬼不同，鬼看誰不順眼都可以隨心奪人性命。”

    女鬼斜眼瞟著他，“這什么破書？”

    “不知道?！鼻噍p聲說，“在一個(gè)元帥家書房里隨便翻的。那里藏書無數(shù)，還有數(shù)不清的畫集，書架下搭著一個(gè)小小的梯子，陪我度過了一整個(gè)童年?！?/br>
    “你聽說的好像也沒錯(cuò)，但我不是那種莽撞鬼。你很乖，沒做骯臟的事，我的大刀就不會(huì)切斷你的脖子，至少今晚不會(huì)?！迸砦⑽⒁恍?，洞黑的眼眸中竟帶有一絲詭譎的羞澀，她小小聲嘀咕，“我很欣賞清高純潔的靈魂，更何況這靈魂還裹著美麗的皮囊。”

    “是嗎？”千梧涼涼地看向她，“真誠點(diǎn)不好么。不想殺我，那你來我屋里干什么？”

    女鬼聞言也斂起表情，嘴角勾起一絲意味不明的笑。

    “你以為我想來？”

    千梧：“嗯？”

    女鬼陰森哀怨道：“你自己把我?guī)Щ貋淼??！?/br>
    千梧愣了半秒，忽然一閃想明白什么，猛地回頭看向書桌——

    他睡前隨手放在桌上的紅燭消失了，只有喜袍還安靜地搭在椅背上。

    女鬼又把下巴枕在他肩膀上，在他耳邊嘀嘀咕咕：“我在這莊園里數(shù)過無數(shù)新婚夜，那么多踏入洞房的絕妙佳人啊，就你手欠?！?/br>
    “……”

    他待再要說什么，忽然又重新聽到秒針走字的嚓聲，熟悉的白噪重新灌回房間。

    嗡——

    凌晨四點(diǎn)的鐘聲響徹莊園。

    貼在肩上的陰冷瞬間消散，千梧余光中的大紅色不見蹤影，他起身回眸，隔床望向停駐在窗邊的女鬼。

    黑洞的眼眸劇烈地震顫，滾出一顆顆如同紅燭蠟油的血淚，順著慘白的皮膚撲簌滾下，所到之處剝落一層皮。不消片刻，女鬼左半張臉已經(jīng)換了面孔。

    浮腫的眼睛，鼻頭扁塌，嘴唇畸形可怖，和右邊美艷絕倫的五官對(duì)比觸目驚心。

    在這可怕的一幕中，千梧不知為何又一次有了那種感覺。

    很孤寂，很難過，一絲寡淡的酸楚揮之不去。在這恐怖的節(jié)骨眼上，他卻仿佛神奇地與女鬼共情了。

    女鬼眼神冰冷刻骨，她定定地看著千梧，緩緩從身后抽出長刀。

    那是一把半人長的砍刀，抽出時(shí)徹底搗壞了女鬼的發(fā)髻，隨著冷光閃爍，姣好的另半張臉也被蠟油吞噬燒灼得丑陋。

    千梧心跳懸停，幾乎能預(yù)見到那把長刀沖著自己頭上劈過來。他一手撐上床欲翻身滾開，女鬼卻忽然長刀一揮，刀刃像靈活的水蛇從他身邊繞過，而后錚地一聲剁向身后的五斗櫥，在深黑的臺(tái)面上留下一道決絕的刀口。

    “不要亂吃東西！”女鬼惡狠狠地說道。

    下一秒，仿佛被人從身后用力推了一把，從夢(mèng)境推回現(xiàn)實(shí)。千梧猛地透出一口氣，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何時(shí)已經(jīng)躺在床上，視線上方依舊是高曠的天花板，房間溫暖安靜。

    鐘表走字聲更加清晰，桌上沒有紅燭，他再回頭，發(fā)現(xiàn)五斗櫥上被刀砍的裂痕也沒了。

    他緩緩起身走上前去，再次拉開放酒的那一格。抽屜沿著軌道無聲滑出，馥郁撲鼻，冰涼的液體滴滴答答地流下來滴在腳背上。

    兩瓶紅酒，一瓶完好無損，另一瓶卻已經(jīng)破碎流得到處是。

    被砍碎的，剛好是右邊他原本要拿的那瓶。

    千梧對(duì)著破碎的酒瓶像是發(fā)了一會(huì)呆，又似是在思索著什么。

    足足過了漫長的五六分鐘，他才終于回過神來，拿起另一瓶紅酒，利索地用工具開了瓶。

    第7章 洞房花燭永不眠

    清晨，千梧從浴室里走出來，黑眸垂著略帶宿醉的疲態(tài)。

    他走到門邊按下門把手，推門的一瞬發(fā)覺有點(diǎn)沉，像被什么堵著，立刻停下順著門縫向外瞄了一眼。

    江沉背靠房門坐在地上，軍靴的扣半散著，長腿一屈一伸，頭埋在肘彎里熟睡。

    大概是被門推了一下，他忽地醒了，迅速回頭向上看，在熹微的晨光里隔著一道窄窄的門縫與千梧對(duì)視。

    而后，他長松一口氣，如釋重負(fù)地起身說道：“果然沒事。”

    “唔……”千梧推開門，說道：“你坐在這沒意義?！?/br>
    “但只能坐在這了?！苯炼紫掳衍娧フ砗?，起身時(shí)才聞到千梧身上散發(fā)著的莊園里沐浴露濃郁的薄荷味，忍不住細(xì)細(xì)打量了千梧一眼。

    寫著疲態(tài)的眼眸，頸和鎖骨都泛著一層緋紅。

    江沉似是不經(jīng)意地掃進(jìn)千梧房間，一眼便看見那瓶倒下的空了的紅酒，旁邊的高腳杯底還留著一層淺紅的酒印。

    不久前，藝術(shù)雜志刊登了一篇名為《藝術(shù)失格》的報(bào)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