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滴滴滴,滴滴滴滴—— 一連串的震動鈴聲從不知何時被掀到床下的手機傳來,年輕人慢吞吞將相片放回到床頭,將被撞歪的兩尊小金童子雕像擺正,這才撿起手機。 忽略紅色九十九的未讀信息,他直接撥通了一個號碼:“anny,明天我要回揭陽?!?/br> “潮州一切活動取消,酒會我也不去了?!?/br> “任性?” 年輕人輕笑,他的聲音極為悅耳動聽,帶著非常特殊的純粹空靈意味,仿佛有某種惑人心弦的力量,令人一入耳就再難忘懷。 “你帶了我這么多年,早知道我有多任性了?!?/br> 說罷,年輕人干脆掛了電話,手機直接關機扔到一邊。他不嫌床上凌亂,懶洋洋窩在被子中,那張俊美無瑕的臉上幾分頹唐靡曼,皮膚白到透明,就像盛開到極致,將要凋零的花。他從枕頭下抽出個筆記本和一支筆,寥寥幾筆,在空白紙上勾勒出一人的容貌。 “巫嶸?!?/br> 他自言自語,指尖點過那人的眉眼,撕拉一聲,紙張被撕碎揉爛,嘴角勾起有點神經(jīng)質的微笑。 “我會親自找到你?!?/br> —— 從目前揭陽封城的局面就能看出周信鴻的權勢究竟有多大,幾乎占地為王。他用上品翡翠養(yǎng)了一批警衛(wèi)隊,又與上頭的人交好,壓的揭陽公安部都抬不起頭來,儼然是隱性的揭陽霸主。這也是靈異復蘇后,中央聯(lián)盟政權對下方各安全區(qū)的控制有的強,有的薄弱,才會發(fā)生的情況。 這些消息是在從潮州通往揭陽的列車上,黃毛打聽出來告訴巫嶸的。 “誒唷小祖宗,別玩蚊子了,就這么幾只別都整死了。” 黃毛苦著張臉,小心翼翼從自己頭上將那只幾乎和滿頭黃毛融為一體的奶崽黃鼠狼揪下來,抱在懷中。 “唧唧!” 小黃鼬打了個哈欠,沒戒備心的往黃毛胸前拱,唧唧叫著拱來拱去。黃毛熟練拿起手邊的水瓶,將里面只剩個底的稠白液體倒出來一小瓶蓋,讓小黃鼬抱著吧嗒吧嗒舔。 “剩的不多了?!?/br> 黃毛估量著小黃鼠狼的食量,頗有點憂心忡忡的用食指輕撫過它吃飽喝足圓鼓鼓的小肚皮,推出個奶嗝。 “表弟,你還有奶嗎?!?/br> “這不是奶,是石乳?!?/br> 白牯心中嘆了口氣,忽略黃毛這句極容易令人誤會的話,也是無奈:“沒有了?!?/br> 石乳是很罕見的東西,大山里泉眼處的石頭摔開來看,里面有極小可能會有孔隙,孔隙中會有乳白色的菌膜,劃開菌膜,流出的白色液體就是石乳。這種東西對于山精野怪來說是大補,大山里經(jīng)常有人在月夜下聽到泉邊傳來清脆敲擊聲,就是胡仙黃仙之流嘴饞,在尋覓石乳。 雖然這東西罕見,但白牯畢竟是重生者,帶著上輩子的記憶找到點還是不難的。他原本帶過來是想討好巫嶸,給他那條黑惡犬來補身子的。但昨天親眼見巫嶸從兜里掏出木精做的rou白骨,毫不吝嗇直接喂了黃毛一滴后,白牯就沒臉再把比rou白骨功效差老遠的石乳拿出來獻寶了。 正好來喂小崽子。 巫嶸是甩手掌柜,連波斯貓崽都沒興趣養(yǎng),雖然將奶崽黃鼠狼帶了出來,卻直接把它拋給了白牯跟黃毛。這小東西鬼精鬼精的,在巫嶸面前乖巧老實的跟狗一樣,就瞅準黃毛好欺負,沖著他使勁撒嬌,黃毛又心軟,不知不覺還真就對它上了幾分心。 “應該差不多夠,還有兩小時就要到了,頂多再喂一次?!?/br> 黃毛絮絮叨叨,順了順喝完奶又鉆到他懷中呼呼大睡的小崽子奶毛,頗有點心疼地手指往空中一橫。 嗡嗡嗡—— 三只黑白花大蚊子停到他的指尖。 黃毛從筆架山就在玩蚊子,現(xiàn)在玩上了癮,上車后還派它們去各個車廂收集情報。蚊子這種東西隨處可見,又長的小不引人注意,雖然黃毛控蚊不熟練,一個個蚊子起飛都跟僵尸似的歪歪扭扭,過程中被拍死,被花露水噴,被小崽子玩死的數(shù)不勝數(shù),最后就剩下這三個幸存蚊,但他還真探聽到不少有關周信鴻的八卦。 “聽說白天后死的早,和周信鴻有不小關系。周瑾知道這個,所以他們倆父子關系差勁的很?!?/br> 白天后全名白玫,過去是亞洲聯(lián)盟樂壇公認的五大天后之首,她的天籟之音甚至能安撫厲鬼。年幼時就曾用歌聲驅散襲擊城市的鬼群,被樂壇稱為小安琪兒。 只是白天后年紀輕輕下嫁給當年還名不見經(jīng)傳的玉石商周信鴻,生下周瑾后就不久身體狀況急轉直下,勉強撐了三年便香消玉殞。周信鴻為紀念亡妻發(fā)誓永不再娶,翡翠玉石生意卻越做越大?,F(xiàn)在他不過四十多歲,就已經(jīng)坐穩(wěn)了亞盟內第三大玉石商的交椅。 周信鴻的發(fā)跡剛巧正在白天后逝去后,因此也有不少小道八卦說白天后的死說不定是周信鴻使了什么詭譎手段。 “這個薔薇圣女安琪兒可真厲害啊。” 說著說著,黃毛不由得感嘆。上車后巫嶸不知怎的讓他們去查西瑪嘉措喇嘛的資料,同為犧牲的九大英雄,又恰巧名頭跟周家父子有點關系,出身梵蒂岡圣彼得大教堂,九大英雄中唯二女性之一的薔薇圣女,薇薇安·安琪兒自然被黃毛多看了兩眼。 “聽說她的歌聲能超度安撫鬼王,這到底是得是多好聽的嗓子啊?!?/br> 黃毛揮了揮自己手上的廣告紙扇風,周天王在潮州宣傳新專輯,像車站這般人流量大的地方有不少蹭熱度的免費小報廣告,上面正是周瑾新專輯《雪蓮》的宣傳圖,興致勃勃:“我下了幾首周天王的歌,回頭咱聽聽看!” 巫嶸坐在列車走廊靠窗的位置處,黑鬼犬縮小身體,變得跟普通黑背差不多大,溫順趴在巫嶸膝蓋上放風。窗邊趴著一大一小兩只蜘蛛。之前人面蟢子放出去狩獵,卻把別人家供奉嬰靈給抓回來了。雖然沒什么大事,但巫嶸還是把它給禁足,蔫巴巴慫唧唧被小蜘蛛看的死死地。 巫嶸正在回巫學家的信息,純化無根水他拿到了,很好用。而巫學家非常健談,叭叭起來了就說個不停,他也在揭陽,什么陰私都一股腦往外跟他倒。 【巫學家:誒,你覺得怎么著,這金絲雀快死了,要不要提前謀劃啊。】 【巫學家:那位是什么意思?】 那位,哪位? 巫嶸時刻記得巫學會是個黑惡組織,雖然他混了進來,但對巫學家一些黑話切口之類的全一頭霧水,看不太懂,每次都是沉默蒙混過關。卻沒想到這巫學家完全不把他當外人,一眼不看消息就彈出來一堆。 巫嶸不打算和這里面的惡人有太多糾纏,白嫖了純化無根水就時刻準備退社團走人。沒想到巫學家說著說著,竟然說起傅清來了。 【巫學家:我cao你知不知道我昨天在周家看到了誰?純陽子傅清!嚇他媽死我了,現(xiàn)在他不該在楊家坪呆著嗎,怎么就來揭陽了,真是搞不懂?!?/br> 【巫學家:我跟你說,估計有人混到純陽子身邊去影響他了,就444號天坑里那個女人。我這段時間帶棺老人太忙都沒空算,你有時間多注意注意,可別是別有用心之人要對咱們那位下手】 嗯?別有用心?誰去影響傅清了?444號天坑里的女人? 巫嶸腦子轉了個彎,上次進天坑總共就兩個女人,蘇晶晶和王冷柳,還都死了。這里面難道有傅清的熟人?但看傅清那樣子又不太像,更別說影響傅清了。不是巫嶸夸口,目前算是最能影響傅清的就是他巫某人,哪里又蹦出來個女人? 巫學家都習慣他沉默了,抱怨一句就繼續(xù)叭叭:“棺老人那個傻子跟打了黑狗血似的,成天就頭功頭功,我都不敢讓他見純陽子。也不看看現(xiàn)在哪里是動手的時候?;仡^等你來了記得勸勸他,傻玩意狗脾氣……” 動手? 巫嶸瞬間皺起眉頭,重新看了遍巫學家發(fā)的這段話。是他理解的那個意思嗎,這人,不,不只是他,還有那個叫棺老人的,謀劃著要對傅清動手? 雖然動手有很多種含義,但巫嶸直接就往最壞的那邊去想。神經(jīng)先是緊繃,隨后緩緩放松。 他相信傅清的實力,絕不容小覷。而且可巧這些背后謀劃的人竟然被他給抓住了手腳。能在這時進去周家,并且還見到傅清,這巫學家的地位估計不低。 一瞬間巫嶸腦海中劃過一堆陰謀詭計,龍虎山專門給傅清送來這張邀請函,周信鴻身邊又有預謀要對傅清動手的人,若說這都是碰巧,也未免太過巧合!而且看樣子,這巫學家背后還有個組織。一個搞鬼王崇拜的黑惡團伙要對傅清動手,這絕對不懷好意。 不,他還不能退出巫學會?,F(xiàn)在傅清在明敵人在暗,他要弄清楚這巫學家和棺老人背后究竟是誰,指使他們的鬼王又是何等角色。 傅清竟被鬼王盯上。 “汪嗚——” 黑鬼犬感受到巫嶸情緒波動,抬頭蹭了蹭巫嶸的手臂,灰褐色的眼睛溫順忠誠,讓巫嶸緊繃心弦一點點松緩下來。 不急,這件事一定不能急,不能打草驚蛇。 “旅客們,列車終點站:揭陽站到了。請注意,因目前揭陽特殊情況,普通人乘客不能進入,將由列車原路送返。擁有能力者的客戶請量力而為,時刻謹記生命最為寶貴,萬水千山總是情,珍惜生命我最行?!?/br> “揭陽到了!” 黃毛激動地揣著奶崽黃鼬,飛快收拾好行李。蚊子振翅嗡嗡聲遠去,還沒下車黃毛就瞇了瞇眼,提前看到了外面景象一般,興奮小聲同巫嶸道:“嶸哥,外面路邊好多賣石頭的!” 揭陽安全區(qū)很奇特,有部分地域在鬼域中,專供周家培養(yǎng)的警衛(wèi)隊居住。以往列車都會徑直行駛過這里,一直到老列車站才停。但因為這次特殊政策,車早早在鬼域邊上就停下了。 理論上說,這也是到了揭陽。 讓鬼犬回到影子里,帶上蜘蛛們,三人隨著人流下車。入目是熙熙攘攘的人流。揭陽被稱為玉都,匯集著許多優(yōu)秀高品質的翡翠,每日都有買家專程趕來這里看玉買玉。每年揭陽公盤時來自聯(lián)盟各區(qū)的人都會涌入到這座城市中。 這次周信鴻舉辦的賭石大會就在揭陽公盤后不久,很多剛參加完揭陽公盤的人干脆就不走了,又有更多被各種噱頭吸引來的新人。人多了就容易出事,也怪不得周信鴻暫時封城。 巫嶸這算是第一次進鬼域,絲毫沒有夏日暑氣的陰風呼嘯而過,凍得八字稍弱的人打了個寒噤。但再冷的風也擋不住游客們的熱情。鬼域理應是暗無天日,只有陰森森鬼火的,但道路兩邊攤位上各色燈光映亮了黑暗,看起來完全不像鬼域,反倒有些像夜市。 “瞧一瞧看一看了,全都是老坑來的石頭,帥哥美女們不先熱熱手嗎!” “上好的翡翠牌低價甩賣了!宜宅宜市,保胎養(yǎng)鬼一絕!” 沿路吆喝聲此起彼伏,在燈光映照下各個攤位的翡翠玉石全都美輪美奐,好看極了。黃毛就像劉姥姥進大觀園,看的眼睛都不眨。忽然鉆入人群,不一會捧著塊石頭回來,傻呵呵湊到白牯身邊樂,壓低聲音神秘兮兮:“表弟,你看這塊石頭怎么樣,我二百塊買的。蚊子們最喜歡這塊,這么圓,你說里面有沒有翠啊?!?/br> “……這鵝卵石確實挺圓的。” 白牯委婉道,看黃毛一下氣的要去理論,一把將他拽住,安慰道:“就當交學費了?!?/br> “但蚊子為什么那么喜歡啊?!?/br> 黃毛百臨到揭陽前惡補了好幾本賭石小說,滿腦子都是檢漏一夜暴富,聽白牯跟他解釋,這股興奮勁頭總算下來點,仍思不得其解。 “商人逐利,都說無論養(yǎng)鬼人還是天師,都有許多種辦法感應到石皮下是否有能量,有翡翠,如果都是這樣那賭石的‘賭’字不就沒了意義?別小看商人的機靈頭腦,專有人就利用這些能力者的自信,將假石頭,無翠的石頭賣出去?!?/br> 白牯從黃毛手中拿起那塊石頭,指甲在表皮刮了刮,刮下一點黃色粉末,鼻端輕嗅:“糖水中加了誘蟲劑,所以蚊蟲喜歡?!?/br> “原來是這樣!” 黃毛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嘿嘿傻笑。白牯搖頭將石頭還給他,剛要說什么,目光卻突然一凝。 “小心?!?/br> “嗷唧!” 就見趴在黃毛肩膀打瞌睡,毫不起眼的黃鼬小崽子突然像陣黃色小旋風似的竄到黃毛腰際,張開滿嘴小白牙狠狠一咬,竟憑空咬出個虛影來! 這灰白虛影的目標正是黃毛褲兜里的錢包,卻被小黃鼠狼抓了個正著,三口兩口吃了個一干二凈,隨后回到黃毛懷中撒嬌邀功。 “唧唧!” “誒唷好寶貝,真沒白疼你?!?/br> 黃毛驚魂未定,抱著小崽子使勁摸頭,這架勢得把它奶毛捋禿。 “這里畢竟還在鬼域,實力就是規(guī)則,一切都要小心。” 走在前面的巫嶸返回到黃毛身邊,從他影子中散發(fā)出的恐怖氣勢令那些打量小黃鼠狼的垂涎目光盡數(shù)收斂。正如他所說,對于黃毛身上發(fā)生的事都沒有多少路人關注,少數(shù)有想法的看到他們是三個人,再感受到巫嶸威懾般強悍氣息,就全都安生了。 鬼域和安全區(qū)差別最大的,就是完全沒有規(guī)則。一路上三人見到了不少惡性事件,有買到假石頭的游客氣勢洶洶找老板算賬,幾拳把老板打的面目全非,結果自己卻不知怎的化成膿水,慘叫死亡的。也有老板計差一籌,真被活生生打死的。 只要不太過分混亂,兩邊值崗的警衛(wèi)隊完全不會管,只會不耐煩讓殺了人的把路面清理干凈,這就算完了。 這讓從小到大呆在安全區(qū)沒出來的黃毛三觀震撼,一路上越發(fā)沉默,氣質卻沉穩(wěn)下來,看起來成熟多了。 就在這時,前方人群突然一陣sao動混亂,人群后傳來嘈雜叫嚷聲。 “小畜生別跑,給我站??!他媽的給我停下!” 一個瘦小靈活的身影飛快穿過人群,慌不擇路,快的就像一道黑色閃電,轉眼就要沒了蹤影。但后面追趕叫嚷的大漢們卻不慌不忙,滿是橫rou的臉上甚至還有幾分不屑笑意。當這個身影逃跑到足夠遠時,他慢悠悠從兜里逃出個什么東西,一按。 噼啪! 電流擊穿空氣的聲音響起,那個逃竄的身影甚至連慘叫都發(fā)不出來,噗通倒在地上抽搐翻滾,像只蝦子般蜷縮起來,分外凄慘。 從巫嶸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他被電到扭曲抽搐的面容,竟然還是個見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