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雎安似乎思索了一會兒,道:“你又去偷聽了?” “……你老實回答我!” “你修為比我低不少。” “……我不接受這個理由。” 即熙撐著身體靠近雎安,以一種威逼的姿態(tài)對著他的臉,一字一頓道:“你總是背著我做些犧牲自己的事?!?/br> 從守生祝符到賀憶城手上的索命符咒再到思薇,她真是怕了他了。 幸好賀憶城說他最初還沒被綁走,察覺到不對的時候就燒了雎安的索命符,不然這要是落在魔主手里豈不是后患無窮。 她的這句譴責(zé)并不是疑問句,而是陳述一個事實。雎安并不能反駁這個事實,只能笑笑不說話。 即熙一把撈過旁邊的酒壺,塞進(jìn)雎安手里:“你別想著蒙混過關(guān)!我們今天一定要把你這惡習(xí)聊明白了!” 雎安晃了晃手里的酒壺,驚訝道:“這是酒嗎?你要我喝酒嗎?” “有道是酒后吐真言,你平時口風(fēng)太緊了!”即熙盯著雎安,思索一會兒繼而說道:“你是不是從來沒有喝醉過。” “我不喜歡自己不受控制的感覺?!宾掳颤c點頭。 “非要控制自己干什么!你在我面前不需要這樣!” 即熙想,從她認(rèn)識雎安開始,雎安一直都在學(xué)著控制自己。她還記得當(dāng)初他差點失格時,師父抓住他的前襟要他冷靜,要他克制。 那時雎安看起來非常痛苦。 雎安從沒有肆意地活過。 “雎安,你醉一次吧,一個晚上也好。有我在你身邊,不要擔(dān)心。”即熙放軟了語氣。 雎安沉默了一下,他側(cè)臉轉(zhuǎn)向即熙的方向。 “我不知道我喝醉了是什么樣子?!宾掳草p聲說道,他微微皺著眉頭,有些猶豫。 “你會害怕么?” “有點。” “就這一次,你試一次?!?/br> 雎安向來很難拒絕即熙的請求,這次也不例外。即熙搖著他的手臂懇求片刻,雎安漸漸松了皺著的眉頭,嘆息一聲,便將手里酒壺的酒一飲而盡。 “但愿我不會像你那樣耍酒瘋?!宾掳矡o奈地擦擦嘴角,含笑揶揄道。 雎安的酒量不多不少,正好一壺。這壺酒喝下去之后,他的目光就變得有些茫然,反應(yīng)也遲緩起來。 即熙喊他的名字:“雎安?” 他愣了好一會兒,才轉(zhuǎn)過頭來,他的臉透露出一點紅,連帶著眼角的紅暈說不出地惑人,露出一種天真無辜的神情:“怎么了?” 這樣的雎安美得驚心動魄,即熙一顆心砰砰亂跳。 她勉強止住了自己滿腦袋旖旎場景,對雎安道:“你為什么做什么事情都不想讓我知道呢?” 雎安低眸沉默不語,即熙心想別人都是酒后吐真言,雎安卻是酒后不吐言了? 一陣夜風(fēng)吹來,即熙縮了縮脖子,已經(jīng)是冬日這料峭寒風(fēng)實在有些扛不住。她琢磨著雎安喝醉了這樣吹風(fēng)是不是不太好,還是拿個毯子披一下吧。 “你在這里等我一下啊。”即熙囑咐雎安道。 她正欲從房頂上下去,手腕卻被雎安攥住了,一向溫柔冷靜的聲音變得危險,即熙聽見他以戲謔的語調(diào)說:“你又想丟下我,去哪里?” 即熙吃驚地回頭,便看見笑意盈盈的雎安,他一身優(yōu)雅藍(lán)衣,還是一樣俊美的面容,空闊的眼神,整個人的感覺卻和平時大不一樣,身上隱隱有煞氣泄露,看起來陰狠又狷狂。 她從來沒有想過雎安會和陰狠狷狂這兩個詞聯(lián)系在一起。 即熙幾乎是立刻反應(yīng)過來,她不由得嚴(yán)肅起來,仔細(xì)端詳著面前這個“雎安”,她說道:“你不是雎安?!?/br> 雎安揚起下巴,冷冷一笑:“我是雎安?!?/br> “也是,你是雎安的心魔罷?幸會幸會……” 即熙招呼還沒打完就被雎安一把拽過來,推倒在屋頂瓦片上。 即熙完全沒反應(yīng)過來,后腦勺剛挨著床雎安就欺身壓上來,以這種她常對雎安做的姿勢把她困住。雎安笑起來,眼神里透著瘋狂。 他從來沒有這樣笑得充滿邪氣又痛心。 “你又想去哪里?” 即熙想,百聞不如一見,雎安的心魔居然是這樣的。不過雎安的心魔也是雎安,她不怕他。 “我就是去拿個毯子,又不是走了不回來,你沒必要想得那么嚴(yán)重?!?/br> 心魔低低地笑了兩聲,冷冷道:“反正你哪天興致來了,還不是說走就走?我真想打斷你的腿,把你關(guān)起來,誰也不讓你見,留在我身邊一刻也不讓你離開?!?/br> 即熙大喇喇地任他攥著自己的手腕,他用力之大攥得她手腕生疼。要動起真格的來,她果然不是雎安的對手,只有被他壓在身下的份兒。 可她仍然笑著,抬起頭來靠近他。 “不,你才不會。你想擁有我,又不是想毀了我,倘若我真的斷了雙腿,整日閉門不出以淚洗面,你就開心了?你想擁有的是現(xiàn)在這個天不怕地不怕,活潑張揚的我罷?” 心魔被即熙說得一僵,他咬牙道:“你就不怕我殺了你,讓你同我殉情?” “好啊,來??!”即熙仰起脖子對著他,笑道:“你下得了手么?你舍得么?怕是我受個傷你都要心疼半天罷?!?/br> 心魔沉默了很久,那雙明亮的眼眸里翻涌著憤怒與不甘,近乎兇狠。末了他低下頭輕聲笑起來,笑聲里滿是嘲諷。 他一字一句地說:“是,你是對的。雎安這么愛你,他下不了手,我也一樣。你知道為什么嗎?” “雎安他從出生開始就沒有自己,世上無數(shù)雙眼睛盯著他。他永遠(yuǎn)要活得謹(jǐn)慎又克制,不能有一點失控,活成人們對至善所期待的模樣。其實他很清楚這個世上沒人需要雎安,他們只需要一個完美的天機(jī)星君?!?/br> 他的手撫摸上即熙的臉龐:“只有你說要陪他做一輩子的普通人,誰都不需要雎安,只有你需要雎安,所以雎安就只把自己給了你。普天之大,從你喊他李雎安的那天開始,雎安就只屬于你一個人?!?/br> “他可以承受任何事情,可以寬容所有失望,可以永遠(yuǎn)也不放棄責(zé)任和善念,他就像是個沒有極限的人??墒撬阉臉O限放在你身上,你是他身上唯一一點任性,一點自私,一點只屬于雎安的,不被世人所期待的部分。他把他命運的終點交付于你,除此之外無所畏懼?!?/br> “可是你是怎么回報他的?” 心魔把手放在即熙的脖子上,似乎很想掐死她,卻沒有用力。 “你說走就走,一走七年,音訊全無。你有沒有想過你走的時候,他還有四年的試煉?他在那四次試煉中生不如死,萬念俱灰的時候你在哪里?他每次清醒下意識尋你的時候你在哪里?他一遍遍地卜算你會不會歸來時,你在哪里?你在你的懸命樓逍遙快活,和寧欽出雙入對,你哪里想起過他?” “你有沒有想過,你走之后他年年都去問酒叟要千日醉是為什么?他想著如果你知道他有千日醉,肯定會來找他討,這樣他就能再見你一面。就為了這么一點微薄的聯(lián)系和希望,他堅持了這么多年?!?/br> “我告訴你,雎安心底里根本不相信你愛他,我也不相信你愛他。你總是這樣,熱情來得快消失得也快,或許很快你就沒了興趣。或許你根本就在騙他,為了讓他安心,怕我壯大吞噬了他。他已經(jīng)失望太久了,他已經(jīng)做好準(zhǔn)備隨時失去你了,但凡你表現(xiàn)出一點兒難過他都會放你離開?!?/br> “你有什么好!你這么恃寵而驕肆無忌憚,他不過就是……不過就是……太過愛你,無可奈何?!?/br> 即熙安靜地聽著心魔的近乎歇斯底里的指責(zé),他以雎安的臉龐展現(xiàn)出一種極為脆弱深刻的痛苦,不甘和憤怒。 一些雎安從來不會表現(xiàn)出來的情緒。 即熙突然仰起身抱住了雎安,緊緊地抱住他,幾乎是掛在他的身上,她的眼淚逐漸浸濕了他的肩膀上的衣服。 “對啊,罵我罷,你早就該罵我了。心里明明有這么多委屈,為什么每次都說沒事?你痛痛快快地把那些委屈都說出來罷,就是我的錯,是我開竅太晚了,是我太隨心所欲了?!?/br> 她在他耳邊鄭重地說道:“我會用我的一輩子慢慢愛你,慢慢讓你相信,絕不再令你失望。” 雎安的心魔沒有掙開她,他安靜了一會兒,低低地說:“你總有一天會厭倦的,你會嫌我束縛了你的自由?!?/br> “不會的?!?/br> “你早晚又會離開我。” “不會的?!?/br> “我不想再等你了,一年一年地,一天一天地等著。” “那換我來等你好不好?我等你相信我?!奔次跖闹暮蟊?,她輕聲說道:“雎安這么溫柔寬容,是因為你承受了他的委屈和憤怒罷。這么多年里只有你陪著他心疼他,辛苦你了?!?/br> 辛苦你了。 雎安的身體顫了顫,他似乎咬著牙,低聲說:“我才不心疼他,這種家伙死了最好,省得活著受罪?!?/br> 他這么說著,說著,就忍不住哭出來。 他緊緊抱住即熙,渾身顫抖,泣不成聲。 世人的心魔多種多樣,嫉妒、貪婪、憤怒、傲慢、仇恨,交織一起不可分離。 雎安的心魔卻很簡單。 他的心魔是孤獨,一個人面對與生俱來的強悍命運的孤獨,悄無聲息等待愛人的孤獨。 孤獨到他最好的朋友,就是他的心魔。 第79章 親昵 雎安醒過來的時候, 感覺到自己正躺在溫暖的房間里,柔軟的床榻上,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從屋頂上下來的。 即熙正緊緊抱住他的腰。他下意識地回抱住她, 手觸摸到她的臉,一片潮濕。 “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你是……雎安?” “是……”雎安話音未落, 就被她吻住。 她的手挪到他的脖子后面緊緊地?fù)ё∷? 加深這個吻,近乎貪婪地索取他的氣息。雎安愣了愣,便托著她的后腦, 認(rèn)真地回應(yīng)她。 她的氣息很甜,就像她最喜歡的山楂。 放開雎安之后,即熙把頭埋在他懷里,她低聲說:“我見過你的心魔了?!?/br> 雎安怔了怔,撫摸著她的臉:“他傷你了?” “他怎么舍得?!?/br> 即熙想, 雎安一直很安靜,很小心地愛著她, 連心魔都不忍心對她做什么。 人們總說他是個溫柔的人, 但人們所見的溫柔不及他在這份感情里傾注的萬分之一。 “我被罵了, 但我覺得罵得真好, 你可以偶爾把他放出來罵罵我?!奔次跽J(rèn)真地說道。 雎安沉默了片刻, 他摸索著擦去即熙臉上的淚水, 道:“他都說什么了?” 即熙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突然拉著雎安坐起來, 手環(huán)著他的后頸靠近他, 低聲說:“我想向你討個禮物。” 雎安抬起眼簾,似乎有些迷惑:“你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