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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他的沖喜小娘子在線閱讀 - 第13節(jié)

第13節(jié)

    這世上,除了祖母外,再沒有人為她堆過雪人了。

    小雪人像天山上一道泉水,沖淡了她對祖母的思念。她也努力不讓自己沉溺在那種悲傷的情緒,在別人府中愁眉苦臉和哀傷哭泣,沒人會喜歡,也有些失禮。剛剛她忍不住掉了眼淚,已是不好,不可再犯。而祖母也定不愿瞧見她這幅模樣。

    窗前畢竟寒冷,不能久站,明朗便跑回廳里待一會兒,不片刻,再去書房。來來回回,樂此不疲。

    “這么喜歡?”容翡眼見明朗一趟又一趟往返,終忍不住開口道。

    “嗯!”明朗使勁點頭,毫不掩飾:“好喜歡好喜歡?!?/br>
    至于么?

    容翡一手撐著腦袋,頗有點懶洋洋,另一手漫不經心輕叩著桌面。

    “那個,你有字嗎?”明朗問。

    容翡答道:“子磐?!?/br>
    “那,以后我叫你哥哥,可以嗎?”

    容翡一揚眉。不是已經叫過了嗎?容翡哥哥,容翡哥哥的。

    容翡頷首。

    明朗登時笑了,叫道:“哥哥,子磐哥哥?!?/br>
    容翡:“……唔。”

    “子磐哥哥,謝謝你?!泵骼实溃骸爸x謝你的小雪人?!?/br>
    恰逢侍女進來送點心,聞言不禁詫異,眼珠子一轉,便瞥見那書房窗臺一隅的雪人少年,不由目光在容翡與明朗面上打轉。

    容翡卻未注意侍女,只看著明朗。她雙眼晶亮,面上的沉悶已一掃而空,看他的眼神充滿笑意和真誠,不復之前面對他時的那種緊繃與拘謹。這是個純凈的小孩兒,只要真心給她一點點甜頭,稍微哄哄她,她便愿意付諸回報她心底里的信任與感情。

    而她的快樂又如此簡單。一個微不足道的小雪人,就足夠她樂呵一日。

    第13章 .  離開   你若想要,再做一個便是

    明朗的確很快樂。這快樂一直持續(xù)到夜間。

    白日里胡醫(yī)正等人來診過脈,個個面露喜色,道容翡病情已趨穩(wěn)定,當是無礙。是以明朗晚上不必再緊盯,可以睡個安穩(wěn)覺了。然則明朗卻掛念著那小雪人,夜里起了風,它會不會被吹倒?吹壞?抑或融化掉?

    窗前溫度低,融化應不會。就擔心被風刮倒了。

    容翡亦早已躺下,悄無聲息,似乎已熟睡。

    有了昨晚的經驗,明朗不敢輕舉妄動,睜眼靜候許久,直到夜半,估摸著應無問題了,便輕輕掀開被子,極慢極慢的起身,躬身欲下床。

    “躺著?!?/br>
    容翡清冷的嗓音驟然響起,不疾不徐,聲音不大,卻仿若一聲炸雷,明朗差點就要叫出聲,被嚇個半死,趕緊依言躺下,一動不敢動。

    昨晚的一幕好似重現。

    片刻后明朗驚魂暫定,心有不甘,大著膽子于靜謐中開口。

    “……子磐哥哥,我就看一眼可以嗎?就一眼?!?/br>
    “可以,去了便站那看一宿?!?/br>
    明朗:……

    明朗道:“它不會有事吧?!?/br>
    容翡淡道:“不會。睡?!?/br>
    容翡雖言簡意賅,仿佛一個字都不想多說,但那語氣卻給人一種篤定的感覺。既然他說無事便應無事,明朗想了一會兒,決定相信容翡,隨即帶著安心與笑意墜入夢鄉(xiāng)。

    夜色愈深,寒風加劇,值夜的侍從出來,四處巡看,轉到書房外,見那小窗開了大半,忙上前,見到窗臺上小雪人,未曾多想,將它移往窗戶角落,再伸手,關窗,只留寸許小縫。

    翌日,明朗醒來,第一件事便跑去書房,卻只看到空空如也的窗臺和散落在地上的樹枝,紙張等物。

    怎么回事?

    容翡從書房外走過,漫不經心瞥一眼,明朗呆呆回頭,茫然道:“子磐哥哥,雪人,沒了?!?/br>
    容翡望望那窗,以及樹枝等物散落的方位,很快便推斷出應是窗戶關上,室內炭火充足,雪人便隨之融化。

    “唔?!比蒴湮炊嘌?。

    “……你不是說它不會有事嗎?”明朗低聲說,面露失望與一抹難過。

    容翡有輕微的起床氣,雖神色淡淡,眸中卻冷然,當下也不理會明朗,自去喝水梳洗。

    剩下明朗呆站那窗前,看看窗戶又看看地上,融化的真干凈啊,已是半點痕跡都無。明朗站了一會兒,嘆了口氣,開始收拾雪人的“殘骸”……披風,佩劍,手臂,眼睛……收著收著,忽然想起什么,抬眼一看,見那書桌上正有紙墨,忙走過去。

    正要伸手去拿,又想起什么,小跑到書房門口,朝外道:“子磐哥哥,我用一點紙筆,可以嗎?”

    容翡的聲音從浴房傳來:“隨意?!?/br>
    明朗便重回桌前,取了紙筆,也不坐下,就站在桌邊,卷了衣袖,開始磨墨,云筆。

    片刻后,容翡喝過一盞茶,晨起的悶氣漸消,聽見書房寂寂無聲,不見人出來,隨百無聊賴起身,過去一看。

    明朗正一手按紙,一手拿筆,于紙上“龍飛鳳走”,兩道細眉微擰,十分認真,鼻尖上沾了一點墨汁,猶不自覺。

    見容翡進來,明朗抬頭,對他一笑。

    容翡抬手,食指隔空一點,指指明朗的鼻子。

    “什么?”明朗疑惑伸手去摸,本來只有半粒豆子般大小的墨點,這么一摸,立刻鋪展開來,渲染了半個鼻頭。

    容翡:“……”

    容翡擺擺手,示意已無事。

    明朗便頂著黑色鼻子,沖容翡笑:“快畫好了?!?/br>
    容翡低頭,只見那紙上畫了一個大圓圈,頂著一個小圓圈,小圈上又有幾個點,一個歪歪扭扭的嘴巴,大圓身上則有三條黑線,兩條朝下,一條朝上。

    容翡看了半晌,勉強從那嘴巴上判斷出這是個什么東西,看明朗忙了半天,竟是在畫它。只是這成果實在慘不忍睹。

    明朗亦有自知之明,不好意思道:“我畫藝不精,畫不出它的好看來?!彼緛磉€想題點字的,比如“幾月幾日榮國公府雪人小少年,子磐哥哥贈”,卻不大會寫,只好作罷。她嘆一口氣,惋惜道:“早知今日就沒了,昨晚便應該再多看看它的。真是可惜?!?/br>
    明朗本是無心之言,聽在容翡耳里,卻仿佛有著其他的意味。看明朗面上,卻并無責備之意,眼中的惋惜倒是情真意切。

    明朗小心將那“畫作”吹干,與雪人的殘肢一起收好。

    容翡面無表情,似隨口道:“你若想要,再做一個便是?!?/br>
    明朗卻笑道:“不用啦。我心里已經記住它了?!闭б娧┤巳诘艉蟮氖c難過已經沒有了,她不介意了。美好的東西總是難以留住,得到過片刻歡愉便已足夠。何況,容翡還未痊愈,還是不要再做這種事為宜。

    昨夜兩人都結實睡了個好覺,明朗只覺神清氣爽,精神飽滿,容翡氣色較之昨日更見好轉,嘴唇逐漸有了血色。他那病十分奇怪,未醒之時仿佛無藥可醫(yī),眼見就要命歸黃泉,然則一旦醒來,卻恢復迅速。

    短短幾日休整,無論體質,氣力,以及精神都回來大半。

    而經太醫(yī)們允許,飲食上也終于可以見葷。

    這一日的早飯便多了一道燉雞湯。

    明朗直到吃飯前侍女服侍她洗漱,被侍女笑,才知曉自己鼻上染墨之事,簡直大囧,想起先前容翡所指,顯然那時便已看見,并提醒她,她卻傻乎乎茫然不知……

    或許先前已在容翡面前出過一次大丑,這樣的囧事便仿佛也能忍受了。

    明朗洗凈臉,出去吃飯。

    兩人同桌,相對而坐。因容翡在,安嬤嬤不好久留,亦不方便說話,來看了明朗一眼,幫她盛好湯,對容翡問候過,便退下了。

    雞湯里摻了黨參,當歸,黃芪,枸杞子,慢火熬制,撇去表層浮油,撒少許鹽,其味清香,以滋補為主。

    明朗與容翡都正體虛氣弱,該好好滋補,卻一次不宜喝多,以免滋補過剩,故而都只喝過一碗。明朗意猶未盡將碗中雞rou吃盡,小心吐出雞骨頭,不知不覺喃喃自語:“若再燉的爛點,揭蓋后再放幾滴芝麻油,就好了?!?/br>
    容翡抬眼看她。不是第一次見她吃東西了,她好像從不挑食,不管吃什么,都吃的很香的樣子,吃相卻不難看,干干凈凈認認真真的,又仿佛對食物很懂,還會做的樣子。像她這種身份,還會做飯?或許不過是一個愛吃之人的本能,稍微能說出點子丑寅卯。不管怎樣,看她吃飯,那飯菜似乎都變的更有滋味。

    容翡本只喝了幾口,后面慢慢不知不覺將一碗都喝光了。

    飯后侍女收拾完畢,明朗正想今日做什么的時候,侍女關門,容翡卻制止道:“開著?!?/br>
    侍女遲疑:“公子,這……”

    容翡瞟侍女一眼,侍女隨閉嘴不敢多言,忙將房門打開。

    容翡又道:“叫常德?!彪S即將一張不知何時撰寫好的紙張交給侍女:“讓他帶這些東西過來?!?/br>
    侍女領命而去。

    容翡披了外衣,于門口負手而立,望向外面久違的世界,他這一病月余,仿若做了一場大夢。夢醒后依然還是這不曾改變的天地,既如此,又到了上路的時候了。

    輪守的侍從們紛紛從棚里出來,站在院中,朝容翡施禮,等候他吩咐。容翡卻無話,目光從他們身上一掠而過,而后投向遠處天空。

    明朗沒想到竟開了門,清新空氣撲面而來,她略帶欣喜的看外面,哇,大地一片白茫茫,真好看。院子里就是雪的世界,到處都是雪,還未清掃,唯有一排侍女剛剛走過的腳印。這樣的厚雪,踩上去會發(fā)出咯吱咯吱之聲,十分有趣。

    開了門,是不是意味著也可以出去了?

    明朗想歸想,卻不亂跑,乖乖站在房中,靜靜觀看。

    不多時,常德匆匆而來,手里抱著幾卷公文與卷軸,后面跟著個小廝,捧著一件大氅。

    常德挨過杖的傷勢顯然還未痊愈,走路略跛,卻一副高興的樣子,行禮道:“見過公子。公子可大好了?!庇謱γ骼事砸皇┒Y,“朗姑娘安。”

    “進來。”容翡轉身,走進書房。

    明朗見狀,知他們有話要說,便自發(fā)自覺留在廳中。

    常德進去不久,卻又很快出來,這次臉上帶著點好奇和審視,看了明朗好幾眼。明朗不明所以,那常德卻未說什么,走到門外,問那些侍從:“你們誰會堆雪人?”

    侍從們面面相覷,一人答道:“會倒是會,不過不如柳小子,他挺會玩這個?!?/br>
    “把他叫來?!背5碌溃骸澳銈儙讉€一起,在這院里堆幾個雪人。至于要什么樣的,問朗姑娘?!背5罗D向朗姑娘,笑道:“公子吩咐,姑娘想要什么樣的,直接告訴他們即可。”延畢,轉身回書房。

    明朗反應過來何意,當即望向書房。容翡已坐在桌后,拿起一卷公文。

    先前他說你若想要,再做一個便是,明朗只當他隨口一說,沒想到卻真的要給她做一個。她對雪人其實并無太大執(zhí)念,昨日那個袖珍版已經足夠。但在房中憋了許久,有件事做,總是好的。

    子磐哥哥真好。

    明朗想去跟容翡說句話,容翡卻未曾看過來,已埋首在常德帶來的那些卷軸之中。那簡樸的小書房剎那變成廟堂般肅穆。

    等他忙完,再與他說吧。

    明朗帶著笑,轉身走到門邊。

    那姓柳的小廝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