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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鞭凌空破開了一道缺口,蘇岑忽然覺得那些罵聲都遠了,噩夢洪水般退去,他終于浮上水面,狠狠吸了一大口氣。 李釋把馬鞭隨手扔給身后,幾步上前,再伸手時手上竟也帶著一點點顫抖。 “子煦啊子煦,”冰涼的扳指在臉側(cè)輕輕劃過,“我怎么總能在這里遇上你?!?/br> 一間茶樓,寥寥幾個人,蘇岑抱著一盞魁龍珠,涼透了也沒喝上一口。 “剛剛那個楊大人不是什么好人,”蘇岑低著頭輕聲道,“他指揮手下的官兵把真的災(zāi)民都趕到城外去了,這里留下的都是他找人冒充的,你不要上了他的當?!?/br> “這場地動中受災(zāi)最嚴重的是在符離縣,而不是宿州城,那里的百姓已經(jīng)好多天沒吃上飯了。楊萬宏把賑災(zāi)物資據(jù)為己有,欺上瞞下,他……” “我們來的時候從徐州取道,特地繞到符離已經(jīng)看過了,你說的那些我都知道了,百姓也已經(jīng)安頓好了,”李釋出聲打斷,“還有嗎?” 蘇岑張了張嘴,這會兒也想明白了,這朝中有什么能瞞得過李釋那雙眼睛,那個楊萬宏自認多大的本事,敢在寧親王面前搞花樣,結(jié)果自然是吃不了兜著走。 “還有……還有老師沒等朝廷的恩準就擅作主張給宿州增兵和糧草,他一向是這副性子,你能不能恕他無罪?” 李釋無奈笑了笑,“你要跟我說的就是這些?” 蘇岑指尖摳著杯口,眼神像是要把青白釉的瓷杯看出一朵花兒來。 最后還是李釋先開的口,“你這一年過的如何?” 蘇岑抿了抿唇,“還好?!?/br> “瘦了,”李釋打量了片刻后道,“有人為難你了?” “沒有?!碧K岑輕輕搖頭。 “怎么跟一群和尚在一起?” 蘇岑看了眼正在樓下吃齋的靈元寺和尚們,道:“佛法無邊,可以平心靜氣?!?/br> 李釋問:“為什么需要平心靜氣?” 蘇岑抿了抿唇,那些見不得人的心思,他說不出口。 氣氛一時靜了下來,李釋沉沉的目光垂下來,知道他這又是把責任背負在自己身上了。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那么久,他卻還是畫地為牢,不肯饒過自己。 “當初不打一聲招呼就走了,”李釋道,“有些話我也沒來的及對你說?!?/br> 蘇岑頭埋得很低,輕聲道:“我沒臉去見你。” “后悔了?”李釋問。 悔嗎?蘇岑輕輕咬唇,無數(shù)人問過他,為了兩條人命,把自己弄得身敗名裂,多年的努力經(jīng)營一朝散盡,更是險些賠上性命,他可曾有過一絲后悔? 只是他一直不肯正視這個問題,因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哪里是丟了聲名地位,他是丟了三魂七魄,只剩下一具飄來蕩去的空殼子了。 李釋道:“早年間,我巡查淮南道駐軍,路過宿州,就在這里,遇見過一個人?!?/br> 窗外淅淅瀝瀝下起雨來,房里尚未掌燈,被窗外陰沉的天色壓下來,籠罩在一片越來越濃郁的黑暗里。 蘇岑慢慢抬頭,看著李釋隱匿在黑暗中的一片輪廓,忽然有個想法浮上心頭。 “十兩銀子能保命,十文錢卻能保住一身骨氣,你會怎么選? 一道閘口轟然打開,滿腔情緒宣泄而下。 那一年的宿州,下了整整一個月的雨。 他出師不利,剛到宿州城就被偷了錢袋子,高燒不退、走投無路,最后只能街頭賣畫為生。 形神筋骨絕佳的墨竹圖,本來能賣個好價錢的,買畫的人卻要求他在墨竹之下再畫一只錦雞。 那時的他少年不識愁滋味,不知害怕為何物,一腔意氣驅(qū)使下斷然拒絕。那人惱羞成怒,砸了他的攤子,折了他的畫筆,他卻還能挺直了腰桿直言道:“說了不畫就是不畫!” 也就是那時,人群中一道聲音兀地響起,明明深厚低沉,卻瞬間穿透了周遭嘈雜的環(huán)境。 那聲音道:“十文錢,這幅畫我買了?!?/br> 宿州連日陰雨,他當時已經(jīng)是高燒不退,循著聲音看過去,卻怎么也看不清那人的臉。 十文錢,對他當時的情況而言根本就是杯水車薪,他卻欣然便把畫賣了。那人像是早就知道他會如何選擇,輕輕一笑,數(shù)了十文錢,掌心抵著掌心,交到了他手上。 這些他都記得,卻唯獨想不起來那張臉。 如今與李釋陰影里那張臉疊在一起,忽然就清晰起來了。 “當初是你……”蘇岑抬眼望過去,一行熱淚忽然就不受控制地滑落下來。 “一身傲骨煢身立,枉作浮虛階下塵。”李釋吟道,這是他畫上的題字,交畫之時即興所作,揮毫潑墨就寫上了,除了買畫的人誰也不知道。 “我想起來了,我都想起來了……” 當初他高燒不退,四文錢買的包子沒顧上吃便靠著油膩膩的桌面昏睡過去,夢里隱約覺得有人輕飄飄將他帶走,一身清冷的檀香味,好聞的緊。 醒來卻是在一間客棧里,房里的桌子上還擺滿了精巧玲瓏的菜品,茶香悠裊,點心香甜,與那膩的發(fā)慌的豬油味一比,天差地別。 那人的聲音比世間的一切美酒都要醇厚,“我看了,你那幅畫畫的很好,十文錢給少了,就再請你吃頓飯吧?!?/br> 酒逢知己千杯少,他們在一起談經(jīng)論道,那時候他張揚恣意、風采絕塵,以桌面為紙,以筷子為筆,胸懷天下,指點江山。他們道邊將擁兵自重的問題,探討榷鹽令的利弊,還一起大罵了兩黨爭斗,說著說著便是一夜未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