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諶這話里提到那魏王妃腹中失去的孩子，無疑是在提醒泰安帝魏王妃會遭此劫難與他也是脫不了關(guān)系的。

    若不是為了救泰安帝，他也不會拋下魏王妃獨自一人在馬車上遭賊子慘手，更不會有后來發(fā)生的一切。

    果不其然，泰安帝聞言，面色驟變，原本舒展開的眉頭再次皺起，看向謝諳的目光里也多了幾分不耐，微斂的眸子里流轉(zhuǎn)著幾分銳利。

    他把手改為從龍頭扶手放在膝間，屈指無意識摩挲著下裳上繡著的棠棣花，沉吟片刻，最后把目光定在江景昀身上，道：“江二，把你的是非鑒拿出來?！?/br>
    江景昀猛地抬頭看向泰安帝，修長的眼睫微微顫動著，在眼瞼落下淺淺的陰翳，沉穩(wěn)的呼吸也跟著紊亂起來，恍惚間正醞釀著莫名的風(fēng)暴。

    他攏在袖中的手慢慢蜷縮著，目光幽幽，好似鎖著千尺寒潭。濃黑的劍眉陡然橫起，仿佛出鞘的利刃，雪亮的刀鋒上以譏誚之勢睥睨著眼前人。

    “江二?！碧┌驳壅Z氣又沉了幾個度，深深地看了眼江景昀，嗓音里多了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如你所言，既要證據(jù)，那就把是非鑒拿出來一試?！?/br>
    “是非鑒下無冤案，你是知道的。倘若老六真是冤枉的，那也可以還他一個清白?！?/br>
    “真的還得了么？”江景昀反問道，“只需盛年重來便可以還原酒樓里謝諳的遇見事情的所有經(jīng)過，又何必動用是非鑒?！?/br>
    “盛年重來雖能還原發(fā)生過的事情，可它也會受結(jié)陣者的影響，若是有人存心隱瞞，我等又如何得知？”謝諶嘲諷道，“景王與老六如今都是高級修為，我們這些靈力低微之人哪里能辨別出來。”

    “你弱你還有理了？”江景昀鄙夷地乜了眼謝諶，不屑道，“凈學(xué)些姑娘家的姿態(tài)，丟人現(xiàn)眼的東西?！?/br>
    “你！”謝諶氣得面色漲紅，比那熟透的柿子都還要勝上三分。

    “撲哧──”

    一陣爽朗的笑聲打斷了謝諶那未能宣出口的話，謝諶只覺心原上的怒火被人澆灑了幾大桶熱油，火焰沖天，凄厲地描摹著他此刻陰鷙的面容。

    他宛若一只趁著鬼差不注意從地府爬上來的惡鬼，循著聲源狠狠瞪著謝諳，嗓音因憤怒而變調(diào)。

    “謝諳！”

    “哎！”謝諳脆生生應(yīng)了一句，“我在這呢！三……姑娘？”

    “你他娘的找死是不是！”謝諶罵道，擼起袖子，一副準備干架的樣子。

    “好了！”端坐在上首的泰安帝厲聲斥責(zé)道，“吵什么吵！孤這里不是菜市場，更不是你們府上，還容不得你們一而再再而三的在這里撒野?！?/br>
    “江景昀，別讓孤說第三次?！碧┌驳墼俣劝言掝}轉(zhuǎn)移到了江景昀身上，漆黑的眸子里淌過一絲殺意，連帶著稱呼也跟著變了。

    “二哥哥?！敝x諳走到江景昀身側(cè)，在離他一步之遙的距離后又停下隔絕了泰安帝的視線，歪了歪腦袋，粲然一笑，“趕緊試試吧，天都要黑了，弄完我們回家吃飯?！?/br>
    “我沒做過的事，是非鑒是不會冤枉我，對不對？有二哥哥在，我還怕什么。就是要麻煩二哥哥等我一起回家啦。因為我怕黑，沒有二哥哥陪著的話，我一個人可不敢走。”

    這玩笑的話語聽得一眾官員直摸手臂上起的雞皮疙瘩，腦海里交織著各種作嘔的念頭。

    江景昀聞言，神情有些復(fù)雜，他深深地看著謝諳，薄唇翕動，似乎有什么想說的，可終究是什么也沒能說出口。

    他看了看朝自己望來的泰安帝，閉了閉眼，掌心匯聚靈力，結(jié)出一道金光粼粼的是非鑒。

    “謝諳?！苯瓣栏糁驳慕鸸饪粗x諳那張被金光映照得愈發(fā)俊美柔和的面孔，心下一動，下意識開口道。

    “嗯？”謝諳疑惑地眨了眨眼。

    “我等你。”江景昀薄唇輕啟，嗓音淺淺，帶著幾分難得的柔和，“等你回家。”

    謝諳愣了愣，隨即眉眼輕彎，莞爾道：“我就知道二哥哥最好啦！”

    江景昀別過頭，不再看謝諳，拋出是非鑒，指尖燃起一簇白色的光芒迅速潛入是非鑒中，金白色的光芒相互纏繞著，如一對有情人，難舍難分。

    最后，是非鑒化作一根閃爍著金光的鐵鏈，跟捆粽子似的把謝諳牢牢捆住，并且不斷收緊，皮rou碎裂聲在寂靜的大殿無限放大。

    江景昀之所以不想用是非鑒的原因便是是非鑒會融入人的血rou，吞噬他的意識，挖掘他那不肯言說的秘密，這一過程非常痛苦，除去皮rou傷之外，更多的是心理上。

    是非鑒與善惡鞭一樣，留下的印記是一輩子都抹不去的，并且會自動凝結(jié)出卷宗，時刻監(jiān)視著他的一舉一動，與犯人無異。

    謝諳面色逐漸發(fā)白，額間沁出的汗珠滴落在睫毛上，使得他不適地半瞇著眼，眼珠子艱難地往上瞄著，想要看清頭頂那道卷軸上到底有沒有字。

    眾人齊刷刷伸長脖子，仿佛湖面上那仰起脖子向天高歌的大白鵝，你爭我搶的，生怕落了后。

    在眾人翹首以盼之際，只見那團金光陡然間散作無數(shù)簇細小的如螢火般的光芒，并且井然有序地排列著，緩緩勾勒出一個個規(guī)規(guī)矩矩的楷書。

    在座一片嘩然，有幸災(zāi)樂禍的，有單純看熱鬧的，也有失望與不甘的。前兩者占多數(shù)。

    殺害兄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