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jié)
‘為什么你的記憶中會有傅清南?’ ‘你和傅家有仇嗎?’ 你究竟是誰。 大鬼:…… 巫嶸有些遺憾,從收復(fù)大鬼到現(xiàn)在,兩人之間契約是越簽越多,越簽越緊密,但他還是只能感受到大鬼情緒,不能和他進行言語溝通。 可能是大鬼嘴上的金線封印吧。不僅不能正常說話,也不能跟巫嶸心里說話。 早點解開金線封印,巫嶸也能早一分解開疑惑,他就是擔(dān)憂解開兩處封印間隔過短的話,會不會對大鬼有影響。 蘇小米的哥哥再過一天就要找來了,到時候可以對照看看。 忽然間,悠揚悅耳的哼唱聲響了起來。 巫嶸獨自思索忽略時間,等他抬頭看去才發(fā)現(xiàn),舞臺上站了一個人。 燈光不知何時全都熄滅,只剩下一束光灑向舞臺中央,如圣光般映照在那個人的身上。這是巫嶸第二次見周瑾,他并沒有穿演唱會明星的服裝,只穿了件類似希臘裝扮的簡單白袍,赤腳坐在高腳椅上,懷中抱著半月型的淡金色豎琴,眸光收斂,眼睫垂落,淺吟低唱。 明明有魔鬼的歌喉,他看起來卻純稚如天使。那種純潔無暇如白雪的氣質(zhì)甚至能讓人忽略他英俊完美的容貌,沉浸在音樂中。 以最純潔的裝扮,詠唱魔鬼之歌。 第81章 和巫嶸當時在洗手間里聽到的一樣,魔鬼之歌沒有歌詞,只有純粹空靈的哼唱伴隨著豎琴聲,溪流般響在人的耳畔,春雨潤物細無聲般潛入人的心底。怪不得都說這是魔鬼的歌喉,這完全不像是人能吟唱出的奇妙歌聲。 斷了思緒,巫嶸不再想。他靠在沙發(fā)上閉目養(yǎng)神,去感應(yīng)自身。小蜘蛛和人面蟢子對歌聲沒什么反應(yīng),蠱種倒是隨著歌唱旋律震顫,十分有音樂細胞的模樣。但蠱種的喜歡源自于苗族對歌唱的熱愛,它老苗蠱了,跟著巫家不知多少年,非常喜歡音樂。 但魔鬼歌喉對它的本身力量沒什么影響。 巫嶸最關(guān)注的是大鬼,魔鬼歌喉能安撫治愈鬼怪,周瑾是a級歌者,又有上方演唱會濃烈情緒烘托氛圍,發(fā)揮出的實力應(yīng)當對鬼王也能起作用。鬼都偏執(zhí)嗜血,就算厲鬼往上的鬼大多都恢復(fù)了神志,但對血的扭曲渴望和破壞欲望深深刻在它們靈魂深處,就像永遠不能痊愈的潰爛傷疤,痛苦流膿。 天使的嗓音是用純真美好中和鬼的惡意,安撫它們的情緒。魔鬼的歌喉則是把那些濃烈愛恨供奉給鬼,讓它們吃飽了以后緩和煞氣,同樣都是讓鬼變得更有理智,減少反噬。 巫嶸永遠記得在天坑狹縫時,大鬼血腥徒手撕碎攔路鬼怪的場面,還有上到半山腰后看到的慘狀。說是尸橫遍野血流成河都不為過,那種濃郁嗆鼻的血腥煞氣殺意就連簽了血契的巫嶸都戒備不已,生怕大鬼一個沒理智把他也給咔嚓了。 按理說大鬼的精神問題應(yīng)該很嚴重。 雖然有金針金線封印力量,近期應(yīng)該不會反噬,巫嶸也得未雨綢繆。 但很快巫嶸就發(fā)現(xiàn),大鬼對周瑾的歌聲沒有半點反應(yīng)。 倒是巫嶸自己有點昏昏欲睡,困倦從靈魂深處浮現(xiàn)出來,那里仿佛有個漏風(fēng)的空洞,森冷冰涼,千瘡百孔。貪婪吞噬著周瑾歌聲中的情緒能量,就像快餓死的人看到滿漢全席開始胡吃海塞。周瑾歌聲中的能量仿佛有顏色,巫嶸隱約可見淺灰色的光斑四散飄落,附著在他體內(nèi)數(shù)不勝數(shù)的傷痕上。 傷痕? 為什么他的靈魂上會有這么多慘不忍睹的傷痕? 一瞬間巫嶸似乎看到自己靈魂深處,恐怖暗沉如深淵般漫無邊際翻涌的深黑,黑暗彌漫出寂滅恐怖的氣息,卻被無形屏障阻攔,如被困在囚牢的兇惡野獸不能掙脫牢籠。巫嶸只看了一眼就覺得頭被重錘敲擊,精力幾乎瞬間被抽干了,頭腦嗡嗡作響,眼前一片白茫茫,頭痛欲裂。 頭越來越疼,他不敢再看,不能再想。巫嶸眉心緊鎖,閉著眼,在若有若無的悠揚悅耳歌聲中放松自己,得到治愈般頭痛越來越輕,漸漸地,他陷入昏沉夢境。 完全不知道剛才一瞬間自己給某些人帶來了多大的震撼。 —— “汪!汪汪!” “汪汪汪!” 跟雪白毛團似的小靈犬翹著屁股,歪頭沖沙發(fā)下面焦急叫個不停。它最終鼓起勇氣沖向沙發(fā)下面,咬住塊徐雪白衣袖使勁往外扯。 “誒喲,嘶——” 嘆息抽氣聲從沙發(fā)下傳來,末尾還帶著點驚魂未定的顫音。 “好了阿寶,別拽了,我沒事。” 凌云上人踉蹌從沙發(fā)下面爬出來,頗為狼狽地扶正歪掉的發(fā)冠,披在肩上的鶴氅萎靡在地,價值萬金的鶴紋被磨花他都完全沒在意。 抱著狗崽,凌云上人坐回到沙發(fā)上,兩眼發(fā)直心不在焉給自己到了杯茶,完全沒品一飲而盡。糟蹋了一壺好茶后,他才終于緩過神來,手指卻仍神經(jīng)質(zhì)時不時發(fā)顫。 “活過來了,活過來了?!?/br> 凌云上人把臉埋到阿寶毛里,狠狠吸了一口靈氣,直把小靈犬吸的小了一圈,發(fā)出不解委屈嗚汪聲時他才抬起臉。一貫平靜溫和的笑臉上竟有點劫后余生的慶幸。 “魂契,是魂契。” 凌云上人嘴角抽搐喃喃,透過阿寶晶亮眼珠,他清楚看到自己右眼下出現(xiàn)一花葉似的暗銀紋路,轉(zhuǎn)眼消失不見,快的就像幻覺。 但這是凌云上人永遠不會忘記錯認的圖案。 完整版的紋路應(yīng)該非常繁復(fù)瑰麗,是鬼域特有的銀曇花和怨藤枝葉搭配而成,唯有和鬼王簽訂魂契的鬼才能擁有。最初都相傳鬼王巫嶸右半張臉毀容,恐怖如修羅,所以他才在自己的屬下右半張臉上烙印下自己的痕跡,恐怖變態(tài)屈辱。 但當鬼國擴張征戰(zhàn),占據(jù)全世界大半鬼域后,銀曇花和怨藤反倒成了所有鬼最喜愛向往的圖騰,因為這象征著鬼王巫嶸的信任與青睞。 魂契出現(xiàn),灼傷臉頰的麻癢痛苦會催促屬下盡快響應(yīng)鬼王呼喚。否則就會被魂契上的銀曇花毒穿靈魂,承受連鬼王都難以忍受的劇痛。 這種手段非常血腥,卻能極大滿足鬼扭曲的征服欲與惡意,又能保證屬下的忠誠。除了幾個異類,大多數(shù)鬼王都很喜愛用魂契約束手下,羞辱敵人。 凌云上人上輩子是唯一一個以人類身份,獲得巫嶸鬼王信任,手握重權(quán)的存在?;昶鯇θ嗽斐傻耐纯嗲О俦冻^鬼,那是中痛徹心扉,撕心裂肺的劇痛。烙印魂契的時候凌云上人惴惴不安,生怕鬼王巫嶸直接給自己來一通虐待,他還是很怕疼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得過。 但幸運的是,鬼王巫嶸并不喜歡用這種手段。 他烙印魂契,只是為了保證屬下忠誠。用魂契呼喚上輩子凌云上人只經(jīng)歷過兩次。 一次是紅袖慘死,性情冷淡的鬼王巫嶸第一次暴怒。他離開鬼國親身來到戰(zhàn)場,血腥屠了戰(zhàn)場上所有人,然后輕柔抱起紅袖一步步回到鬼國。人死后會有尸體,鬼死后什么也不會剩下。紅袖只撐著最后一口鬼氣,躺在她最愛的王的懷抱中,沒能撐到鬼國就消散了。 凌云上人清楚記得當時戰(zhàn)場上紅袖被傅清打成重傷,卻沒死。她是重傷后落入養(yǎng)鬼人協(xié)會的陷阱,被圍攻凌辱折磨而死的,這些人不久后就全都死了,死相凄慘。 第二次是凌云上人死的時候。他記得自己的血不停往外流,手腳冰涼,目光恍惚望向鬼域猩紅天空,隨后就被鬼王巫嶸的發(fā)絲遮蔽。鬼王的手很冰冷,凌云靠在他的懷中,感受不到半點心跳脈動。這是他第一次和鬼王巫嶸如此接近,然后凌云上人就感到巫嶸的手觸碰到他的右臉。 巫嶸在催動魂契,凌云上人明白。雖然他被天鬼打的幾乎魂飛魄散,人爛成血泥。但只要有一縷魂,憑鬼王巫嶸的實力都能將他變成鬼救回來。 凌云上人是自散功力死的。 跟著巫嶸這么多年,在鬼國臥底,凌云上人早發(fā)現(xiàn)人鬼之間的戰(zhàn)爭不是那么簡單,不是感化鬼王巫榮,或者殺死他就能輕而易舉解決。他這臥底當?shù)脹]什么意義,十幾年的時間,滄海桑田,凌云上人累了。他不想回人間,也不想再呆在鬼域。 就這樣死了也挺好的。 散去功力,魂飛魄散前,他氣若游絲,很小聲地說出自己是臥底的秘密。聲音小到只有和他有魂契的巫嶸才能聽到。這句話說出后凌云覺得胸口巨石落地,了無遺憾的閉了眼。臨死前他最后看到的是急匆匆趕來的棺老人滿臉血淚,聽到的是阿寶悲慟萬分哭泣般的哀嚎。 以及鬼王巫嶸按在他眼角的手,似乎在輕顫。 是錯覺嗎。 反正重生回來后的凌云上人一想到自己死的那么悲壯,似乎還虐到鬼王了,就有點心虛。 但現(xiàn)在是怎么回事! 剛才魂契劇痛嚇得凌云上人直接從沙發(fā)上滾下去了,簡直要把他嚇成死狗。 怎么重生了臉上還有魂契??! 難道說鬼王巫嶸也重生了?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老天不會真讓鬼王巫嶸這種bug鬼重生吧! 同一個世界不可能存在兩個相同的人啊,就算一人一鬼也不可能。最可氣的是剛才魂契就出現(xiàn)了一瞬間,凌云根本不能判斷鬼王巫嶸到底在哪里召喚的他們。 手機叮咣亂響,風(fēng)中凌亂的凌云上人看一眼就見消息刷屏。棺老人,紅袖,啟明星還有零散幾個人瘋了似的跟他發(fā)消息,他們也感到魂契呼喚了。這不是幻想,也不是夢,不可能這么多人同時出錯,就是鬼王巫嶸的魂契呼喚。 他們急瘋了,凌云上人也瘋了。他恨不得沖進隔壁巫嶸包廂里,搞出他的靈魂瞅瞅里面是不是藏著個慘黑鬼王。如果鬼王巫嶸真復(fù)蘇,也是在現(xiàn)在巫嶸靈魂里。他們本身就是同一個人。 可凌云上人他不敢! 瘋了,真瘋了。 凌云上人頭暈?zāi)垦S治丝诎?,直把它吸成個小白毛團。 他還準備著和現(xiàn)在的巫嶸簽魂契呢! 但一個人不能簽兩份魂契啊。 不管鬼王巫嶸和現(xiàn)在巫嶸到底是不是一個人,他都該讓現(xiàn)在巫嶸親手簽魂契,可現(xiàn)在咋整。 凌云上人幾乎能腦補出巫嶸懷疑的眼神。 我真的是你的人??! 第82章 若有若無的悠揚悅耳歌聲在耳畔盤旋,自從收服蠱種后巫嶸體質(zhì)得到極大增強,他已經(jīng)很久沒進入深層睡眠了,平時只用打個瞌睡就能完全恢復(fù)精力。 周瑾的歌聲似乎擁有特殊的魔力,很難形容這種感覺,就像和煦的微風(fēng)拂過,又像浸泡在溫?zé)崛?,千瘡百孔的靈魂都能得到治愈。 但巫嶸沒記得自己有受過什么傷,實際上他來聽演唱會目的是為了大鬼,結(jié)果到現(xiàn)在大鬼對歌聲完全沒有反應(yīng),反倒是他自己沉浸在了歌聲中。陷入深層睡眠對巫嶸來說是很危險的事情,警覺和戒心都會下降,如果遇到危險敵人不能及時反擊。 只是他心中明明清楚,意識卻并不想從歌聲中清醒。這種感覺陌生又熟悉,巫嶸可以確定,除了洗手間那次,自己沒有聽過周瑾的歌聲,沒進入過這種狀態(tài)。但他的靈魂卻在歌聲中放松,好像這種場景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次。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巫嶸只沉思一瞬就決定先清醒過來。包廂外并不絕對安全,他不能就此沉浸在歌聲中尋找答案。想要脫離歌聲影響并不舒服,雖然巫嶸堅信自己靈魂沒有受過傷,但確實在歌聲下格外放松的靈魂本能與神志短暫對抗,就像在嚴冬寒冷清晨從溫暖被窩中鉆出來一樣,即便意志堅定如巫嶸都有片刻停頓。 就在這停頓的瞬間,歌聲變了。 豎琴聲仍舊悅耳動聽,歌聲中飽含的情緒卻從開朗歡快轉(zhuǎn)變?yōu)榈统翍n郁,魔鬼掌控人的感情,擁有魔鬼歌喉的歌者能吟唱七情之歌。周瑾是a級歌者,已經(jīng)能熟練演唱七情之歌中的‘歡喜篇章’‘憤怒篇章’和‘悲哀篇章’了,剩下的篇章只有他死后,魔鬼歌喉潛力徹底展現(xiàn)才能吟唱。 但歌聲想要達到最強效果,就要傾注演唱者的感情,只有感受過極致的喜悅,瘋狂的憤怒和絕望的悲傷才能唱好這三首哥,否則歌唱就只是歌唱,沒有靈魂,也不會有能安撫鬼王的強大力量。就算擁有魔鬼歌喉能力者較多的歐盟,大多數(shù)能力者也都是專注掌握某一或某兩個篇章。 周瑾才二十多歲就已經(jīng)徹底掌握了三個篇章,和他早逝的母親一樣,他是真正的天才。 耳畔的歌聲是悲哀篇章。 情緒過于濃烈會傷身短壽,不同篇章也會造成不同的效果。一次演唱會周瑾都是只唱一首歌,但這次他竟然將喜與哀兩個篇章全都唱出來了。 巫嶸仍陷在柔軟沙發(fā)里,思維介于理智和昏沉中。很奇怪,通常來說正常人都對喜悅篇章最有感觸,大多數(shù)年輕人可能沒經(jīng)歷過暴怒和哀傷,但喜悅高興的事總會有的。 但憂愁哀傷的歌聲卻在巫嶸靈魂上留下片片漣漪,仿佛被誰掐了一下,些微酸澀感充滿靈魂,如烈風(fēng)呼嘯席卷而過,掀起隱藏沉淀極深的星星點點碎片。 恍惚中巫嶸似乎看到,血腥黑暗中自己坐在白骨王座上俯身,蒼白手指托起跪倒在面前年輕人下頜。 “王,請寬恕我不能再吟唱喜悅篇章?!?/br> 年輕人溫順抬頭,沒有眼白的純黑眼瞳和慘白臉上烏青血管紋路說明這并非活人,而是墮落為鬼的靈魂。他受盡折磨,靈魂被世人惡意浸染。太多痛苦讓他失去了快樂的能力,當然再也不能吟唱代表喜悅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