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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來,他就像個虔誠的信徒,對著這人追著,看著,直到有一天突然發(fā)現(xiàn),兩個人的距離越來越近,他收了步子才明白,不是自己走得太快,而是那人一直在等著他。 蘇岑披衣下榻,如今他總算不必再看著、望著,他可以幾步上前,與李釋并肩站著,一偏頭就能看見。 走到近前才發(fā)現(xiàn)李釋輕輕靠在他那張紫檀椅上,一手搭在額間,看似閉目養(yǎng)神,實則眉頭卻在蹙著。 直到蘇岑把手放在他那只手上,李釋才微微回神,一雙眼睛慢慢睜開,眼底映著星辰皓月,孤寂又深邃。 李釋聲音里帶著三分低沉七分醇厚,問:“怎么不睡了?” “我是不是不管用了?”蘇岑微微蹙眉,盯著那雙眼睛問:“你是不是還是睡不著?” 李釋把蘇岑那只手拉在手里,在人手背上輕輕拍了拍,“不會?!?/br> “那你怎么……”蘇岑話說到一半又突然住了聲,李釋剛剛舒展的眉頭又蹙了起來,顯然是不欲多說。蘇岑附身|下去,下巴擱在人肩頭上,輕聲詢問:“那我能為你做點什么?” 李釋松開蘇岑那只手,靠著椅背輕輕閉上眼睛道:“幫我按按頭吧?!?/br> 蘇岑兩手放在人鬢角兩側,不輕不重地按壓著xue位,指尖帶著點點冰涼,好似真把腦顱中搏動著的疼痛舒緩了。李釋眉心舒展,雙眸輕闔,好似真的睡著了。 蘇岑把目光肆無忌憚放在人臉上,寧親王年僅不惑,歲月積淀在人的骨子里、氣度里,卻沒在表面留下痕跡。一張臉上是內(nèi)斂下來的光華,輪廓鋒利,眼眸深邃,只眉心位置留下幾道深重的豎紋——是時常蹙眉所致。 哪來的這么多煩心事,怎么能留下這樣斧劈刀刻般的痕跡? 蘇岑鬼使神差地把手移上去,以指腹按壓,妄圖撫平那道痕跡。 可是那痕跡積年累月而成,又豈是他輕易能左右的。 又按了一會兒,蘇岑低頭在人耳邊輕聲道:“我去把祁林叫進來吧。” 他到底不是藥,頂多能延緩疼痛,卻不能去根。 李釋難得沒有拒絕,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蘇岑收了手,帶上門輕輕退了出去。 不一會兒祁林進來,清門熟路地拉攏了各處窗紗床幔,點上最重的安神香,看著人真正睡著了才輕手輕腳地關門離開。 祁林從寢宮里出來時才發(fā)現(xiàn)蘇岑還沒走,就坐在門前被秋露打濕的臺階上,一雙眼睛失神地盯著沉沉夜幕,那雙眼睛的光彩不見了,睿智不見了,像個孩子似的,滿是茫然。 和害怕。 祁林在人身邊站了好一會兒都不見蘇岑有起身的意思,好像就要坐死在這,等著,守著,一直到李釋從里面出來。 天寒霧重,祁林回去找了條毯子給人披上,見人還是無動于衷,只好道:“你不用擔心,是老毛病了,過一陣子就好了。” 蘇岑抬頭看了看祁林,點點頭,又低頭道:“我不困,你不用管我,讓我在這兒坐一會兒?!?/br> 祁林又站了片刻,索性陪著一起坐下來,這種迷茫的心情他懂,當初他一夜夜守在伶兒門外,等著人脫險,等著人蘇醒,一站就是一夜。明知道自己無能為力,可就是不甘心,就是想要站在離他最近的地方,好像這樣就能分擔他的痛苦似的,自欺欺人卻一意孤行。 “我一直睡得很好,他睡不著我卻一點都沒發(fā)現(xiàn),他什么都不告訴我,我什么都告訴他了他卻還是瞞著我。”蘇岑埋下頭去喃喃自語,也不知是說給祁林聽還是給自己聽,兩只手交疊在一起,指節(jié)透著一種冰冷的蒼白。 祁林想了想,安慰道:“爺可能是不想讓你擔心。” “可他越是什么都不告訴我,我才越是擔心?!碧K岑突然抬起頭來看了祁林一眼,眼神一瞬亮起來,像黑暗中的一顆孤星,欲言又止片刻,最后卻又收了回去,漸漸隕落了。 他記得上次他從祁林那里逼問真相,害得人挨了一頓打。更何況他上次以曲伶兒作脅,心里已經(jīng)愧疚萬分,這次他都沒有籌碼,更不知道如何開這個口。 祁林卻兀自開了口,“你聽說過受降城之戰(zhàn)嗎?” 蘇岑愣過之后點了點頭。受降城位于長城以北的漠北草原上,本是一座孤城,當初少年將軍霍去病屢次深入大漠,大挫匈奴銳氣,后來又遇連年天災,匈奴終于支撐不下去,遂向漢室求和。漢武帝遣人在漠北草原上建了受降城,用以接受匈奴投降。時過境遷,草原部落幾衰幾盛,受降城沿用至今,成為抗擊突厥的一道外層防線,用于控制北疆軍事勢力,削弱突厥各部。 祁林所說的受降城之戰(zhàn)正是李釋帶領著打的,一戰(zhàn)大破突厥各部之間的結盟,自此突厥再也不成氣候。 蘇岑疑惑:“那場仗不是贏了嗎?” “是贏了,”祁林自嘲般一笑,“是我們贏了,大周贏了,爺卻輸了?!?/br> 祁林道:“彼時太宗皇帝病危,緊急召爺回京,突厥十六部卻突然結盟,大肆進軍大周邊境。那時新歲剛過,漠北尚還天寒地凍,我們在受降城被圍困了一月之久,沒有棉衣棉被御寒,便以漠北最烈的酒取暖。是爺夙夜不寐,帶著我們嚴防死守,才保住那道防線,使得身后的大周子民免遭生靈涂炭。一月之后援兵才至,彼時早已布告天下,李巽登了皇位,爺卻落下了一身傷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