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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這人他認識,正是賈家鹽鋪里的坐店掌柜,他前幾日去探查鹽務(wù)時還見過。 他一個掌柜過來賈家是天經(jīng)地義,為什么要如此鬼鬼祟祟? 等人走出不遠蘇岑小心跟了上去,只見人到了一處偏房內(nèi),小心打量了外頭一眼,閃身進了房門。 蘇岑小心上前,剛湊近窗子就聽見里面道:“淮北那邊的鹽到了。” 蘇岑不由皺了皺眉。 揚州這邊的官鹽皆來自蜀中,鹽湖取水,鹵水熬煮,這樣出來的鹽純度較高,雜質(zhì)又少,是為井鹽。這些鹽湖多由朝廷接管,也就是官鹽來源。但兩淮地區(qū)因毗海之近,各種小作坊里煮海成鹽,甚至小戶人家在自家院子里支口鍋便能制鹽,流出來的鹽質(zhì)量參差不齊,雜質(zhì)頗多,朝廷屢禁不止,那些私鹽販子手里的鹽就多來自兩淮。 賈家的鹽是官鹽,理應(yīng)從蜀中過來,那淮北的鹽又是怎么回事? 只聽房內(nèi)一老成些的聲音道:“官鹽還剩多少?” 掌柜回道:“不多不少,三百石。” 另一人略一沉吟,“摻起來?!?/br> “怎么摻?” “四六,”那人頓了頓,“三七吧,私鹽七?!?/br> 蘇岑滯愣當(dāng)場,等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掌心早已浸濕,留下幾個深深的指痕。 官鹽私鹽價格天壤之別,他們拿低價的私鹽冒充官鹽,打著官鹽的名頭,賣著官鹽的價格,百姓拿血汗錢買到的所謂的官鹽,卻只有三分是真! 之前他們勾結(jié)官府打擊私鹽他尚還能忍,但如此愚弄朝廷、愚弄百姓的事他忍不了! 鹽鋪掌柜點頭應(yīng)下來,起身欲走。蘇岑回神后急忙后撤,剛一抬腳只聽腳下嘎吱一聲,這里不知怎么竟落了一小截枯枝,蘇岑不偏不倚踩了個正著。 房內(nèi)之人立時警覺,兩廂對視立馬奪門出來。 蘇岑眼看著躲閃不及,突然被人從背后拉了一把,下一瞬就被抵到一處影壁墻后頭 賈老爺和掌柜從房里出來,顯然也聽見了這邊的動靜,對著影壁墻道:“是誰,出來!” 賈真沖蘇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從影壁墻后頭探頭出來,“爹,是我……” 賈老爺額間川字紋緊皺,“你在這里干什么?” “捉迷藏啊,”賈真混不吝地笑笑,“一會兒那小丫鬟就找過來了,說好的誰找到我我就親誰一口,不過這個長得丑,我得藏好點?!?/br> “不學(xué)無術(shù)!”賈老爺氣不打一處來,指著賈真鼻子便罵:“我怎么生了你這么個逆子,我打死你!” “打死我你可就一個兒子都沒了。” 蘇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幻聽,明明是嬉笑著的語氣,他卻從里面聽出來一股寒意。 賈老爺指著賈真指尖顫了幾顫,終是一甩袖子而去。 賈真回過頭來沖蘇岑一笑:“你找個茅廁怎么還能找到這兒來?” 蘇岑張了張口,還沒找好借口,就見賈真又擺了擺手,“罷了罷了,我知道我家宅子大,迷路了也沒什么好丟人的?!?/br> 賈真自顧自走在前面,對著這人后腦勺蘇岑卻生出一種錯覺,這人當(dāng)真只是個紈绔子弟那么簡單嗎? 每日下衙之后封一鳴總是習(xí)慣先繞到順福茶樓里喝一壺茶。 這個時候剛好是用晚飯的時辰,整個揚州城內(nèi)炊煙裊裊,從茶樓舉目望去萬家燈火,影影綽綽。 卻沒有一盞為他而留。 他二十幾歲初涉官場,運氣不算差,被分到御史臺任侍御史,官雖不大,卻掌糾舉百寮之職,可直奏御前。當(dāng)初他一個小小的從六品彈劾前吏部尚書趙擇端徇私枉法,在老家圈地買賣,當(dāng)時所有人都覺得他是蚍蜉撼樹,不自量力,只有那個人賞識他,在朝堂上一舉力保,并一查到底,真就把那棵大樹拔了去。 雖然事后他才知道,寧親王初涉朝堂,勢要立威,趙澤端屢次與他對著干,他就是想找個由頭把人除了去。 而他就是那個由頭。 他也甘心做那個由頭,那人笑起來像一壺清酒,他看到的第一眼就醉在其中,無法自拔。 所以當(dāng)那人說需要一個人來揚州cao持鹽務(wù),他想都沒想就答應(yīng)了。 只是他不知道這一待就是三年,舉目無親,寸步難行,他只能夜夜靠著那一點溫存聊以自|慰。 他更不知道他前腳剛走,就有人后來居上,把他存留的痕跡抹得一干二凈。 封一鳴給自己斟了一杯茶,余光瞥了瞥身后,不由笑了。 他倒也不是自己一個人,身后那兩個尾巴不就盡職盡責(zé)陪著他嗎? 收了目光卻見桌邊站了一個人,一身破舊道袍,左手拂塵,右手舉著個幡子,上書神機妙算。面色倒是白凈,就是一縷胡子遮了大半,對著他道:“大人算命嗎?” 封一鳴:“不算?!?/br> 道人:“……” 那道人拿拂塵在封一鳴眉間一指:“我看大人印堂發(fā)黑,近日內(nèi)必有血光之災(zāi),我乃龍虎山第三十八代嫡傳弟子,這里有一張符箓,可驅(qū)逐邪祟,大人考慮一下?” “血光之災(zāi)?”封一鳴挑眉一笑,另外拿了個杯子倒上茶,沖道人做了請的手勢,道:“禍福乃天意,我不強求,不知道長算別的算的準嗎?” 那道人也不客氣,坐下呷了一口茶,問道:“大人要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