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健白猛地抓起電話急忙撥打出去：“吳蓉也是個女的！”

    ——

    “食堂今天全是素菜，會不會不和你的口味呀?！?/br>
    巫嶸坐在食堂一樓，對面是遲芳芳。約好的晚飯，兩人一個沉默，一個靦腆，對著菠菜炒粉絲發(fā)了會呆，遲芳芳努力主動找話題，羞赧一笑：“我記得你最愛吃紅燒排骨了?！?/br>
    第40章

    巫嶸和遲芳芳約的是晚飯，但實(shí)際上他和傅清分開后沒多久，約莫兩三點(diǎn)的時候巫嶸就到了食堂。大部分檔口都關(guān)了，只有一兩個做面食炒餅的還開著。巫嶸晃了一圈，隨便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像枚白芝麻粒的人面蟢子爬在巫嶸面前的桌子上，一個勁轉(zhuǎn)圈，那八條細(xì)長腿看的人眼暈。

    ‘香，香香，餓！’

    人面蟢子畢竟不是他的蠱蟲，和巫嶸有溝通也是模糊不清。原本巫嶸都沒覺察到，還是它焦急上上下下來回亂爬惹惱了小蜘蛛，被壓著使勁揍了一頓，黑巖狼蛛的心聲傳過來巫嶸才發(fā)覺人面蟢子的異樣。

    能讓它饞成這樣，食堂中肯定有什么重陰物，說不準(zhǔn)又是一樣鬼物。所以巫嶸才提前過來食堂，放它出來。

    但直到天色暗淡，遲芳芳赴約，人面蟢子找了半天連只鬼耗子都沒看見——慧心小師父離開前將怨rou全都處理了，又念經(jīng)驅(qū)了怨氣，還帶著點(diǎn)陰氣的就是水，但很快慧心和康健白將王冷柳的尸體撈出來，水也凈化了，人面蟢子撲了個寂寞，最后不知道從哪里找來小半碗沒處理干凈的水，晃晃悠悠抗到巫嶸桌子上、

    它先怯怯讓巫嶸看過，又乖巧給黑巖狼蛛看看，見一人一蛛都沒興趣才自己縮小跳到水里，像塊頭皮屑飄著，咕咚咕咚喝水。

    人面蟢子是被餓過的，好養(yǎng)活，有點(diǎn)陰氣就吃，膽小的不行，喝水也喝不安生。小心翼翼嘬一口就瞅瞅巫嶸，瞅瞅小蜘蛛，又嘬一口。嘬到遲芳芳來還沒喝完，差點(diǎn)被她擦桌子時當(dāng)成中午沒收拾好的碗，連水帶蛛一起倒進(jìn)泔水桶里。

    “好奇怪，任曉彤說中午也都是素菜?！?/br>
    遲芳芳東拉西扯，努力想跟巫嶸聊天。

    “我記得你喜歡吃紅燒排骨的?！?/br>
    一聽紅燒排骨，巫嶸就想到了白骨鬼王，不再兜圈子，他問道：“為什么你不喜歡葉老師？”

    包括第一次見面，還有后面在宿舍時一再囑咐他多小心，巫嶸早覺出遲芳芳對傅清不正常的敵意。

    “蓉蓉，你難道真的在跟葉老師談戀愛嗎?！?/br>
    遲芳芳眼圈刷的紅了，細(xì)長眉毛蹙起，泫然欲泣，委委屈屈：“蓉蓉，你不要跟葉老師談戀愛好不好?！?/br>
    “為什么？”

    巫嶸最不懂怎么哄愛哭的女孩，就算遲芳芳約等于女鬼也一樣?？赡苁且郧案赣H剛?cè)ナ赖臅r候，母親又要撐起壽材店又要管父親的后事，照顧巫嶸。再堅(jiān)強(qiáng)的女人突遇變故也會惶然無措，巫嶸又一次半夜起來上廁所，就看到這么晚了主臥里還沒人，客廳黑著等，媽自己一個人坐在沙發(fā)上，對著父親的照片抹眼淚。

    是那種無聲的哭，肩膀一聳一聳的，眼淚一連串的掉。但第二天又跟沒事人似的，連催帶罵吵巫嶸趕緊下來吃飯，吃飽了就滾蛋上學(xué)。

    巫嶸沒去上學(xué)，他翹了課，把這些日子愛說風(fēng)涼話的，陰陽怪氣的幾個同學(xué)堵巷子里狠狠教訓(xùn)了一頓，然后去豹哥手下看場子掙錢。

    這么多年下來，他還是以見女人默默流眼淚就沒辦法，只是臉板著，眼神也是冷的，沒人能看出來。

    遲芳芳也沒從這個冷淡的‘為什么’中聽出巫嶸真實(shí)情緒，這冷冷的語氣反倒讓她怕惹吳蓉生氣，不敢再哭了，抹掉眼淚聲音沙?。骸拔?，我是怕你將來傷心，怕他傷到你。”

    “真的，真的蓉蓉，我是為了你好，我們跟葉老師是不一樣的?！?/br>
    叮鈴——

    手機(jī)鈴聲響了，遲芳芳再有更多想說的話也憋回了肚子里，凄凄切切望著巫嶸。他沒理會遲芳芳，拿出來手機(jī)一看，竟然是傅清打過來的電話。

    “喂？”

    “蘇晶晶的怨魂消失了?！?/br>
    傅清的話讓巫嶸心一動，然后他眉頭越皺越深。

    羅剎游戲？編號1234，三女一男？

    到現(xiàn)在蘇晶晶是2號，徐濤是3號，王冷柳是4號，劉虎并不算真正殺死了蘇晶晶，她的魂還在，可能正是因?yàn)樽纤宙溙幱陉帤庑郎u，再加上下水道里尸體的特殊方位，才讓蘇晶晶的靈魂沒有被天坑吞噬，仍舊存在。

    存在就是活著的。

    現(xiàn)在2號殺了3號，3號殺了4號，還差一個女人。殺掉蘇晶晶后，她就會是1號。

    劉虎會對1號動手。

    “蘇晶晶有可能去找你?！?/br>
    她的怨魂會突然從傅清那里消失，肯定有人提前動了手腳。目前已知唯三和蘇晶晶有關(guān)的東西是她的尸體、手鏈，還有之前控制她的白骨鈴。骨鈴在康健白手中，無論現(xiàn)實(shí)還是現(xiàn)在的身份，康健白都是男的。尤英發(fā)也有嫌疑，但他也是男的。

    唯有巫嶸現(xiàn)在是‘女的’。

    “小心……滋啦……滋滋……”

    電話對面的聲音突然變得模糊不清，最后戛然而止，只剩下嘟嘟斷音。關(guān)掉手機(jī)，巫嶸想到了鬼童那時候的事，背后冷颼颼的，像是有根冰柱貼在他的背后。周圍一切似乎都模糊淡化，只剩下他這一張桌子和坐在對面的遲芳芳。

    遲芳芳像是沒覺察到異樣，受氣小媳婦似的等他把電話打完，見巫嶸突然掛斷電話，疑惑道：“怎么了？”

    怎么了。

    巫嶸抬頭，看到食堂風(fēng)扇上趴著的，臉色慘白，眼中盡是怨毒惡意的蘇晶晶。她身體泛白，渾身rou膨脹綿軟，臟水里泡發(fā)了似的，蠕動著白色小蟲。她大張著口，細(xì)長到不可思議的舌頭搖搖晃晃垂下，末尾打了個結(jié)，大小剛好能把巫嶸的頭套進(jìn)去。

    死后的蘇晶晶和她養(yǎng)的吊死鬼融成了一體，可能是被超度過一半的緣故，她的鬼魂只有上半身還算完整，下面焦黑似被烈火焚燒?？雌饋沓舐植馈?/br>
    如果背后主使者真的是劉虎，蘇晶晶過來無論是殺死巫嶸，還是被巫嶸反手殺死，接下來都會入局。從一開始巫嶸就覺察到劉虎對他有很深的敵意，尤其是甩脫康健白后他行事變得更肆無忌憚，就算沒有羅剎游戲布局，恐怕都不會放過巫嶸。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巫嶸手腕上舍利佛珠發(fā)熱，只是這次蘇晶晶卻沒受到任何影響。現(xiàn)在的蘇晶晶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意志，變成了徹徹底底的怨魂。這種怨魂實(shí)力最強(qiáng)，卻也最薄弱，輕而易舉就會被殺死。被巫嶸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沒了先機(jī)。

    剛贏過人面蟢子的小蜘蛛戰(zhàn)意未褪，雄赳赳氣昂昂申請出戰(zhàn)，被巫嶸壓住。甚至用不到左臂大鬼和小蜘蛛，只要巫嶸遠(yuǎn)程指揮青靈蠱吞了蘇晶晶的尸體，這抹脆弱到極致的怨魂就會消散。

    殺了她，還是不殺她。

    見巫嶸看他，蘇晶晶濃黑眼中惡意怨氣更甚，吊死繩晃晃悠悠，要往他脖子上套。這是吊死鬼最強(qiáng)的招式，吊死繩上布滿了粘液，正中圓形繩圈的空處蒙著一層薄膜，像是沾了泡沫液的圈，又像鏡子，反光，映照出巫嶸的身影。

    映到吊死繩圈上的人，如果實(shí)力弱于吊死鬼的話會被直接吊死，不用像現(xiàn)在這么復(fù)雜，還要把繩圈一點(diǎn)點(diǎn)往巫嶸脖子上套。繩圈上映著巫嶸的身影，還映照著她的背后。

    巫嶸一怔。

    他背后空空蕩蕩，一個人也沒有。

    沒有遲芳芳，桌面上唯有一灘血泥，堆成骷髏似的人臉，張開血盆大口。

    啊——?。?！

    怨魂死亡前的刺耳尖叫聲普通人聽不到，那根舌頭異變成的吊死繩被不知名的存在整根咬斷。尖叫聲中蘇晶晶的怨魂一寸寸碎裂泯滅，化作灰燼。巫嶸猛地轉(zhuǎn)頭看向遲芳芳，就見她嘴里嚼著什么，很不好咬似的，嚼得十分用力。

    “今天的菜實(shí)在太老了，不好咬?！?/br>
    感受到巫嶸的目光，她靦腆笑了笑，梗著脖子硬是咽了下去，然后就邊抬眼皮小心注意巫嶸神情，邊小心將他面前的飯菜推到一邊，忐忑又認(rèn)真道：“你不該吃這種不干不凈的破爛東西。”

    “今天食堂飯做得不好，你不喜歡的話，晚上等回我那里，我請你吃好吃的。”

    似乎想到美好的事，遲芳芳小臉紅撲撲的，眼中含著水光，望向巫嶸的目光中深情脈脈。但任憑她的目光柔和溫暖如春水，卻化不開巫嶸這塊極冷的冰。遲芳芳不對，巫嶸想起剛才在繩圈中看到的那坨血泥，按理說凌晨才是遲芳芳的死期，天坑中處處危險，但場景重演時卻也是按規(guī)矩來的，否則也不會變成試煉場所。

    是誰打破了規(guī)矩？遲芳芳現(xiàn)在就發(fā)生異變，實(shí)在異常的很。如果血泥真的是她，她殺了蘇晶晶，就會成為羅剎游戲中的1號，劉虎要對付的人陰差陽錯就變成了她。

    最關(guān)鍵時，從剛進(jìn)天坑到現(xiàn)在，巫嶸沒有從她身上感受到一丁半點(diǎn)的惡意，剛才的話也模棱兩可，究竟指的是現(xiàn)實(shí)里的饑餓，還是那種源于靈魂的，想要吞鬼噬魂的……饑餓？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br>
    聽巫嶸這么問遲芳芳臉?biāo)⒌陌琢?，她不知所措，手指絞著裙子，不敢看巫嶸，聲如蚊蚋：“我，我只是想讓您吃飽。

    ——

    噗！

    神情陰鷙的劉虎吐出一口血，臉色蠟黃如金紙，難看的要命，身子一歪差點(diǎn)倒下，咬牙才站穩(wěn)。

    “怎么是它，蘇晶晶怎么被它殺了！”

    “快接著挖?！?/br>
    一不耐煩地陰柔聲從他左臂響起，劉虎極畏懼似的立刻重新拿起鏟子，吐了口唾沫開始繼續(xù)挖。他所在的地方很奇怪，天是昏沉陰暗的，空氣中漂浮著黑色微粒，像是什么東西被大火燒過后的灰燼。

    劉虎站在荒山半山腰，這里荒蕪偏僻的很，劉虎腳邊有幾座野墳，大部分都被挖開，就剩下他腳下的這座還有中央那座貼著金符的。

    劉虎用了狠勁，幾鏟子下去墳就被他刨開，一只扁頭黑蟋蟀蹦了出來。這種蟋蟀個頭小，從后背到腦門黑平平的，最喜歡呆在陰涼石頭下，墳地里也有很多，鄉(xiāng)下都叫它們‘棺材板’。沒等它跳走，劉虎一鏟子拍死了這只棺材板，鏟到一邊，再往下挖時動作小心地多，不一會就停了手。

    “下面都是石膏了?！?/br>
    “行了，停吧，別粗手粗腳把石膏鏟爛了，到時候天王老子來都救不了你?！?/br>
    陰柔男聲心情變好，語氣聽起來嬌滴滴的。即便早就聽?wèi)T了的劉虎都有一時恍神：“您的真身就被埋在這下面嗎。”

    他指的是最中央那座被貼了金符的墳。劉虎不敢靠過去，就遠(yuǎn)遠(yuǎn)地，垂涎打量墳頭上那張金符。和道家的符篆不同，這張符上印了鬼臉羅剎，怒目金剛，上面用血劃了道子，遠(yuǎn)看像張尋常符篆，臨近看就發(fā)現(xiàn)它上面非但沒有半點(diǎn)佛意，反倒透著森森煞氣血腥，看久了就覺得里面像有頭白額吊睛猛虎，張開血盆大口猛向他沖來。

    “眼底淺的，密宗伏虎咒還敢亂看，小心瞎了你的眼！”

    陰柔男聲笑罵道，忽然換了語氣：“哦，我的小乖乖，我的小乖乖餓了?！?/br>
    “快快，快喂它點(diǎn)rou吃，該死的怎么這么沒眼力價！”

    劉虎臉上的rou抖了抖，卻不敢反駁，他放下鐵鏟，拎起擱在土堆旁的塑料袋，從里面掏出半顆血淋淋的心。幾乎是剛拿出來他左臂就發(fā)出迫不及待犬吠聲，呼哧呼哧的，到現(xiàn)在劉虎左臂的惡犬紋身越來越完整，身子橫過劉虎胸膛，翹起的尾巴到了他右肩膀。

    有時候劉虎都能感受到自己左臂震顫，像是里面有另一個心臟在跳動，令人膽戰(zhàn)心驚。

    “行了，看你這小膽?！?/br>
    等惡犬紋身狼吞虎咽吃下心臟，甚至把劉虎胳膊上沾的血都舔得一干二凈。陰柔聲懶洋洋再次響起：“你以為我稀罕你這臭皮囊？”

    劉虎沒出聲，脫了上衣沉默低頭打量自己胸膛上的紋身。之前惡犬紋身只有個狗頭，現(xiàn)在除了身體基本完整后，背上頸后還多了花紋。粗看一條條的，像是老虎，隔遠(yuǎn)了看就能發(fā)現(xiàn)這花紋的紋路，合起來竟像個橫著的半面狐貍頭。

    “要不是我你早被那小警察抓住了，哪能躲到這天坑間的狹縫中？等今晚你出去殺了最后一人，將她頭扔到陰氣旋渦里。小天坑通向大天坑外圍的裂縫自然會打開，到時候陰氣洪流沖掉這伏虎符。我再用這偷梁換柱之法吞了鬼犬王，融了它的精氣神復(fù)生，你就徹底解脫了?！?/br>
    解脫。

    聽到這個詞，劉虎身上竟打了個寒噤，也不知道是激動興奮還是畏懼。但想到胡仙復(fù)生后許給自己的強(qiáng)大力量，心中那些搖擺猶豫又漸漸消失，他呼吸越來越重，眼睛發(fā)紅，唯一一點(diǎn)理智搖搖欲墜：“但現(xiàn)在1號變成了遲芳芳，我……”

    “呆子，有我呢，你怕什么。”

    “快繼續(xù)準(zhǔn)備吧?！?/br>
    聽了他這話，劉虎竟真不問了，又拎起鏟子吭哧吭哧干起活來。喂狗時脫的上衣也不穿，肌rou起伏下那頭惡犬紋身似乎有靈智在活動般，但最清晰顯眼的那處卻是犬背上的狐貍腦袋，狐嘴彎彎，狐眼狹長，似是在笑。

    “蠢東西，一點(diǎn)狐息就迷得你找不著北?！?/br>
    “餓啊，我好餓啊，這么多年來了，人的血卻變得又酸又臭……不對?！?/br>
    胡仙想起了那時碰到的巫嶸，狐眼微瞇，露出垂涎地意味：“等出去后，我一定要好好喝上一頓?！?/br>
    “嗚嗚嗚——”

    惡犬紋身汪嗚叫聲，轉(zhuǎn)移了胡仙的注意力：”好狗兒，乖狗兒，你倒是條忠犬，劉虎卻是個傻子，你心里認(rèn)得主人看起來也不像個厲害的，不過放心，好狗兒，等我吃了你，自然會把他們倆都?xì)⒘??！?/br>
    “放心，被我殺死不僅不痛，可是一種享受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