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jié)
蘇小米剛想說話就被巫嶸噓停,他霍然閉上眼,全神貫注感受人面蟢子。 有情況! 人面蟢子被巫嶸收為蠱蟲后,巫嶸完全能通過它的五感判斷周圍環(huán)境。他剛才危機感的弦突然被搏動,立刻控制住了人面蟢子,代入它的感知。完全和人類不同的視角展開,人面蟢子眼中世界只有深淺不一的黑灰色,這是陰氣的顏色。 透過人面蟢子的眼睛,巫嶸看向這片墻壁。墻壁貼著木色墻紙,上面浮著低調(diào)華貴的暗紋。墻面正中掛著有周信鴻和白玫結(jié)婚照的相框,相片上周信鴻西裝革履,身姿挺拔,白玫貌美如花,臉上全是幸福笑容。但人面蟢子能看到這結(jié)婚照的畫面就說明,它不僅是一張普通的照片,而是陰氣極重的鎮(zhèn)壓物! 相片上周信鴻和白玫的容貌全被陰氣深深勾勒出來,形成互相牽引壓制的氣勢。這面墻的背后果然另有玄機。暗灰色陰氣附著在墻面上,讓它呈現(xiàn)出下雨天洇水般的暗色。圍繞著相框,人面蟢子的蛛絲已隱約能看出勾勒的形狀。 那是個站立的人形。 危機感從哪里來? 在巫嶸cao控下人面蟢子躲在相框和墻面夾角,透過它的眼睛,巫嶸環(huán)視周信鴻的書房。窗外陰雨連綿,書房中光線很暗,淅淅瀝瀝的雨聲更顯得書房分外寂靜。周信鴻書桌收拾的很干凈整潔,物品文件都規(guī)整分門別類擺放在各處。 周信鴻的書房很大,但裝飾不多,看起來十分簡潔。沒有沙發(fā)之類供休息的地方,唯一算的上休閑的書桌正對的地方是一處博古架,上面擺放著各類翡翠??梢钥闯鏊莻€不喜玩樂,很有調(diào)理的人。 巡視一圈,巫嶸仍沒發(fā)現(xiàn)異常的地方,也沒找到那一閃即逝危機感的來源。掌控著人面蟢子低調(diào)沿原路離開,巫嶸準備讓它先撤離了。 滴答。 水滴落下的聲音,在寂靜書房中格外突兀。巫嶸立刻發(fā)覺這并非窗外雨聲,就是書房里傳來的!周信鴻書房離洗漱間較遠,也沒有飲水器之類的東西,更不可能漏雨。 那水滴聲是從哪來的? 滴答。 又一滴水落下,人面蟢子已經(jīng)順著墻面垂直下落到了地上,但水滴卻正落到了它旁邊!沒濺起丁點水花,而是飛快被地毯吸收,洇出暗色圓形痕跡。同一時間,一股陰森冰冷的強大怨念將人面蟢子鎖定。 來不及躲閃了,巫嶸控制人面蟢子向上看去。相框正上方,房頂上,深色如水痕般的陰氣勾勒出一張模模糊糊的女人面龐。女人漠然冰冷的視線向下方看來,一滴猩紅陰氣如眼淚般,從她眼角滑落。意識在人面蟢子中的巫嶸能清醒感受到,龐大濃重的怨念如泰山壓頂般恐怖,完全無法躲閃。 咔。 一聲輕響,人面蟢子如熟透的西瓜破碎,被陰氣徹底沖散成粉末消散。 “嘶哈,嘶哈嘶哈!” 巫嶸猛然回神,渾身濕透如水洗。剛才他相當于和人面蟢子同樣經(jīng)歷過了一次死亡,那種駭然恐懼感如guntang開水澆過他的大腦,思維意識陷入空白。隨后在同樣驚恐不已的嘶哈聲中被喚醒。 “嘶哈嘶哈!” 縮小了一圈的人面蟢子趴在巫嶸手背上瑟瑟發(fā)抖,被嚇癱瘓了似的。橙黃光暈在它身上一閃而過。前夜在傅清吮吸巫嶸血液時,蠱種也悄悄吃了幾口正陽火。這點雖然不夠作為火元素純粹之物洗練,但也增強了它的能力。巫嶸可以用蠱種標記自己的一只從蠱,將它分裂成子蠱和母蠱。 剛才被巫嶸派去周信鴻書房的就是人面蟢子的子蠱,母蠱不受傷蠱就不會消亡。 周家果然不對。 回過神來的巫嶸神情凝重,幸好他讓對陰氣感知最敏銳的人面蟢子先去探路,從陰氣輪廓來看,周信鴻書房墻壁中嵌的有很大可能就是白天后的遺體。但有相框等事物鎮(zhèn)壓,白天后的怨氣不該出現(xiàn),更不會形成水痕般怨象。周信鴻常在書房辦公,不該讓自己時刻身處險境。 時間,該是時間的關(guān)系。 周瑾昨天是去墓地祭典母親的,白天后的忌日應(yīng)該就是在這兩天左右。 巫嶸靈光一閃。 難道說在白天后忌日的時候,周信鴻書房中才會呈現(xiàn)出這般異樣嗎。白天后死了這么多年,周信鴻一直禁錮她的靈魂,痛苦折磨怨恨足能讓她成為厲鬼,特制的結(jié)婚照不僅是為了鎮(zhèn)壓她,同樣是為了不斷激發(fā)白天后的怨氣,讓她越發(fā)兇厲恐怖。 現(xiàn)在距離周瑾死亡不到兩天,白天后如果泉下有知的話,怨恨一定會到達極點。光看她能囚禁玉蟲,吸收它的能量就知道,白天后怨魂的實力已經(jīng)到達可怕的地步。 巫嶸臉色沉了下來。 “預(yù)測有誤。” 周信鴻估計是不會回來了,他猜到會有人趁這時去探尋他的秘密,就干脆把周家大廈敞開來作為誘餌,吸引那些人去搜查探索,讓他們成為滋養(yǎng)白天后怨魂的新鮮血rou。 巫嶸要奪取玉蟲很大可能要與白天后的尸骸面對面。他現(xiàn)在最大的優(yōu)勢,就是周瑾在他身邊。 晚上七點二十五分,周家大廈入口處,周瑾被警衛(wèi)攔了下來。 “少爺,您不能——” “滾開!” 周瑾一聲厲呵,跟在他身后的兩個黑衣保鏢立刻動手,把攔在他面前的警衛(wèi)揍飛了出去。站在臺階上,格外瘦削的周瑾脊背挺得筆直,摘下墨鏡,居高臨下輕蔑掃了圍過來的警衛(wèi)們一眼,薄唇縱出厭惡的弧度:“我回自己家,還需要跟你們這群廢物報備?” “給我滾開!” “少爺,少爺——” 周家大廈門口發(fā)生的這一幕被時刻監(jiān)視這邊的有心人看在眼中,立刻凝神用對講機聯(lián)絡(luò):“情況有變,周瑾闖入目標大廈,周瑾帶人闖入目標大廈?!?/br> “收到。” 揭陽公安部戒嚴,陌生面孔的特警們?nèi)蔽溲b,地上灑著幾攤鮮血。尸體堆在角落,上面貼了防止靈異復(fù)蘇的符篆。十幾年來被周家人腐蝕的公安部被雷霆行動一網(wǎng)打盡。審訊室的門開啟,一面容冷峻,神情嚴厲,眉心有一道豎縫的中年人走了出來,摘掉染著斑斑血跡的手套。 他身穿警服,氣勢如山海,收起對講機向外大步走去,雷厲風(fēng)行。走到半路時,中年人步伐微頓,眉心皺起:“安格斯警督?!?/br> 被他稱為警督的是個五官深邃俊美的外國男人。他發(fā)色極為淺淡,接近白金色,眼瞳是極淡的冰藍。他身周泛著淡淡的白金色光暈,好似晨星閃爍的光芒,又似稀釋過的陽光,但并不溫暖,反而極其寒冷,就像男人的眼瞳一般。 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特警們都忌憚繞著他走,尤其是避開他手中半人高的,仍在滴血的銀白十字架。中年人望向他的目光也透著嚴肅凝重。不僅是對這位代號晨星圣徒,出身歐盟圣約爾曼大教堂,聲名遠揚警督實力的尊重,同樣是對他漠然殺意的忌憚。 亞聯(lián)邦查白天后一案很久了,許多受過白天后恩惠的人現(xiàn)在都位高權(quán)重,為了還恩情十幾年來從未停息。但是周信鴻狡猾至極,就像一條滑不溜秋的泥鰍。他經(jīng)營極品翡翠礦脈多年,關(guān)系網(wǎng)同樣密密麻麻。公安部暗中調(diào)查承受的壓力很大,直到現(xiàn)在,周瑾將死的關(guān)鍵時間,聯(lián)邦終于決定動手。 周局臨危受命,早在三月前就潛入揭陽城,暗中接管揭陽公安部。但這位安格斯警督忽然主動來到亞盟,以白天后在歐盟時所在教堂的名義共同督查此案,這是上面的命令,周局無法拒絕,只能接受。眼下行動快要開始,周局透過公安部的窗戶遠眺周家大廈。 作為揭陽安全區(qū)中最高大的建筑,從這個角度看周家大廈就如一柄鋒利尖刀直插云霄,寓意不詳。 “按原計劃?!?/br> 周局掩去心頭濃重陰霾,通過對講機下了命令。 “八點動手?!?/br> —— 晚上七點半,偽裝成保鏢的巫嶸和白牯緊跟在周瑾身后進入了周家大廈。 第95章 周瑾在這座大廈中生活了十幾年,即使和周信鴻之間矛盾再深吵鬧再多,周信鴻仍沒取消掉他的權(quán)限。對外他一直是位溺愛周瑾的父親,這倒是方便了巫嶸他們。 蘇小米的哥哥今晚會如期來找他,巫嶸將黃毛和蘇小米安排在外面警戒,選擇帶白牯進入周家大廈。剛到客廳,巫嶸就覺出不同尋常的濃重陰氣。他敏銳望向客廳中掛著的相框,只見相片上周信鴻的身形無一例外全被猩紅血色覆蓋,而白玫臉上掛了兩行血淚。 怨氣陰氣全都匯集在這座大廈中,明亮燈光仿佛蒙著一層霧氣,呈現(xiàn)昏暗的血色。 逢魔之夜。 白牯后頸紅蓮悄然開了第三朵,他身上陰氣重的和尸體沒什么兩樣,所以才能和巫嶸安然呆在異變后的周家大廈中。如果是蘇小米和黃毛進來恐怕被這陰氣一沖就會變成活尸。傅清更不能來,他就像個陽氣炸彈,絕對能‘引爆’如今的周家大廈。 同樣沒有異樣的還有周瑾,此刻他望向客廳掛著的白玫照片,悵然出神,指尖微顫。 “母親……” “走吧,我們時間不多?!?/br> 白牯揉了揉自己冰涼后頸,手臂伸直,袖中大巫木杖滑落,被他握在手中。從進入這棟大廈起,他就覺得四面八暗處有目光幽幽望著他們,這種無處不在的窺視感讓人毛骨悚然。 “走,對,我們繼續(xù)走?!?/br> 周瑾目光堅定起來,快步走到巫嶸身邊,忐忑低聲道:“巫先生,我母親的遺體真的在……” “看看就知道了?!?/br> 巫嶸看了眼不自覺走神,目光有點渙散的白牯,抓住他的手,把白玉筒塞到了白牯的懷中,低喝道:“定神?!?/br> 從周瑾口中巫嶸得知白天后死在晚上九點,只不過除了周信鴻誰也不知道那日情況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了保險起見巫嶸準備八點撤退,他們有半小時的時間。 前往書房的路暢通無阻,周信鴻不喜歡用傭人,周家警衛(wèi)也無權(quán)進入大廈內(nèi)。等三人到達書房外時才過了五分鐘。 但巫嶸發(fā)現(xiàn),人面蟢子潛入時緊閉的書房大門現(xiàn)在開了一條縫,地毯上擰著星星點點血跡般深色陰氣痕跡。其中有兩塊面積較大的,看起來和人的腳印相似。就像書房里的東西曾悄然走出來過,站在門口幽幽向外張望一般。 巫嶸看了眼木門,上面滿是水珠,夾雜著一道道斑駁水痕,隱約形成鬼臉的紋路。巫嶸嘗試推門,但開了一條縫的木門卻如鐵板般紋絲不動,就像后面有什么人抵著它一樣。書房中的陰氣已經(jīng)濃郁到了可怕的程度,隔著深黑門縫都能察覺到其中翻涌不息,深沉如淵的血腥怨氣。 白牯臉色蒼白如紙,周瑾也露出了緊張焦慮的神情。唯有巫嶸臉色仍舊平靜。 他取出了轉(zhuǎn)經(jīng)筒。 “嗡——” “嗡嗡——” 黃金打造的轉(zhuǎn)經(jīng)筒轉(zhuǎn)動起來,在昏暗光線下黃金仍舊閃閃發(fā)亮。上面雕刻的鳥獸花卉在轉(zhuǎn)動中仿佛活了過來,合著轉(zhuǎn)經(jīng)筒轉(zhuǎn)動發(fā)出低沉輕微的嗡鳴聲,與此同時轉(zhuǎn)經(jīng)筒內(nèi)還有節(jié)奏的響起撞擊聲,就像和尚敲打木魚的聲音。 這是在傳經(jīng)筒內(nèi)的除穢寶珠和筒壁碰撞時發(fā)出的聲音,苦禪大師曾說這個傳經(jīng)筒被供奉在丹拉哲布寺,里面刻著六字大明咒,每轉(zhuǎn)動一次相當于念誦一次咒語。再加上除穢寶珠的作用,巫嶸將它轉(zhuǎn)動起來時,溫和強大的能量驅(qū)散了陰氣。 但木門上水痕凝成的鬼臉顏色卻更深,似乎要從木門上掙脫出來般猙獰可怖。 轉(zhuǎn)經(jīng)筒轉(zhuǎn)動是在積累功德,巫嶸將它交給周瑾。 “為你的母親祈福。” 白天后怨念如此深重,恐怕到最后也落不到善終。周瑾小心翼翼接過轉(zhuǎn)經(jīng)筒,他明白巫嶸的意思,眼眶紅了,顫抖著手轉(zhuǎn)動轉(zhuǎn)經(jīng)筒,唇瓣張合默念著什么。即使對周信鴻有再多怨恨憎惡,他也希望自己的母親能走的平平安安,不要化作厲鬼,一輩子從生到死全被周信鴻掌控。 周瑾從沒有信仰過什么東西,但此刻的他無比虔誠祈禱。轉(zhuǎn)經(jīng)筒在他手上散發(fā)出淡金色的光暈,站在周瑾身后的白牯瞳孔驟縮。他看到一白一黑兩個嬰靈趴在周瑾肩膀上,沐浴在金色佛光中,哀傷望著木門,眼里淌下血淚。 木門上鬼紋合眼,水痕散去。原本如何都推不開的木門自動向他們打開,就像兇獸張開了血盆大口。 白天后想見她的孩子們。 沉浸在怨恨執(zhí)念中不能解脫的厲鬼還會保有生前的感情嗎,還會存有理智嗎? 走進書房的巫嶸打量四周,木門悄無聲息在他們身后關(guān)閉。書房里的空氣混濁腥臭,腳下地毯像是浸滿了水,濕噠噠,每走一步都會發(fā)出黏膩水聲。書房現(xiàn)在就像某種怪物的體內(nèi),和人面蟢子潛入時大不相同。原本的家具變換位置,在昏暗光線下,這里就像一個迷宮。 濃重陰氣會影響人的認知,形成鬼打墻。這書房里的陰氣濃到形成個迷宮完全不成問題。巫嶸在進來的那一刻就和白牯周瑾分散了,幸好他早有準備。 人面蟢子害怕顫抖著從巫嶸肩膀爬到他的腳尖,兩條纖長前肢炒豆似的飛快在厚重地毯上撥弄尋找,最后出了一根亮銀絲線。 這是人面蟢子來時留的絲。 它是一種非常特殊的蜘蛛,吃下什么陰氣就會吐什么絲。亮銀色的絲被它小心送到巫嶸手中,在碰觸到絲線的瞬間,他腦中出現(xiàn)亮銀色絲線組成的蜿蜒小路,目標明確,直指周信鴻辦公桌后的那面墻。 白牯有巫嶸血契在,周瑾有轉(zhuǎn)經(jīng)筒。不一會三人就突破陰氣迷霧,在墻面前集合。巫嶸抬頭,沒再在房頂上找到陰氣鬼臉水痕。這里怨氣太重,到處都被濃重黑霧遮蔽。 “啪!” 不大的聲音傳來,巫嶸擰眉,看到是白牯把周瑾的手打了下去。 ‘他被魘住了,想去挖墻壁?!?/br> 白牯通過血契和巫嶸嚴肅道。周瑾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很不好,他瘦脫了相,就像一層薄薄皮膚裹著骨頭。但越是這樣,他身上越透出一種超越世俗的驚人魅力,就像骷髏天使。越是瀕臨死亡,他天使與魔鬼的體質(zhì)便越活躍,散發(fā)出無與倫比的美感。 現(xiàn)在的周瑾接近瘋魔了,轉(zhuǎn)經(jīng)筒的光芒都黯淡下來。如果不是白牯拉著他肯定直接撲到墻上。即便如此他也在瘋狂掙扎,那種勾魂奪魄的凄美哀艷讓鐵石心腸的白牯都不由得為他所惑,心生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