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顏哥哥，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顏意坐在病床前，雙手握住他的手，艱難地點頭。

    他聲音苦澀喑啞，“對不起，是我粗心沒注意到你的傷，竟然還讓你去練舞?！?/br>
    他不敢想象，黎搖這么嚴(yán)重的傷，白日里是怎么忍下來，假裝和常人一樣，甚至還去跳舞，只在夜里痛得不行才被發(fā)現(xiàn)異常。

    黎搖笑著說：“我自愿的，以前在酒桌上笑都沒人看我，那天在冠月我被一群人熱情地圍著，我好開心，好想一直跳舞?！?/br>
    “好，我們以后一直跳舞?！鳖佉庵荒艽饝?yīng)他。

    黎搖看向他，緊張地問：“我還能繼續(xù)跳舞嗎？”

    “當(dāng)然能?！?/br>
    “還能在冠月做你的藝人，還能住在別墅里嗎？”問得更加小心翼翼。

    “肯定能?！鳖佉獗凰舾械难凵駛?，“那是你的家，哪有病了就把家人趕出來的?！?/br>
    黎搖笑彎眼睛，緊緊握住他的手，“小顏哥哥，你身上有光。”

    他很早之前就發(fā)現(xiàn)了。

    顏意戳了一下他的眼睛，“現(xiàn)在你的眼里也有光?！?/br>
    兩人一起笑，疲憊，蒼白，但很輕松。

    濃重的陰翳被掀開，極力的隱藏也很疲憊。

    當(dāng)天下午，黎搖轉(zhuǎn)到單人間。

    第二天，做手術(shù)。

    這兩天黎搖一直很配合，顏意沒讓任何人來探病，怕引起他的情緒波動。

    直到黎搖術(shù)后第二天下午，謝宿和郁宴才來看他。

    這兩天，他其實什么都不能吃，兩人來看他，也只是干巴巴地帶了束鮮花。

    事到如今，黎搖也知道什么都瞞不了他們，一直低著頭，雙手緊緊攥著杯子，窘迫地不敢看他們。

    在黎搖心里，謝宿和郁宴都是耀眼的，像神一樣的存在。

    他本渺小黯淡，現(xiàn)在卻又把如此不堪的一面展露在他們面前。

    謝宿說：“今晚我來照看搖搖，你們回家吧?！?/br>
    郁宴：“我明天沒通告，我留下?！?/br>
    顏意：“我照顧得熟練，還是我留下吧?！?/br>
    謝宿：“你已經(jīng)照顧兩天了，總得換換?！?/br>
    黎搖茫然地聽著他們你一句我一句，從自慚形穢中抬頭，一句話都插不進去。

    其實，他想說，他一個人留在這里就行。

    顏意：“那都留下吧，反正病房大?！?/br>
    黎搖張張嘴，到嘴邊的拒絕話又咽了下去。

    他從來不敢想，謝宿和郁宴照顧他，更不敢想，是他們主動提出要照顧這樣不堪的他。

    一股暖意沖上來，沖得他鼻頭發(fā)酸。

    擁著這些暖意，他忽然覺得，過往種種都不算什么。

    就像郁宴說的，只要沒死就好好活著。

    不知不覺天已經(jīng)黑透，深邃的夜空上亮起了一顆顆星星，黎搖看向西南方向，眨眨眼，“秋天快到了。”

    “秋天一到，石榴就快熟了。老家院里有幾棵石榴樹，每天秋天我都會爬上去摘石榴，四個不靠譜的家人也不吵鬧了，在樹下喊著要這個要那個。”

    三人停下手中的動作，看向他，安靜聽他說話。

    “其實，我在那里挺開心的，經(jīng)常爬山上樹，捉魚捕蝦，鍋碗瓢盆都是樂器，一花一草皆是聽眾，至少我擁有干凈的身體，自由的靈魂?！?/br>
    “后來鄰家有個哥哥回來了，我不知怎地，喜歡上了他。只因他對我說夢想兩個字，就傻傻跟他來到帝都?！?/br>
    他是丁學(xué)桐，三人都知道。

    “后來我想，是因為他觸碰到了我藏在心底的不甘吧?！?/br>
    “這里真的太難了，我學(xué)著假笑，學(xué)著喝酒，每天小心翼翼地討好，做著自己不喜歡的事。”

    “我好幾次想我是不是走錯路了，懷疑曲線是不是真的可以救國，每次他都跟說要進入娛樂圈，要實現(xiàn)我的夢想，就是要從小角色開始演起，先露個面讓人眼熟?！?/br>
    黎搖抿抿唇，“那天看到你們后，我就后悔了，你們那么明亮，閃閃發(fā)光，我知道我不是這塊料，我在這里做不了星星，不該妄想發(fā)光?！?/br>
    那天是哪天，三人也知道。

    那天顏意帶著郁宴去看謝宿錄制節(jié)目，錄完之后，他們一起去見《指尖雪》劇組主創(chuàng)，在酒桌上第一次見到黎搖，拘束、干凈又軟糯的少年。

    他身邊的丁學(xué)桐熱情地跟他們套近乎，而少年只會拘謹(jǐn)?shù)匦Γ途谱栏窀癫蝗搿?/br>
    就是這樣一個少年，卻符合超時空男團要求，顏意看到了他過往的片段。

    可是當(dāng)時，顏意放棄了他。

    撞見他的死亡時，顏意悔恨不已，當(dāng)時為什么不簽他。

    黎搖已經(jīng)說多了。

    顏意不知道該不該阻止他。

    他見黎搖神情平靜，并不激動或難受，沒有打斷他，繼續(xù)安靜傾聽。

    “那天晚上，我想走，又被丁學(xué)桐拉去喝酒唱歌。”

    “喝了太多了，我什么都記不得，第二天在ktv醒來時，渾身酸痛，尤其是后面，疼到失去知覺。”

    “我問他怎么回事，他說我們拿到角色了，他太開心了有點沒收住?！?/br>
    “雖然拿到角色了，我還是想回去，我要去劇組拒絕那一天，我們大吵了一架，走時，他跟我發(fā)消息?！?/br>
    那天看到消息時，身體被冰封的僵硬冰冷再次席卷了黎搖，他緊緊握住沒剩幾滴水的杯子，想從里面汲取一點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