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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庶妻在線閱讀 - 第82節(jié)

第82節(jié)

    他仰頭把酒飲盡,瞧了瞧四周,道:“你兒子呢,也不抱出來給我見見?!?/br>
    郭子勝笑道:“今兒晚上這局,抱孩子來合適嗎?趙哥,家班新排了場戲,喊上來瞧瞧?”

    趙晉睨他:“又有新人兒?”

    郭子勝不好意思地笑笑:“新得的十來個小戲子,都是雛兒,哥先挑?”

    他拍拍手,十來個姑娘魚貫而入,個個兒上著戲妝,披著赤紅狐貍毛大斗篷。一走進(jìn)來,齊刷刷解開斗篷系扣,屋里的男人們瞪大眼睛吸了口氣,——姑娘們里頭清一色是透明的紗衣。門外透風(fēng)而入,吹拂得那些輕紗亂舞。

    郭子勝指著中間一個身量高挑膚色雪白的,“哥瞧瞧,這是月芽兒姑娘,是里頭最出眾的,邊上幾個也不錯,班主慣又會調(diào)理人,都是教導(dǎo)好的了,伺候人都不賴。”

    趙晉掃了一眼他說的幾個,唇邊勾了笑,垂眼捏著酒盞道:“都是照著你喜好選的,怎好奪人所愛,你留著吧?!彼哉辶吮疲瑴愒诖竭咃嬃?。

    旁邊一個男人笑道:“子勝,近來咱們趙官人轉(zhuǎn)了性兒,愛好良家那口了。上回明月樓,那小妓子爬上咱趙官人的腿,不是給訓(xùn)得沒臉,當(dāng)場哭了?趙官人這是呷妓都呷膩了,要轉(zhuǎn)玩點刺激的?!?/br>
    大伙兒都笑了,有個人道:“自打趙哥府上添了千金,可有好一陣沒出來玩了。又嫌姑娘們脂粉味不好,又嫌樓子里酒腥,今兒特設(shè)在這兒,郭二爺把自個兒后院養(yǎng)的家班都獻(xiàn)出來了,趙哥今兒說什么都不能不給面兒?!?/br>
    趙晉低眉笑,“吃著酒菜堵不上你的嘴?郭二爺割愛待客,你倒真不客氣?!?/br>
    大伙兒哄笑成一團(tuán),過一會兒,話題轉(zhuǎn)到了生意上頭。趙晉喝得有點多,撐著額頭閉了眼,安靜的聽著那些人交換消息。郭子勝給身邊那個叫月芽兒的姑娘打個眼色,姑娘就湊近來,在后摟住趙晉的腰,嬌聲道:“趙爺是不是有心事?。恳灰獙€僻靜的屋子,您枕在奴婢腿上慢慢說?”

    她聲音嬌膩,單是這么聽著,就足叫人骨頭酥了半邊。

    趙晉掀開掀簾,目視柔若無骨的姑娘倒在他腿上,他掐住她下巴打量她容貌。

    果然生得極美貌,一雙杏眼大而多情,見他望過來,一點也不害怕,抬手主動勾住他脖子,獻(xiàn)上了香唇。

    太熟練的主動,明顯受過伺候人的訓(xùn)導(dǎo),這種女人最知道男人要什么,也知道自己什么聲音什么模樣是勾人的。

    只要趙晉想,就能撩開那片紗,肆意捉住那豐滿的兔兒。她主動朝上弓著腰,軟綿綿的rou緊貼在他胸膛。

    趙晉指尖順著姑娘的下巴滑下去,落在漂亮的鎖骨。姑娘魅惑地“啊”了聲,瞇著眼等待他繼續(xù)。

    她本就白皙,還敷了鉛粉,郭子勝家本就有幾個香粉鋪子,給這姑娘用的都是上等貨。香味清幽,一點也不會刺鼻??砂舶脖葘こH烁嗳趺舾校@種脂粉香,會讓她打噴嚏。

    趙晉蹙了眉,抬指拎起姑娘一片衣領(lǐng),“月芽姑娘,您讓讓?!?/br>
    月芽兒臉上酡紅未褪,一時沒聽清他說什么。

    趙晉直接把她推開,撣了撣袍子站了起來。前頭開了兩桌牌,他踱過去瞧了會兒。

    外頭天際乍亮,子時了,誰家點了爆竹,噼里啪啦震得窗格都在晃。

    他借著星星點點的火光步出大廳,立在廡廊下,抬眼瞧著澈亮的夜色。

    又是一年春至。又添一年壽數(shù)。

    可他身邊,仍無解語人。

    ——

    年初五,店鋪重開張。

    正月還沒過去,年節(jié)氛圍仍在。百姓們得閑,街上不少的行人。柔兒簡單收拾了店面,就開門等著迎客。

    忙了一上午,中午才歇口氣,跟孔繡娘先后去后頭吃了飯,正算著帳,店里進(jìn)來幾個眼生的外地客。林順跟在后頭介紹,“這就是我妹子的店,價錢公道,手藝上乘,您慢慢瞧?!?/br>
    柔兒迎上來,林順把她拉到一邊兒,“來店里吃飯的,你嫂子聽見這些人想買西域紗羅,就趕緊介紹了你這兒,我把人帶過來了,你好好招呼,店里還忙,人手不夠,我就先走了?!?/br>
    柔兒來不及送他,忙去接待來客。

    經(jīng)由一個正月,天氣漸暖,姑娘們薄襖底下,漸漸多見了西域紗羅做的裙子。

    趙晉沒說錯,天一暖,風(fēng)向果然朝這料子上吹來。紗裙底下鑲上金線,里頭襯著顏色沉些的厚實料子,就不顯得那么張揚,當(dāng)家太太們也穿得。

    一個來月,存貨幾乎見了底,那些同行措手不及,沒來得及囤貨,如今清溪鎮(zhèn)上,幾乎買不著這料子了。

    前街上一個綢緞鋪老板娘來找柔兒訴苦,“……哪想到行情這么好,先前沒人要的時候來價低得很,因著色艷,太輕浮,正經(jīng)人家姑娘幾乎都不瞧這個。也不知突然怎么了,一下子滿大街都是找這料子的,一天進(jìn)來十個人,八個問有沒有貨,我這個后悔啊,現(xiàn)在有錢都買不著貨。陳掌柜,大伙兒都是同行,聽說您囤了不少,大伙兒相互接濟(jì)接濟(jì),按行價多給您一成,您看行不行?您幫忙過了這關(guān),咱們承您的情,相互幫襯著,有錢一起賺,我們接不了的生意,往后都介紹給您?!?/br>
    柔兒笑道:“汪jiejie,您隨我去庫房看看,我這兒也攏共就剩兩匹了,接點散客,給姑娘們裁幾條裙子還成,要勻出貨來給您,是真沒有了。浙州幾個大商行,我也都去打聽了,東西緊俏,又得從關(guān)外進(jìn),如今卡得嚴(yán),市面上手里還有貨的,也就那么幾家,人自個兒還得賣呢,哪會分利出來?”

    那女掌柜道:“陳掌柜,咱們清溪屬你貨最多,連你都沒有了,那大伙兒可就一塊兒只能干巴巴瞅著客往外地涌了。陳掌柜,我聽說你很熟浙州那些商行的,您有沒有什么門路,幫忙打聽打聽看看哪里還能弄到貨?”

    孔繡娘走下樓來,道:“我知道有一家,貨很多,他們家東家有本事,江南各地都有鋪子,門路也廣,京里吹起了這陣風(fēng),那些個大人物,定然早知道消息了,保準(zhǔn)有富余的存貨?!?/br>
    女掌柜堆笑道:“不知說的是哪家?”

    孔繡娘道:“浙州最大的那家繡坊,吉祥樓嘛。人家東家是京城回來的人,做過官的,什么東西弄不著?大姐,您要不去浙州打聽打聽?!?/br>
    女掌柜苦笑,“吉祥樓這么大個招牌,我犯怵啊,打人門頭經(jīng)過,都不敢多瞧,怕給人嫌窮酸轟出來。陳掌柜、孔掌柜,您們不也要貨?咱們結(jié)個伴兒,一塊兒去浙州吉祥樓問問?”

    柔兒尷尬地笑笑,“這……暫時手頭的單子也有幾筆,怕是走不開……”

    孔繡娘笑道:“這有什么,店里有我呢,阿柔你盡管去?!?/br>
    柔兒又道:“我覺著未必成,畢竟單這一家有貨,有錢自個兒就賺了,怎么會便宜咱們?”

    孔繡娘道:“阿柔,這不是實在沒法子,試試么。”

    那女掌柜也道:“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總不能眼睜睜把生意往外趕?”

    柔兒沒坑聲。后日女掌柜來尋她,她趁機避開了。

    只是沒想到,二月初,福喜領(lǐng)著一個女師傅來了清溪。

    “姑娘,前兒有好些店家找吉祥樓問肯不肯讓出些囤貨,掌柜的跟爺回報,爺說了,叫先問問您這兒要不要,目前店里囤的,大約有五千多匹,后頭若是不夠,爺有路子再追加,價格給您按進(jìn)貨價添一成,算賺您點兒中人的錢,您要是要,明兒小人就叫人把貨送過來?!?/br>
    柔兒自然猶豫,眼前機會當(dāng)真難得,她這家鋪子開門以來,全靠著孔繡娘過去積攢的人脈,要打開局面,這確是個極好的機會。

    可若是這個機會,是要倚靠趙晉……

    福喜明白她所想,溫言勸道:“姑娘,你可別鉆了牛角尖,人情是人情,生意是生意,咱們吉祥樓主靠的是師傅們的手藝,大爺太太們來做衣裳,賺的是個體面、放心,咱又不是個買菜的,一筆一筆零算賬。爺嫌麻煩,也正想尋人出貨呢。您要是肯收了,爺能賺一筆,您也能趁機打打招牌,店子有起色了,買賣才能越做越大呢,姑娘,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做生意做熟,何苦便宜外人?再說,爺也不是白給您,這不也收利錢么?這是個兩全其美的方兒,您說是不是?”

    ——

    書房里,趙晉手握書卷,歪在椅上翻看著。

    “大小姐,慢點,您慢點兒……”

    乳母聲音急切不已,又慌張又心驚。

    趙晉的門被人推開,一個小人兒踉蹌著奔進(jìn)來,軟乎乎的小腿一邁,響亮地喊了聲“爹爹”,然后整個人突然重心失控,啪地一聲臉著地摔下去。

    趙晉動作比乳母還快,飛速上前拎住小東西的后領(lǐng)把她提了起來。

    安安扁著嘴要哭,臉蛋皺成紅紅的一團(tuán)。趙晉把她放在懷里輕拍,又檢查她發(fā)現(xiàn)沒有受傷,才放下心來,蹙眉冷嗖嗖地瞧著乳母,“怎么伺候的?”

    乳母嚇得噗通一聲跪下去,“爺,大小姐學(xué)走路,非要自個兒走,怕硬抱起來惹得大小姐哭鬧,所以不敢強來?!?/br>
    趙晉不理她,架著安安的胳膊把她扛在肩上。適才還要哭的小人兒瞬間不哭了,興奮地騎在父親肩頭。

    趙晉逗她玩了會兒,才把她放在榻上,“閨女,想爹了?”

    安安說:“爹爹,拿!拿!”她說不清楚什么,只會簡單幾個字音,喊得最清楚的就是“爹”,再就是“好、不”,“娘”這個字,發(fā)音對她來說有點難,她每每喊“拿”,就是想要柔兒抱了。

    他默了會兒,掐了下孩子胖乎乎的臉蛋,“過幾日吧,約好的時間還沒到,她忙呢,安安別鬧,爹爹陪著你,好不好?”

    他跟孩子說話的模樣,完全就是另外一個人。他此生所有的溫柔所有的耐心,都給了面前這個小東西。

    可饒是如此,還不能哄得姑娘高興,小家伙扁扁嘴,又要哭。

    趙晉手忙腳亂的哄。福喜覷空溜了進(jìn)來,“爺,陳姑娘說,不好占您的便宜,本錢也不足,怕耽擱您的事兒,這回就不要了?!备O舱f這話時,聲音里透著惋惜。趙晉叫人提前備了不少貨,為的是什么,旁人不知道,他是知道的。可陳姑娘不肯領(lǐng)情,連這點好意都不肯接受。

    趙晉果然臉色陰寒,嗤了聲,“不要算了。提價五成,流入市上?!?/br>
    他站起身,望著正拿著毛筆在榻上畫的起勁的孩子,心煩意亂,太恨陳柔不識好歹。

    福喜堆笑道:“爺您別生氣,陳姑娘可不就這么個性子嗎?不單是您,就是別人幫了她,她也一樣時時記掛著,念人家的好,又怕給人添麻煩。陳姑娘是個實誠人,就知道您不會多收她的錢,擔(dān)心您吃了虧,她才不要的呢?!?/br>
    趙晉哼了一聲,見榻上鋪的上好的織金緞面被畫了無數(shù)條黑色彎曲的墨跡,他俯身把安安抱起來,抬指抹開孩子鼻尖上的墨點,安安手一抬,黑糊糊沾滿墨的小手捧住了趙晉的臉。

    瞧見父親白皙的臉上沾了墨痕,安安拍手笑了。

    趙晉一低頭,見自己雪白的中衣領(lǐng)子也給孩子抓的黑乎乎的。乳母嚇得不輕,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爺,是奴婢們的錯……”大小姐會有錯嗎?當(dāng)然不會,錯的是教她帶她的人,他們沒帶好,才會讓大小姐這樣調(diào)皮,不僅闖了書房打攪官人瞧書,還把高大冷峻的官人的玉容也給抹得臟兮兮的。

    趙晉按住安安的小手,把她掛在自己脖子上,“帶回去吧,給她洗洗。”

    乳母如蒙大赦,忙接過安安抱著退出來。

    安安還不肯走,關(guān)上門,還能聽見她奶聲奶氣的喊“爹”。

    趙晉揉揉眉心,摸到一手墨痕。福喜忙過來把弄臟的榻收拾了,抬眼見趙晉立在窗前不知在想什么。

    福喜道:“爺,馬上就是大小姐生辰了。”

    他替?zhèn)z人著急,少不得替自家爺出出主意。

    趙晉沒吭聲,也不知聽沒聽見。福喜覺得自己這個主意真不賴,親閨女的好日子,陳柔怎么都得來吧?這么好的日子,還得喝酒吧?陳姑娘酒量不怎么好,爺想把人灌醉還不容易?

    到時候……福喜差點笑出聲,一抬眼,瞧見趙晉一個清冷的背影,他縮了縮脖子,不等趙晉趕人,就趕忙退了出來。

    趙晉憑窗立著,適才福喜說她不肯承情,他著實有些生怒。

    不過福喜說得也對,她就是這么一個人,怕給人添麻煩,怕受人的好處。

    他緊攥的拳頭舒開,攤開掌心,看見手心的墨跡,他苦笑了下,安安真是一劑良藥,醫(yī)好了他多少毛病。

    ——

    浙州趙家辦喜事,稍有頭臉的都來賀喜。趙家大小姐的抓周宴,是幾年來趙家唯一一次大排筵席。

    上回大伙兒來隨禮,還是八年多前,趙老太太去世的時候。

    趙家這位大小姐,是趙大官人頭一個孩子。有人茶余飯后閑聊,說趙晉沒有兒子命,那么盼后嗣,甚至找了一元大師批命買人,也只得這么個閨女。

    今兒排場大得令人咂舌,那些個官宦人家得了嫡子,大抵也就這么個程度。

    趙晉客客氣氣受了大伙兒的敬賀,后院安安被金鳳抱在手里,家里出面招待女眷的是個旁支長輩。吉時快到了,福喜焦急地等在門外。

    今兒大小姐抓周,給欹縣陳家去了請?zhí)?,邀請陳柔一家也來觀禮。不論有沒有名分,陳柔都是安安的母親,這種日子固然要來。可她忌諱頗多。

    她是個外室,給安安的出身蒙了層陰影。又和趙晉如此,她怎么介紹自己?

    ——

    酒過三巡,賓客陸續(xù)續(xù)散了,安安累壞了,抱著今兒抓的一只金元寶歪在炕上睡著了。

    趙晉步入進(jìn)來,揮手制止了乳母和侍婢們的行禮。

    他走到炕前,從袖中取出一只錦袋,拆開來,是把足金長命鎖瓔珞,墜著小鈴鐺,他輕手輕腳地,把瓔珞掛在安安的頸上。怕她睡覺硌著不舒服,想了想,又摘下來。

    他愛護(hù)女兒的心,是這樣小心翼翼,諸多在意。原來他不是不能體貼人,對著在意的人,他也是可以心細(xì)如發(fā)的。

    金鳳瞧著他背影,一陣鼻頭泛酸。

    這么個日子,他是盼著陳姑娘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