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我恨你，周衍……”

    周衍霎時頓住。他大腦一片空白，驚恐與無措猶如海水淹沒他的神志，他不可置信，抖著唇瓣問：“阿盈，你說什么？”

    許盈不再吭聲，一動不動。

    周衍急道：“阿盈？”

    她的胸脯安靜地上下起伏，仿佛一直在沉睡，仿佛方才什么也沒說過，只是他的幻覺。

    想到這里，周衍捏得泛白的指骨一松。

    只是自己的幻覺而已。

    她怎么會恨他，她說過已經(jīng)忘記從前，她不恨他，她愛他。

    思及此，他心中剩下的猶疑與不安徹底消散。

    他吻她的臉頰，然后去拉窗簾，把如血一般瘆人的殘陽抵擋到窗外。

    直到晚上許盈才清醒。她昏昏沉沉道：“我怎么啦？”

    “發(fā)燒了?！敝苎苷f。

    聞言許盈心里一激靈。她還真生病了？她咳了咳，“我渴?！?/br>
    周衍忙不迭給她倒水。許盈喝了水，倏爾想到什么，問：“我公司——”

    “我給你請假了，請了一周?！?/br>
    “一周？這么久？”

    “多休養(yǎng)幾天?！彼闪训淖齑剑缓蠼o她擦潤唇膏。

    因為要照顧許盈，接下來的一周，周衍不準備去工作。

    許盈挺過意不去的，“我不需要你照顧，感冒而已，你別耽誤工作。”

    周衍不以為然，“工作沒你重要。”

    許盈就不再說什么了。當天晚上周衍就帶她回了公寓。他讓她休息，她休息了一會兒，陡然記起什么，忙不迭要下床。

    “要什么？”周衍說。

    “你今天還沒喝雪梨蜂蜜水。”她說。

    “一晚上不喝也沒事?！?/br>
    “不行，一天也不能斷。”

    “那我自己去煮，你躺著別動?！?/br>
    許盈抿抿嘴，悶悶道：“你煮的是你煮的，不是我煮的，你要喝我煮的?！?/br>
    聽到這話，周衍心里淌過暖流，他輕哄，“那我不煮，但今晚上可以不喝。明晚再喝，好嗎？”

    知道周衍不會同意自己去廚房了，許盈也沒再堅持，“就一晚上，明天一定要喝?！?/br>
    “好?！?/br>
    次日，許盈說：“我們?nèi)ツ棠棠莾喊?，正好陪陪她?！?/br>
    其實一晚上過后她就已經(jīng)痊愈了，但周衍堅持要她養(yǎng)病，要連續(xù)一周的時間什么也不干就和他待在一起，她建議去周奶奶那兒，順便還可以陪陪周奶奶。

    周衍沒有異議。

    到小院之前，許盈特地囑咐周衍，不要告訴周奶奶她是養(yǎng)病。

    不說的話，也沒人看得出來，說了免得周奶奶擔心。

    周衍答應(yīng)她。

    聽到許盈說他們倆要在小院待一陣子，周奶奶高興得牙不見眼。

    只是經(jīng)過幾天的觀察，周奶奶發(fā)現(xiàn)周衍對許盈的過度焦慮并沒有減輕。

    一時間，周奶奶憂心不已，趁周衍去買東西的空檔，她又對許盈提起這件事。

    許盈也是滿面愁容，“我盡量?！?/br>
    周奶奶唉了聲，突然聽到院子外有人在叫自己。

    “周奶奶！”脆生生的童音穿進院子。

    周奶奶朝院門外看，不禁慈愛道：“是琪琪啊，這是去哪兒？”

    圓圓滾滾的小女孩牽著爺爺?shù)氖?，“跟爺爺買糖去，周奶奶再見?！?/br>
    小女孩兒牽著爺爺，蹦蹦跳跳地走遠了。周奶奶悵惘地目送小女孩兒走遠，“琪琪這孩子長得越來越可愛了?！?/br>
    圓圓胖胖的，又白乎乎的，跟個湯圓一樣，任誰見了都忍不住心生喜愛。

    “是挺可愛的?！痹S盈說。周奶奶轉(zhuǎn)過頭，觸及許盈灰暗的面龐，周奶奶一瞬間想起了什么，連忙轉(zhuǎn)移話題，“深秋了，花都快凋完了?！?/br>
    院子里的薔薇幾乎全部凋零，枯枝中綴著零星的顏色。

    許盈卻不接腔，目光黯淡，“我曾經(jīng)也可能會有這樣一個可愛的孩子?！?/br>
    周奶奶腦中嗡聲一響，繼續(xù)轉(zhuǎn)移話題，“那個，盈盈，你去給我拿個花瓶來。”

    許盈卻像陷入自己的世界里，“可是還沒滿三個月，它就沒了。”

    周奶奶聽得頭皮發(fā)麻，心中愧疚難當，“盈盈，別說了?！?/br>
    就在這時，院門口砰地一聲響。周衍站在門邊，手里的東西稀里嘩啦地摔落在地。

    他面色煞白，踉蹌著步子急速走到許盈面前，然后拉著她進了房間。

    “阿衍？”許盈驚惶。

    周衍心臟上裂開的口子撕扯著，將他整顆心撕扯成了碎片，劇烈的疼痛讓他雙目通紅，他小心翼翼地伸手去碰她的肚子，還沒碰到又觸電似的縮回手。

    他粗聲喘息幾下，似乎力氣再也支撐不住身體，慢慢地滑跪到地上。

    艱難地抬起胳膊，他抱住了她的小腹。

    他的臉緊貼著她的小腹，溫熱的眼淚落到她小腹上。

    衣服被淚水浸濕，許盈試著扶他起來，“阿衍……”

    他跪在地上，緊緊地抱著她的小腹。他什么也沒說，他知道他什么也說不了。連最基本的對不起他都沒資格再說出口。

    他曾經(jīng)對她的那些傷害，他刻意不去記起的傷害像無法停止播放的電影，一遍一遍地在他眼前放映。

    他低聲流淚，眼淚似是硫酸，從眼里流下來，流進已經(jīng)撕扯得四分五裂的心臟，將四分五裂的心臟碎片腐蝕，燒灼的劇痛讓周衍幾近休克。

    許盈沉默了許久，遮掩不住地的哀傷與難過從她半垂的眸子里溢出，“阿衍，你知道的，我再也不能生孩子了。”

    周衍痛苦地抱緊她，額間青筋突起來。許盈抬起他的下巴，說：“我不能生孩子，可是你需要孩子?！?/br>
    “我不需要孩子！”他高聲道。

    許盈垂淚，“你需要，奶奶也需要，可是我一輩子也不能生孩子，我……我不能拖累你，”她抽泣，“我們還是分開吧。”

    猶如一把刀從頭頂劈開，周衍狠狠地箍緊許盈，吼出來，“不！不能分開！阿盈，我不要孩子，我不需要！”

    “你不要孩子，以后怎么辦？”

    “我只要你?！彼髦鴾I，抓緊她，生怕她拋棄他似的。

    “你只要我？”她露出將信將疑的神情。

    “我只要你，不要孩子?！彼⑹陌?，急切道。

    “可奶奶她——”

    “不用擔心她?！彼o張地加重抓她的力道，“阿盈，以后不要再說那句話，不要離開我?！?/br>
    他近乎哀求地顫著音。

    她低視他，一言不發(fā)。她的沉默使周衍更加緊張，他心如擂鼓，焦灼地等待她的回復(fù)。

    過了許久，久到周衍被恐慌和絕望吞沒的時候，許盈終于點頭了。

    巨大的喜悅在腦子里炸開，周衍用力抱緊她。

    巨大的歡喜過后，恐慌和焦慮卻不知為何更重，周衍知道，只是這樣還不夠，她這樣承諾，這樣保證，還不夠。

    他忽然抬首，鎖住她的視線，“阿盈。”

    “嗯？”

    空氣寂靜了半瞬，他的臉從她小腹前移開。

    他用極其認真極其鄭重，卻又極其忐忑，極其顫抖的聲音，說：“阿盈，我愛你，嫁給我吧?！?/br>
    許盈瞪大雙目，“你……你說什么？”

    “我愛你，嫁給我?！彼麪科鹚恢皇?，小心而虔誠地吻她手背。

    她石化般地怔在原地。他等待著她的回答，心情比片刻之前更加緊張忐忑，眼角眉梢流露著他的小心翼翼。

    似乎是過去了幾個世紀那么久，許盈終于開口。

    她說，不。

    周衍如墮冰窖。

    作者有話要說： 第十一更啦

    第61章

    “不?！彼f。

    周衍如墮冰窖。

    他似乎是不相信自己所聽到的，遲鈍地囁嚅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