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慎行含笑：“是?！?/br>
    秦子游說：“我想……”

    想上去坐坐。

    他話未說出，楚慎行便明白徒兒的意思。

    楚慎行說：“好，去吧?！?/br>
    話音未落，秦子游便察覺到一股溫柔力量，將自己推出。他腳下踩空、身體下墜。眼前是云，是星，是無邊月色。他聽到風(fēng)聲，知道自己仍然在下落。而后，他的背碰到了一個柔軟的物件。

    他又直上高空。

    機(jī)關(guān)鳥發(fā)出一聲清越鳴叫。比青鴛更悅耳，秦子游仿若看到西方炙土之上烈日灼灼。他翻了個身，跨坐在機(jī)關(guān)鳥身上。溫暖、舒適。

    秦子游喊：“師尊——咳、咳咳！”

    他一開口，嗓子立時承受不住。

    楚慎行在他識海中回：“怎么了？”

    秦子游規(guī)規(guī)矩矩，以神識問：“這是什么鳥？”

    楚慎行說：“不知。我從前西行，在炙土之地得見此鳥。西地之人似有傳說，講此鳥為仙人取食——唔，仿佛叫做‘金烏’。”

    秦子游珍惜地摸一摸機(jī)關(guān)鳥后背。

    他察覺到，后背上，似乎用了某種妖獸皮毛，于是才這樣柔軟。秦子游又想：自那日，我在唐仙子那里見到機(jī)關(guān)鶴，到如今，不過二十余天，師尊就做好這個。

    又送給他。

    他心中歡喜。

    秦子游：“師尊，我……”

    楚慎行知道，徒兒一定非常喜歡，還有一會兒要玩。他干脆坐下來，盤著腿，手撐著下巴，看金色機(jī)關(guān)鳥在空中翱翔。有乘青鴛的經(jīng)驗，這回，秦子游也摸索出一些訣竅。他心念起伏，機(jī)關(guān)鳥便隨心而動。

    楚慎行愉快地、矜持地想：好，我聽你如何謝我。

    想到一半，又低頭，看一眼樹林、湖澤。楚慎行心不在焉，琢磨：也不知宋安此刻在何處。

    平心而論，如果在他十六歲時，宋安愿意上心，送他洗髓丹，送他護(hù)心甲，楚慎行一定也會高興。

    但與秦子游如今心情不同。這樣的高興，更多的來源于“師尊送我這些”，而非簡簡單單，為得到的東西而歡欣。

    秦子游在空中飛了一盞茶功夫，像是終于稍稍冷靜。他cao縱機(jī)關(guān)鳥，來到楚慎行身邊。

    少年臉色帶一點病弱的蒼白，對楚慎行說：“師尊，我好高興?！?/br>
    他說：“我從前，好像從未這樣高興過?！?/br>
    他幾乎有些語無倫次。

    想說很多話，想傾訴過往。但又有顧忌，所以到最后，只又叫了聲：“師尊?！?/br>
    再多話，都在這一聲里了。

    楚慎行坦然應(yīng)下：“哎。”

    秦子游就看著他，粲然一笑。他眼里有星光月色，有廣闊湖澤，也有楚慎行。

    師徒二人對視，秦子游像是眨了下眼睛。

    然后，再也沒有睜開。

    楚慎行起先訝然，以為徒兒體弱暈倒。他正想，自己十六歲時，似乎沒這樣弱不禁風(fēng)?？删o接著，楚慎行察覺不對。

    無邊靈氣奔涌而來，涌入秦子游身體。

    他頓悟了。

    第63章 筑基

    對秦子游來說, 頓悟不是一件稀罕事。

    可楚慎行很確定，雖然南下途中，徒兒也有幾次“頓悟”, 卻不會如眼下這般。靈氣磅礴，擠入少年經(jīng)脈。秦子游額上冒出細(xì)密汗珠, 緊抿嘴唇。他原本就因病難過, 此番面對洶涌靈氣, 經(jīng)脈被強(qiáng)行撐開、擴(kuò)寬, 更添幾重痛苦。

    楚慎行坐在劍上, 靜靜看他，并不出手相幫。

    他不記得自己十六歲時有無類似經(jīng)歷，但楚慎行知道, 子游一定可以撐過去。

    這是修行路上必經(jīng)之路。

    凡人不可因憐弱而助雛鳥破殼, 自己作為師尊，也不應(yīng)該在徒兒頓悟時打擾。

    他聽到風(fēng)聲變換，再抬頭, 原先的耿耿星河已經(jīng)被烏云遮掩。黑云重重, 帶著隱約電光。

    楚慎行看著，到底還是意外。

    子游竟然……

    要筑基了。

    楚慎行沉吟片刻。

    他看著徒兒身下的機(jī)關(guān)鳥, 心中可惜。等劫雷劈下, 子游能撐住, 這機(jī)關(guān)鳥卻不一定。

    也罷。

    等一切結(jié)束, 可以再做一個, 重新送給徒兒。

    ……

    ……

    “那是什么？”

    “劫云——”

    “有人要進(jìn)境！”

    烏云遮天, 不止是楚慎行看到，也吸引了旁人視線。

    碧元大陸上，最好的苗子，都被歸元宗挑走。剩下的，大多由自在峰、儒風(fēng)寺、穿云樓瓜分。余下的散修，倒是有人能走到筑基一步，可少之又少。

    程玉堂是其中之一?？伤M(jìn)境時，也是提前找儒風(fēng)寺打點關(guān)系、租用靈xue。

    像秦子游這樣，于天幕之下直接迎來劫雷，實在少見。

    “會是儒風(fēng)寺哪位仙師、仙子嗎？”

    修士們議論。

    “不會。我從前有聽聞，這些大門大派，若有哪個弟子覺得自己將要進(jìn)境，便會報予師門，好讓師門安排?！?/br>
    在靈xue中進(jìn)境，事半功倍。

    “也是。莫說其中弟子，就是有名有望的散修，也一樣會提前安排。”

    說到散修，這些修士回憶起自己聽聞過的一些人物，相互討論，猜測此番劫雷之下的，究竟是誰。

    他們唯獨想不到，在劫云中心的，竟是個十六歲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