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讓宋彥承來,就不是幫忙,而是給她添堵了。 傅北瑧只是笑笑,沒接宋爺爺?shù)脑挕?/br> 宋老爺子看她這反應(yīng),只能在心中無聲嘆了口氣。 當初之所以讓兩個小輩定下婚事,一是他看好傅南恒的能力和傅氏未來的發(fā)展,二是他真心稀罕北瑧這孩子,覺得她和彥承般配,想著先把名頭定下來,至于感情的事,年輕人么,彼此又登對,感情處著處著總能有的。 只是沒想到這幾年過去,第一個想法早已應(yīng)驗,第二個遲遲沒見動靜不說,居然還能不進反退,兩孩子的關(guān)系比他剛叫他們訂婚時還不如。 宋彥承前兩年時不時跑來跟他提退婚的事,老爺子雖然嘴上不肯答應(yīng),心中卻不是沒想過這件事。 他強擰的瓜,若是結(jié)出來的果子實在不甜,是不是干脆散了的好。 午飯時宋家人都在,老爺子規(guī)矩嚴,吃飯時不愛說話,餐桌上也就安安靜靜的,直到吃飯完到客廳坐下,才重新閑聊開。 宋老爺子中途接到電話,拉了宋父上樓商議事務(wù),客廳里,江錦華放下茶盞,似想到什么,扭頭對傅北瑧道:“你爸爸的祭日,是下個月沒錯吧?” 聽見宋母的話,宋彥承下意識朝傅北瑧的方向看了一眼。 傅北瑧眼睫低垂,手捧著杯熱騰騰的茶水,使他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 江錦華倒不在意她有沒有回答,傅北瑧的家世不錯,又得老爺子喜歡,這兩點對她來說都是加分項,只是性子偏偏不合她心意,江錦華想到這里就有些頭疼,她有意敲打敲打這個未來兒媳,遂拿捏著腔調(diào)繼續(xù)說道: “要我說,老傅總這人也是,好好一個人,怎么偏偏就缺了那么點運氣?可見人倒霉起來是說不準的,你看他這一出事,偌大一個傅氏,就全砸到了你們小輩頭上,得虧有我們家雪中送炭,你哥又撐得住,不然到頭來還不得我們宋家全撐著,北瑧啊,做人呢,還是要記恩的好……” 江錦華一開口,宋彥承就覺得這話不對,尤其是她越說越過,聽得宋彥承眉心一皺,剛想提醒他媽換個話題,就聽茶幾那傳來一聲脆響,傅北瑧將茶盞砰地放到了桌面上。 “伯母,”她臉上沒什么表情,一張芙蓉面此刻冷若寒霜,“剛才您的問題,我也很想問一問?!?/br> “您好好一個人,怎么偏偏就長了那么張嘴呢?!?/br> “伯母這么上趕著關(guān)心我們傅氏,知道的,說你是好意,不知道的,”傅北瑧停頓一下,繼續(xù)淡聲說道,“沒準還以為是你這么早就打起了傅氏的主意,傳出去影響多不好。” “你——” 江錦華沒想到她會當著宋彥承的面這么跟她說話,一時怔在原地,竟忘了該怎么反駁。 “不好意思,”傅北瑧嗓音淡淡的,看也沒看宋彥承一眼,“我臨時有事,麻煩轉(zhuǎn)告宋爺爺一聲,下次再來拜訪,今天就先告辭了?!?/br> 她說完便直接起身,拎起沙發(fā)上的包包,頭也不回地跨出了宋家大門。 — “什么態(tài)度,她這是什么態(tài)度?!” 直到傅北瑧走后,江錦華才反應(yīng)過來,她不敢置信地瞪著傅北瑧走遠的背影,胸口上下起伏:“彥承,你也看見了,你未來媳婦就是這么跟你媽說話的!” “媽,別說了。”宋彥承皺著眉頭,剛才的事是江錦華理虧在先,他媽這些年被人捧多了,忘了傅北瑧不是往日看在宋家份上處處圍著她轉(zhuǎn)的太太們,更不會受她的軟釘子,他媽言語間扯到過世的老傅總,又說了那些有的沒的,這話要是傳出去,任誰看都是他們沒理。 “怎么回事,小瑧呢,小瑧去哪了?” 宋彥承剛想趁還來得及,趕緊站起身去把傅北瑧帶回來,結(jié)果沒等他動作,就聽見樓上傳來宋老爺子的聲音。 他頭皮一麻,抬頭時果然看見爺爺站在樓梯口吹胡子瞪眼地瞪著他。 另一邊,傅北瑧走出宋家,司機見她提前出來,又是一副心情不好的樣子,也不敢大聲說話,關(guān)上車門后小心翼翼地問:“小姐,我們現(xiàn)在去哪兒?” 傅北瑧頓了頓:“去……京郊墓園吧?!?/br> 京郊墓園離宋家有不遠的距離,車上傅北瑧接到宋爺爺?shù)碾娫?,老爺子先是安撫了她幾句,將她和宋母之間的矛盾輕飄飄帶過,又叫她下次有空再去做客。 傅北瑧放下手機,看宋老爺子這個態(tài)度,她走后宋彥承倒沒有一味偏幫著他媽說她壞話。 她并不意外宋爺爺?shù)姆磻?yīng)。 傅北瑧心里清楚,她一個外人,宋爺爺不偏幫就不錯了,哪能指望人站在她這邊替她出氣。 要真因為老爺子幾句“拿她當親孫女”就膨脹起來,她可就太沒個數(shù)了。 她掛了電話,將宋彥承陸續(xù)發(fā)來的信息一鍵刪除,又讓司機中途停車買了束花。 午后墓園冷清,非年非節(jié),很少有人會在這個時候過來這里。 傅定邦的墓碑靜靜立在那兒,照片上的中年男人面容慈和,仿佛下一秒就會從相片中活過來,跟從前一樣笑著拍拍她的肩膀。 一束百合靜靜躺在墓碑前,柔嫩的花瓣隨著微風(fēng)輕輕晃動。 家里人來帶的一貫是她父親生前喜歡的白鶴芋,至于這束百合,應(yīng)該是墓園的人或是其他人來看傅父帶的吧。 傅北瑧沒多在意,她彎腰將手中的花放到墓前,和百合放在一起,伸手摸了摸碑上的照片:“爸?!?/br> 說完這句稱呼,她又沒了聲音。 其實傅北瑧也說不清楚,為什么會讓司機把車開到這里。 距離父親出事已經(jīng)過了那么久,但她看著這座墓碑,卻依然沒多少真實感。 在她的記憶里,父親這個名稱代表的,應(yīng)該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塊冷冰冰的墓碑。 “臭老頭。” 她在原地站了許久,最后也只是半撒嬌半抱怨地說了句,“有點想你啦?!?/br> 嗓音壓得很輕,周圍有風(fēng)吹過,帶起她的長發(fā),像是溫柔的回應(yīng)。 傅北瑧在墓園呆了一下午,直到心情漸漸平復(fù),她呼出胸前最后一口郁氣,轉(zhuǎn)身往回走去。 中途路過墓園值班人員的辦公室,她想起那束碑前看到的百合,還是過去問了一聲:“請問,你知道這花是誰放的嗎?” 值班人員回憶了一會兒,拿出本登記簿,按著日期翻開:“是位很俊的先生,沒記錯的話,應(yīng)該是這天來的。” 傅北瑧順著他打開的冊子看去。 墓園管理寬松,訪客欄上沒有留下全名,只有一個落筆流暢的字符。 ——“d”。 第十七章 別看你平常人模狗樣的,私底…… 傅北瑧雖然下車前讓司機自己找個地方待會兒,但司機始終沒走遠,見她從墓園出來,忙替她拉開車門。 回市區(qū)的路上,顧予橙打電話過來。 “我朋友新開的酒吧今晚正式開業(yè),要不要一塊兒過來放松下心情?” “我是沒問題,”傅北瑧搖下車窗趴在窗邊吹風(fēng),“倒是你,晚上出來玩,不怕你老公獨守空房了?” 顧予橙豪邁地道:“不用管他,南城分公司臨時有事,他一大早就走了,你姐妹我又恢復(fù)自由啦!” 光聲音也能聽得出,她這幾天是在家里憋壞了,沈鐸剛一走,她就迫不及待地想出來放放風(fēng)。 傅北瑧懶懶道:“行,地址發(fā)來?!?/br> 去宋家時的打扮帶到酒吧這種場合就不合時宜了,傅北瑧趕時間,讓司機路上在一家商廈門口停車,進去隨手挑了支她常用牌子的口紅,正紅唇膏勾勒出她飽滿的唇形,再將為了見宋爺爺做的淑女小盤發(fā)一卸,微卷的長發(fā)散漫披在肩頭,還沒正式進場,就有人兩眼發(fā)亮地湊到了她身邊獻殷勤。 外邊早已入夜,酒吧內(nèi)部卻依然燈火通明,霓虹燈閃爍其間,節(jié)奏緊密的樂聲在耳邊不斷響起,氣氛被持續(xù)烘托到一個頂峰。 傅北瑧在侍應(yīng)生的帶領(lǐng)下走到顧予橙預(yù)定的卡座,轉(zhuǎn)開椅子在她旁邊坐下。 吧臺的調(diào)酒師手指翻飛,沒多久,兩杯新調(diào)的酒被放到她們面前的方桌上,傅北瑧端起高腳杯飲了一口,拿眼神瞥了瞥一旁目光灼灼盯著舞臺上熱舞小哥的顧予橙。 “……”顧予橙訕訕收回眼神,“干嘛那么看我,吃是不能吃的,看兩眼還不許啊?!?/br> “誰說不許了,”傅北瑧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往邊上坐了坐,給她騰出個最佳觀賞位置,“你隨意?!?/br> 顧予橙一時來不及攔,只能瞪著眼看她手里空蕩蕩的高腳杯:“你喝那么快干嘛,不怕醉啊?!?/br> 她打量著她臉上的神色:“不是……我怎么感覺你今天這狀態(tài)有點不太對勁?” 傅北瑧讓酒保給她把酒續(xù)上,朝她拋了個眼神過去:“哪里不對勁了?” 顧予橙在心中小聲逼逼,哪里都不對。 她想起下午依約打過去卻沒被對方接起的電話,心中大概有了猜測。 顧予橙張了張嘴,話到了嗓子眼,最終還是被她又咽了回去。 算了,她的這個好友向來驕傲,看她現(xiàn)在這樣,擺明了是不想對今天發(fā)生的事多說什么。 這種時候,刨根問底是最沒必要的事,她需要做的,只要繼續(xù)陪她呆著就夠了。 顧予橙端起酒杯,假裝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的樣子,笑嘻嘻湊過去和她碰了碰:“沒有,是我看錯了,喝酒喝酒,今天晚上,咱們不醉不歸!” ****** 說不醉不歸的是她,最先撐不住了的也是她,顧予橙喝到一半就不行了,扶著墻就去了洗手間。 傅北瑧一個人留在卡座上,她其實酒量沒比顧予橙好多少,調(diào)酒師調(diào)的酒初入口時還不覺得,后勁卻大得厲害,只是她醉了也不明顯,表面上看過去清醒如常,只有眼尾染上了一抹醉后勾人的紅暈。 有男人端著酒杯過來,嬉皮笑臉地道:“美女,賞個臉,一塊兒喝一杯唄?” 傅北瑧聽見聲音,直直地抬頭,張嘴低聲說了句什么。 男人沒聽清,當即殷勤地湊過去:“我沒聽清,要不美女你大聲點,再說一遍?” 傅北瑧歪了歪腦袋,果真依言重復(fù)了一遍:“我說,你長得太難看了?!?/br> “對著你,我喝不下去?!?/br> 這一回嗓音洪亮,吐字清晰,就是再聾的人也聽見了。 男人那張笑容油膩的臉瞬間垮了下去,他面色陰沉地向她伸手:“你——” 他的手還沒碰到傅北瑧的頭發(fā)絲,就被另一只有力的大手中途截住,男人猛地一回頭,剛想出口罵人,就見站在他背后的人沉著一張俊臉,眸光陰冷地睨他一眼,他手上一用力,將他甩了出去:“滾?!?/br> 男人縮了縮脖子,他臭毛病一堆,唯一的有點就是有眼力見兒,眼看面前這人他惹不起,立刻馬不停蹄地滾了。 傅北瑧仰著頭,巴巴地注視著眼前這一幕,她喝醉時的樣子是難得的乖巧,不說話靜靜坐在那里,像樽漂亮的瓷娃娃。 段時衍定定地看著她,他嘆了口氣,周身的冷氣再也維持不下去:“怎么跑來這里喝酒?” 他俯身彎腰,沉著的臉柔和下來,用哄孩子的聲調(diào)溫聲和她說話:“誰讓你不高興了,嗯?” “呀,我小傅meimei怎么也在這兒,”嚴定捷從勁歌熱舞的人群中費力擠過來,他喲喝一聲,“段哥,你……我去!” 嚴定捷詫異地瞪大了眼,下意識捏了把手上的皮rou,懷疑自己今晚根本是在做夢。 ——他看見他小傅meimei眨了眨眼睛,忽然向他段哥張開雙臂,一個猛撲朝他抱了過去,像只樹懶似的掛在他段哥身上。 “別的小朋友都被接走了,瑧瑧等了好久,你怎么才來接我呀。” 她嗓音聽上去可憐巴巴的,帶著點酒后的沙啞和若有若無的撒嬌,像只悄悄推開門從家里跑出去的矜貴布偶貓,在外面受了委屈,終于見到能護著她的大家長,忍不住亮出爪子,粉嘟嘟的rou墊不輕不重地拍在他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