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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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又問一遍?”青年一字一句清楚同他道,“世上只有一位劍修宗師,便是道君風(fēng)不夜!” 微霰腦海中皆是震響,猶如被一個厚重的銅鐘蒙在里面狠狠敲擊了一下。他低下頭,按住額頭,試圖捋清這團雜亂的思緒。 微霰艱澀問道:“道君……瞎了?” “怎可能!”左右兩位青年高呼一聲,“你在想什么呢!” 他們拿過報紙,自顧著討論起來。 “我覺得,這不過是尋山道人的一個隱喻罷了。你看,素來不問凡塵的道君入魔了,哪怕不是為情,做了魔修之后,想必也是有兩分暢快的。” “魔修行事向來無所拘束,道君既棄了這修仙之道,那自然是再無掛礙?!?/br> 兩人一唱一和,說得頭頭是道。 “可道君畢竟是道君,哪怕不為自己思慮,也要替他的小徒擔(dān)憂?!?/br> “這生出心魔之后,受天雷拷問,以致于重傷難愈,雙目皆盲,說的便是道君如今的心情吧?!?/br> “唉,我看這所謂心魔,其實不過是道君自己的克制。他怕連累到自己小徒,怕她受人非議,因此不敢視、不敢動、不敢言,只將自己流放在魔界邊緣那樣的荒涼之地,自此孑然一身?!?/br> 二人齊齊長嘆:“唉——” “且慢?!蔽Ⅵ碧郑驍嗔硕?,一時竟找不回自己的聲音,變音道,“小徒?!” 二人點頭。 青年手指敲擊著桌面,似是對他很失望:“你怎么連這都不知道?” 同伴拉住了他的袖子,提醒說:“他剛從妖林出來?!?/br> “也是?!鼻嗄挈c頭,“那我再給你分析分析?!?/br> 他招了招手,示意微霰附耳過去,用粗糙的手指畫出報紙上的一段文字,煞有其事地點了點。 “你看,這位姑娘,原是道君撿回家去的。乖巧懂事,聰慧漂亮。道君因心魔被天雷轟擊,重傷逃離宗門之后,她不離不棄,多番輾轉(zhuǎn)尋找,才終于將人尋到。而后便與道君一直留在這座平靜安詳?shù)男〕?,耐心守護在他身邊,對他細心照料。連一言一行,都極為謹(jǐn)慎,只當(dāng)做自己一無所知,與往常一樣與他相處?!?/br> 微霰抬起頭,眼神中的茫然幾乎能化出實質(zhì)來,無聲的吶喊蘊藏在他的眼底。青年見他仍不領(lǐng)悟,急道:“你看,這姑娘在這城鎮(zhèn)里做些什么?養(yǎng)花弄草、樂善好施。而逐晨道友呢?” 同伴恨其不爭,跟著補充說:“道君入魔之后,逐晨道友不離不棄,與他去了那寂寞冷清的魔界邊際,興復(fù)邊城,救助萬千百姓,與話本中這姑娘分明有極大相似之處。尋山道人已寫得這樣明白,你怎還是看不懂呢?” 微霰氣笑了,秀麗的臉上顯得一分猙獰來:“還有風(fēng)長吟呢!” 青年附議說:“長吟道友確實也是孝順之人啊?!?/br> 微霰這下純當(dāng)他們是在亂說。 怎么小師弟是孝順,小師妹就成了鐘情?這幫愛嚼舌根的人,捉了點風(fēng)聲就開始肆意揣測。待他找到尋山道人教訓(xùn)一番,殺雞儆猴,看看他那張嘴還敢不敢口無遮攔。 微霰倏然起身,沒好氣地哼了聲,拂袖走開。兩位青年不知他為何發(fā)怒,只能面面相覷。 不久,微霰去而復(fù)返,一只手拍在桌上,喝問道:“朝聞在何處?!” · 等微霰到朝聞時,已差不多是十天之后。 他在路上走走停停,向人四處打聽。本想先去樸風(fēng)宗問清楚情況,可聽路人所言,風(fēng)不夜的確是在朝聞,不久后又收到了樸風(fēng)掌門的信件,這才轉(zhuǎn)道往魔界的方向趕來。 他在路上買了不少東西,包括吃的零嘴與穿的衣服,心中原是想,魔界這樣的地方,縱是所謂興盛,條件也還是艱苦的,給師弟師妹帶些能叫他們高興的東西。 結(jié)果,真到了朝聞,才發(fā)現(xiàn)情況比他預(yù)想得要好得多。 這里人流密集復(fù)雜,各派宗門的修士都有,路邊還有盡易宗專門用來運輸卸貨的標(biāo)志,說明朝聞與盡易宗往來頻繁。 許多房屋正在興建,路邊的木屋樣式也很是簡陋,但無論如何都說不上是蕭條。 微霰越看越是驚訝,進了城之后朝人打聽,得知逐晨正在農(nóng)田。他婉拒了要為他帶路的百姓,順著街邊的路標(biāo),很快找到了位置,遠遠便瞧見一個姑娘蹲在田地忙活。 微霰頓時眼眶微熱。 逐晨若是在樸風(fēng)宗,哪里需要干這樣的粗活?叫她拿劍都覺得是苦了她了,如今居然連田都要種了。 他高喊了句:“小師妹!” 逐晨抬起頭,才發(fā)現(xiàn)是他,大喜過望,還以為是自己認錯了,怔怔看了兩秒才回過神。她本想上前招待,忽記起手上全是泥土,只好叫了一聲:“微霰師兄!你終于來了!” 微霰聽出她語氣中的沙啞,心疼不已,走上前問道:“你在這里做什么?” 逐晨用手指了指:“給土豆栽到土里,看看在有魔氣的地方能不能存活?!?/br> 教程說得沒錯,被她切成小塊的土豆全都長出幼苗了,且出苗率極高,幾乎到了百分百。 逐晨給它們分出一部分,栽到農(nóng)田的一角,剩下的繼續(xù)留在盆栽中,用雨水慢慢澆灌,看看兩者會有什么變化。 許久不見,她是想熱心招待師兄的,可手頭上的土豆實在重要,她日日看守等了好些心血,不敢將它們就這樣放在地里。 她急說:“師兄你等等,我把這個弄好就帶你去見師父。或者你去學(xué)校喊小師弟過來,他不用上課,不知該樂成什么樣子。對,他也想念你的緊!” 微霰聽她說個不停,笑道:“沒事,你先忙吧??梢?guī)兔???/br> 逐晨忙道:“不用!我自己來就好!” 微霰這人看著漂亮,下手不知有多兇殘,逐晨怕他手一重,直接把土豆給捏爆了。 微霰看她如此珍惜,腦海中全是“養(yǎng)花弄草”這四個字,被那二人弄得疑神疑鬼,尚來不及思考,已問了出來:“師父送你的?” 逐晨抬頭,莫名道:“師父送我這個做什么?我自己找來的啊?!?/br> 微霰松了口氣:“那就好?!?/br> 逐晨心說這有哪里好,忽然想起一件事,驚喜叫道:“對了,微霰師兄,太好啦,你來了,阿禿就有嘴了!” 微霰慈愛的眸光閃了閃:“阿禿?” “它把自己的嘴給啃壞了,我先前許諾過它,給它做個拉風(fēng)的。不過我想它現(xiàn)在可能也忘了。”逐晨說,“剛還看見它呢,我給你喊過來介紹介紹啊。” 逐晨站起身,朝著空曠的遠方大喊道:“寥寥云——把你的禿禿帶過來!” 微霰正覺不解,腳下感到一陣輕微的顫動,隨后一道奶聲奶氣的聲音從遠處飄來,帶著十足的朝氣叫道:“我來啦我來啦!” 與之相隨的還有魔獸洪亮的嘶鳴聲。 片刻后,一只黑雛雞,腦袋上頂著個女娃,停在二人面前。 第111章 礦石 微霰的眼珠從上至下轉(zhuǎn)了一圈,隨后定在那只黑雛雞驕傲的臉上,臉上閃過一抹厲色。 阿禿駭然一驚,夾起翅膀,不知自己怎么惹到了這位大哥。 逐晨介紹說:“這是我們朝聞的吉祥物。一只特別聰明的黑雛雞,已經(jīng)開了靈智了。上面那個是寥寥云?!?/br> 寥寥云的臉被阿禿的翎羽給遮住了。她用手輕輕往旁邊撥了撥,露出一張小巧白凈的圓臉來。 微霰看著她,一時間忘記了呼吸。 這黑亮的眼睛,這清秀的眉骨。他看了眼逐晨,又看了眼寥寥云,震驚了。 寥寥云隨著他的動作歪過腦袋,問道:“你為什么不看我?” 微霰后退了一步。 逐晨笑道:“她可愛吧?我們朝聞的崽。” 寥寥云跳下來,這動作再次將微霰嚇得一怔,但是她身形穩(wěn)穩(wěn)頓在了半空,瞅他一眼,然后飄到逐晨的懷里,將她抱住。 逐晨與有榮焉地炫耀道:“寥寥云是仙云哦,是不是很厲害?” 微霰錯愕之情溢于言表:“仙云?” “紅云化形的?!敝鸪空f,“福娃誒,你讓她摸摸,說不定會鴻運當(dāng)頭?!?/br> 寥寥云與微霰互相注視了許久,表情中都有點糾結(jié)。 逐晨樂出聲道:“開個玩笑而已,你們兩個不用這么認真吧?” 微霰覺得可能是自己最近受到的刺激太大了,以致于思維有點不大流暢。 逐晨把寥寥云放下,讓她自己去玩。寥寥云往前走了兩步,定在微霰面前,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微霰也是。 一大一小就跟石化了的小山似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卻又固執(zhí)地對立著。 逐晨瞅著他二人陷入詭異的僵持,無話可說,蹲下身繼續(xù)擺弄土豆,順嘴又提了一句:“微霰師兄,你就幫阿禿做個喙唄,它這張利嘴平日還能幫著刨坑呢,這缺了幾個角,怪不好看的?!?/br> 寥寥云終于動了,她用力點頭,附和說:“是啊是?。 ?/br> 阿禿既想要擁有,又害怕面前這人,縮在寥寥云后頭,怯怯地望著微霰,希望寥寥云能用自己的魅力俘獲微霰的同情。 微霰眼尾上挑,鋒利的眼神再次瞥向阿禿,在對方那不大平整的喙停留了片刻,不帶感情地說:“要不我給它直接磨平了比較方便吧?!?/br> 阿禿轉(zhuǎn)瞬退出數(shù)十米遠,不給微霰動手的機會,可謂是超越自身極限。它金雞獨立地站在遠處,譴責(zé)地瞪向逐晨,詢問她為什么和說好的不一樣。 逐晨也很汗顏,道:“師兄,你別嚇?biāo)?,這雞膽子很小的?!?/br> 微霰對魔獸的印象本身就不大好,前段時間又剛從妖林出來,直覺判斷尚停留在“非我族類”的階段,看著阿禿就像看見一只沒牽繩的烈性野犬,忍不住想對它動手,還是好生克制才忍住的。 要他給一只雞做嘴巴?小師妹的想法可真是獨特。 “師兄,好嗎?”逐晨兩手合十,朝他拜托道,“謝謝師兄,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它了,改日我給你做頓好吃的酬謝你?!?/br> 微霰經(jīng)不住她請求,還是點了點頭。 逐晨笑道:“多謝師兄。給阿禿做個黑色的嘴吧,要好看霸氣一點的?!?/br> 微霰既然答應(yīng)了,就不會敷衍,壞自己名聲。想起身上還有一塊上好的黑色礦石,便從袖中拿了出來,示意黑雛雞上前,給它合合尺寸。 阿禿一步兩步,小心挪動,內(nèi)心很是煎熬,感覺不管過去還是不過去,脖子都在隱隱發(fā)涼。 微霰看它這沒出息的樣,當(dāng)下不耐,咳了一聲。阿禿立馬飛撲過去,趴在地上,將姿態(tài)擺得足夠卑微。 逐晨抽抽嘴角,暗道阿禿這抖m會不會又要加個偶像。 微霰后退一步,放低視線,認真看了看阿禿的喙,感覺這缺口有點奇怪,沒個規(guī)律,還需費點功夫。 他沉聲問道:“怎么啄成這樣?” 逐晨說:“蠢的?!?/br> 微霰覺得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