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游道：“倘若我猜錯，楚仙師可莫要笑我。”

    楚慎行：“自然?！?/br>
    秦子游和他分析：“我想了許久，終于恍然大悟：說到底，還是要看遇到楚仙師之后，我身上有何變故?！?/br>
    楚慎行頓，道：“不錯，繼續(xù)？”

    秦子游像是被鼓舞。他斟酌言辭，“細細想來，唯點，在于：我不再想拜入歸元宗。從前覺得，是否是我多心，可剛剛那樣問楚仙師，楚仙師的番話，又的確恰到好處地說服我。仿佛還透出些其他意思，有好幾例事，都講凡人如何走上歪路，再被楚仙師斬殺。這么看，哪怕不入歸元宗，我欲移有朝日移山海，就總需要仙師指點?！?/br>
    楚慎行挑眉，心想：哦，原來你聽出來了。

    “所以這會兒，”少年再接再厲，繼續(xù)說，“我心里只有個念頭——想讓楚仙師來做我的老師?！?/br>
    楚慎行笑了下，重復：“老師？”

    而非“師尊”嗎？

    碧元大陸之上，修士間，講究“天地師親君”，與凡人有所不同。

    天地之外，“師”在最前。

    但即便是“師”，也分很多種。譬如楊瀾與曲芙，在歸元宗收徒、師兄妹二人趕來郢都前，兩人已有“師父”?？蛇@師父不同于日后會有的“師尊”，他最多給楊、曲二人些粗淺指導，讓他們莫要在修習心法前走歪路。此外，便概不管。

    只有教導心法的人，才算得上“師尊”。

    至于秦子游所說的“老師”，那還要排在“師父”后。師父師父，是“師”也是“父”。到“老師”，雖樣要收束脩，可這締結(jié)的只是層師生關系，而非師徒。

    徒不教，師之過?？蓪W生有錯，老師卻不會被牽扯。

    少年說：“是，‘老師’。卻不知楚仙師意愿如何。”

    父親是商人，秦少爺耳濡目染，知道何謂上天討價、落地還錢。如果自己沒有想錯，楚仙師所圖又不止如此。那“老師”兩個字，興許能詐出更多內(nèi)情。

    少年試著把主動權搶到自己手。

    他看似從容，可袖下的手微微顫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

    楚慎行看他，察覺到少年的點“恃寵而驕”。他敢對自己這么說話，無非仰仗著這些日子，自己總是溫和態(tài)度。

    楚慎行覺得有趣，又懷念。

    是了，哪怕是十五歲的自己，也不會真正任人宰割。

    宋安騙他、對他有所圖謀，可這些被裹在歸元宗的磅礴威嚴之下，藏在他“劍峰峰主”的身份之后。

    可子游面對的，完全是另種境遇。

    他十五歲，是少年，莽撞而天真。但他不是幼童，已經(jīng)懂思考，會判斷。

    站在他面前的并非成名已久的宋真人，只是來歷不明的“楚仙師”。

    楚慎行露出個笑。

    此笑，他見少年眼滑過絲隱光。

    這個表情——

    秦子游心道：賭對了！

    他緊接著說：“我知道楚仙師對我有所隱瞞，但如此來，你我并非師徒，不用了解甚多。我不問楚仙師從而何來、不問楚仙師是何修為。只請楚仙師教我心法，讓我知何可為，知何不可為。你我互利互惠?！?/br>
    少年欲擒故縱。

    這話明面上聽來，是種意思?？捎置骰位涡妫何抑滥阆胍易龅茏?，但你不告訴我來歷、不告訴我修為、不告訴我隱瞞什么——那我便不會認你做師尊！

    面對斗志昂揚的少年，楚慎行沉默片刻，心感慨。

    這是我。

    我不該小瞧我。

    秦子游緊緊盯來。

    片刻后，聽楚慎行輕輕笑了聲，說：“子游，你真有趣?！?/br>
    秦子游：“……？”眨巴兩下眼睛。

    鼓作氣，而今衰。

    楚慎行道：“我十五歲的時候，仿佛也是你這樣的?！?/br>
    秦子游臉上露出糾結(jié)神色。

    楚仙師怎么……不按自己想好的套路來?。?/br>
    楚慎行說：“其實我忽然想起，仿佛還有事未成。此事甚繁瑣，要耗費頗多時間、精力。所以，咱們不若就此別過?！辈痪褪锹涞剡€錢？他有樣學樣，甚至更進步。

    秦子游聞言，有些發(fā)懵。

    少年不知楚慎行所圖為何。

    但楚慎行太知道秦子游想要什么。

    眼見楚仙師身后郁郁林木分開，露出條小徑。秦子游心想：這是在勾引我，勾引我主動求他收我為徒。

    邊眼睜睜看楚仙師朝自己略拱手。

    楚仙師并未躬身，這是平輩相交之禮。男人俊朗、風度翩翩，湛然若神，說：“這就告辭了?！?/br>
    語畢，不等秦子游反應，轉(zhuǎn)眼功夫，就消失在郁郁林后。

    秦子游：“……”喂！

    怎么說的好好的，人忽然不見了？

    少年呆立原地，反思：難道是我哪里想錯？楚仙師并非這番意思，我卻自作多情、引他厭惡？

    還是仙師就是這樣隨心所欲、行蹤莫測？

    他癟了癟嘴。

    十五歲的臉頰白瑩瑩、嫩生生。講了許久話，這會兒天色漸暮?；枭展庹諄恚谏倌晟砗罄龅篱L長的影子。

    他忽而喊：“楚仙師！”

    氣沉丹田，嗓音清亮，驚起片飛鳥。

    他喊：“我知道你還在，別藏了，咱們再聊聊——！”

    第20章 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