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白骨鬼王也很香,像一鍋美味至極的紅燒排骨,截選rou質(zhì)最好的小排,燉的軟爛入味,骨頭上都裹滿了赤紅油亮的醬汁。輕輕一抿就能將酥香美味的rou抿下來,入口即化。脆骨的地方也不會硌牙,清脆美味。 但是他和大鬼味兒不一樣。 既然不是大鬼,那夢里的鬼我能吃嗎? 巫嶸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雖然估計沒有現(xiàn)實的功效,但他現(xiàn)在實在太餓了,能嘗嘗味也好,還不會漲陰氣。 而且夢是循環(huán)往復的。 這白骨鬼王是不是也就能反復一直吃下去? 巫嶸邁出一步。 “對,就是這樣!你我前后夾擊,我可以把小和尚最嫩的rou分給你吃!” 白骨鬼王意得志滿哈哈大笑:“你很合我白骨的脾氣!” 巫嶸又邁出了一步,饑餓促使無形幽冷的力量在他身體深處孕育生長,就像之前遠遠看到傅清正陽火時,體內(nèi)滋生出的極致森寒冰冷的氣息,此時此刻他處于魂體狀態(tài),那陌生的,令人戰(zhàn)栗的幽冷卷土重來,占據(jù)了他四肢百骸,以一種摧枯拉朽的姿態(tài),似乎有什么東西要突破靈魂的束縛,孕育而出。 指尖酥麻,巫嶸下意識摩挲手指。下一刻,那里驀然燃起一絲冰冷森幽的火光。 指尖上的火焰極其微弱,比燭焰還要細上三分,飄忽不定,弱不禁風,仿佛隨時都要熄滅。但就是這縷火光,燃起的瞬間白骨鬼王身旁血霧驟然彌漫天際,又猝然收緊,濃重血霧中響起白骨鬼王不敢置信的怒吼。 “不可能,你怎么會有蝕陰火!” “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聲音深處暗含著一絲恐懼驚惶,像是骨頭碰到狗,老鼠遇到天敵,仿佛那縷火是個極為恐怖的玩意。濃郁血霧如遮天蓋地的帷幕轟然揚起,氣勢洶洶要殺向巫嶸。但下一瞬,白骨鬼王卻做了個誰都沒有預想到的動作。 他竟然轉(zhuǎn)身逃跑! 一具骷髏裹著血霧驟然向遠方飚去,風馳電掣快的像道赤紅血箭,轉(zhuǎn)眼就飚到了天際。但就在下一瞬間—— 轟?。?/br> 震耳欲聾的雷聲炸裂蒼穹,轟隆聲連綿不絕,弄得人心驚rou跳,喉嚨發(fā)干。一抹彌漫著晦暗死寂的紫色電光出現(xiàn)在血云背后,攜雷霆天威狠厲劈向白骨鬼王。 轟?。?/br> 剛才逃跑那么快的血霧又以更快的速度飚回來了,落到原地。濃郁血霧散開,竟比之前要淡去大半!白骨鬼王渾身骨骼心疼地噼啪作響,又氣又怒沖蒼穹大吼:“牛鼻子老道,你再敢劈爺爺一下試試!” 如他所愿,一柄裹著濃紫雷電的桃木劍影冷厲揮落,斬斷血幕濃云,一劍之威遠超純粹雷霆,竟生生將白骨鬼王的鬼域撕裂了大半。血云天空裂開,露出外面正常的,鉛灰色的蒼穹。布滿血泥的大地上泥土恢復原色,血池血潭蒸發(fā)消失。俯瞰大地如一陰陽魚,半數(shù)是恢復正常的土色,半數(shù)是白骨鬼王所在的地域,仍舊猩紅血氣十足。 如有所感,巫嶸向大地盡頭望去。 身著飄逸道袍,腳踏步履,手持桃木劍的年輕道士緩緩走來。他似乎出來很匆忙,長發(fā)都來不及束,僅用一支竹簪簡單挽起,風云鼓動他的袍袖,紫電波光映在桃木劍上。如此距離看不清他的面容,卻能感到他身姿雖略顯單薄,卻更如鶴如竹,俊逸若謫仙。 這樣的人不像是擅長戰(zhàn)斗的,似乎就該在道觀中開壇講經(jīng),該手持朱砂紅筆畫下奧妙符篆。但當他一人一劍殺向白骨鬼王時,身上那鋒銳如刀一往無前的煞氣殺意凜冽似能割裂人的皮膚。 殺胚! “傅大宗師來了!” 巫嶸聽到幸存的戰(zhàn)士軍人們聲音滿懷慶幸放松,看到透支力量精神的人們疲憊坐倒在地,昏昏欲睡,似乎只要有這個人在一切都沒什么可害怕的,沒什么可擔心。就算敵人是實力恐怖的白骨鬼王也一樣。 就像普通民眾信任他們一樣,他們也無比信任正與白骨鬼王戰(zhàn)斗的那個人。 “阿彌陀佛?!?/br> 一聲稚嫩佛號在巫嶸身側(cè)響起:“這位施主看起來有些面生。” 巫嶸收回目光,低頭看向小和尚。這時的苦禪看起來不過十二三歲大,一身僧衣還有點不合體。他挽起了袖子,手腕上是一串舍利佛珠。 “此乃家?guī)熯z物?!?/br> 苦禪捻動佛珠,若有所思:“吾與施主有緣,卻不是此時的緣分?!?/br> “敢問施主因何而來?” 小和尚沉靜智慧的眼唯有在提問時,才透出點該屬于他這個年齡的好奇。 因何而來? “我在找一個鬼。” 巫嶸在低頭是看到自己越發(fā)半透明的身體,離去的時間就快要到了,但現(xiàn)在他都還沒有找到大鬼。難道說大鬼是白骨鬼王的爺爺或長輩,等白骨鬼王挨揍狠了或者被打殺了,才會‘打了孫子來了爺爺’,出來跟傅大宗師等人對杠? “我想知道他的執(zhí)念?!?/br> “執(zhí)念?!?/br> 小和尚自言自語,似有所悟:“吾等皆是執(zhí)念?!?/br> “施主你要找的人在這里,又不在這里?!?/br> 小和尚喃喃,星子般明亮的眼眸深深看向巫嶸,目光如有實質(zhì)從他的額頭看到雙眼,在滑到鼻梁。 “為何小僧從您的面相上,看到了兩條線?” “一條是含憤而亡,一生親離友散情孽,受盡磋磨,半生凄慘,一切皆不可得,最終成就大惡大恐怖,卻仍不得自由。另一條似模糊不清,不似此生,倒似彼生,同樣命中帶苦,畢生努力最后落到鏡花水月一場空,英年早逝?!?/br> “但你也并非借尸還魂,奪舍而生,奇怪,奇怪,兩條線竟在相融,碰撞會產(chǎn)生不同的未來……” 驀然,小和尚閉上眼,眼中淌出兩行血,連連咳嗽,聲音也變得虛弱起來。 “天機不可泄露。” “我和施主之間的緣分盡于此,施主倒是與我未來的徒弟有緣?!?/br> 小和尚抖著手,摘下那一串舍利佛珠,輕柔又堅定地放到了巫嶸手中:“如若將來有緣遇到,望施主看在這串佛珠,能幫扶一二,小僧不勝感激?!?/br> 佛珠一入手,巫嶸便感到一股暖流涌來。比剛烈熾熱的正陽火更溫和持久,仿佛一縷照到陰暗角落的陽光。陽光拂過他的四肢百骸,輕柔壓住了不斷翻涌升騰的森寒冷氣,蒼白小火苗嗖地消失,一直以來折磨巫嶸的饑餓也消失不見,情緒似乎都變得平和喜樂,心靈平靜。 這便是高僧舍利。 苦禪大師的師父恐怕也是了不得的人物。 “盡量?!?/br> 巫嶸并沒有做出許諾,眼前的苦禪小師父卻滿足笑了起來,甚至推了推他的手:“收起來吧?!?/br> “就快要結(jié)束了?!?/br> 傅大宗師和白骨鬼王的戰(zhàn)斗到了尾聲,九轉(zhuǎn)雷擊桃木劍引動天雷,如一只巨大雷鳥唳鳴將苦苦支撐許久的白骨鬼王擊落。白骨鬼王已戰(zhàn)到極限,一身血色盡褪,露出瑩白如玉的骨骼,白骨碎片如雨墜落,重重摔入粘稠血泥中,被血泥卷起吞沒 頂尖強者的激戰(zhàn)自然會影響到周圍環(huán)境,傅大宗師身周的土地盡數(shù)被雷劈過,土地焦黑皸裂,裂痕累累,滾滾悶雷聲不絕于耳。白骨鬼王一身濃重血氣除了被天雷消耗掉的,其余也盡數(shù)在激戰(zhàn)中融入大地。泥土猩紅粘稠如血漿,森森血氣似要蒸騰而起,又在半空中與雷威碰撞,互相消散。 “恐怕要到百年后,這里才能恢復正常了?!?/br> 小和尚的聲音在耳畔,巫嶸眼中卻只有那立在血色大地上的道士。他如荒野上的樹矗立在那里,背仍舊挺得筆直,凜然孤傲,仿若永不會彎曲。他一人一劍沉默站著就像一面堅不可摧的城墻,守護被肆虐鬼怪糟蹋到滿目瘡痍的人間。 大火燃燒起來,小鎮(zhèn)居民無一活口,太多尸體只能聚起來焚燒,防止災后出現(xiàn)疫情。熊熊火焰直沖天際,伴隨著小和尚叨念《地藏經(jīng)》的聲音,愿往生者早入輪回。巫嶸也在向上飄,他的身體越來越輕,像是一縷清風,又像輕盈的氣泡。 他將要離開這個夢境,回到現(xiàn)實,恍惚間巫嶸看到血色再次凝聚,戰(zhàn)士軍人們回到防線。犧牲的年輕武警活了過來,骯臟的臉上滿是堅毅,渾身緊繃趴在戰(zhàn)壕中,槍口瞄準遠方。更多同他一樣的軍人如鋼鐵城墻牢牢守在小鎮(zhèn)入口。小鎮(zhèn)中倒塌的建筑物陰影處,珍珠色的鬼魂不安緊張望向戰(zhàn)場,默默為生者祈禱。 血雨淅淅瀝瀝落下,傅大宗師的身影如煙霧消散,大片大片的骷髏骸骨從血泥中爬出,搖搖晃晃襲向人類。 “開火!” 執(zhí)念構(gòu)成的夢境在重演,而巫嶸已經(jīng)離開。他在444號宿舍7號床上緩緩睜開眼,陽光燦爛,小青蛇盤在他枕邊,睡得酣甜。早起的黑巖狼蛛忙忙碌碌,沒有早餐的它只能委委屈屈將昨夜結(jié)在墻上的網(wǎng)清理吃掉,然后自己爬回陶罐中,靈活前肢咯噠一聲蓋上蓋子。 巫嶸覺得腦后有點硌得慌,他坐起身來在枕頭下一摸,手忽然頓住。 枕下除了染血紙鶴外,還有一串舍利佛珠。 莊周夢蝶,蝶夢莊周,究竟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世間能如苦禪大師這般的人物,估計罕少。 “蓉蓉你醒了!” 吱呀一聲宿舍門被推開,遲芳芳探頭進來,小聲靦腆道:“快去洗漱吧,今天藝術(shù)樓有雕像展呢,你不是一直想去——” “行了遲芳芳,看看你這德行,一身廁所臭味,誰愿意跟你站一起?!?/br> 栗發(fā)女生嗤笑一聲,推開僵立在門口的遲芳芳,拿著洗漱用品回了宿舍,上下打量巫嶸。原本審視的目光在對上他深黑眼瞳時縮了縮,氣勢弱下來,又不甘心道:“吳蓉,你到底什么時候接近的葉老師,嗯?” “葉老師?” 一號床上,正打理自己的宿舍長疑惑道:“葉老師不是尖刀班的英語老師嗎,和咱們不是一個樓層啊?!?/br> “快說?!?/br> 栗發(fā)女生咄咄逼人,咬牙切齒:“吳蓉,你是不是在跟葉老師談戀愛!” “不然他怎么會專門在宿舍樓下等你!” 傅清在宿舍樓下等他? 巫嶸一怔,收好佛珠和自己的物品。正好他還沒有領(lǐng)昨夜完成任務(wù)的天坑獎勵,倒是可以和傅清同去。 見吳蓉不理她,栗發(fā)女生面容扭曲,露出一抹憎怨,下一刻她眼珠向下一瞥。 “啊——!!蛇,有蛇!!這里為什么會有蛇!” 嘶嘶嘶! 在栗發(fā)女生跳腳刺耳尖叫中,巫嶸拎起小青蛇從她身邊經(jīng)過,走到門口路過格外沉默,眼圈通紅,似在因栗發(fā)女生剛才那一段話自卑傷心的遲芳芳時,他腳步一頓。 “晚上一起吃飯?!?/br> 瀏陽職高慘案是從遲芳芳失蹤開始的,時間就是第三日凌晨。隨后444號宿舍中的幾人或跳樓或發(fā)瘋,直至全部失蹤,但資料上卻并沒有吳蓉的記錄。吳蓉是個同樣沉默寡言的女生,經(jīng)常受班里同學欺凌,唯一的朋友只有遲芳芳。在444號宿舍全軍覆沒后,她也失蹤了,卻沒人能說得清她到底是何時失蹤,如何死亡的。 巫嶸要在遲芳芳死前弄清楚事情真相。 “嗯!一言為定!” 聽到他的話遲芳芳先是不敢置信,緊接著連忙重重點頭,生怕他返回似的,女生破涕為笑??此破椒财胀ǖ呐?,笑起來卻有些可愛。 “蓉蓉你要注意安全啊?!?/br> 巫嶸的態(tài)度給了她自信,遲芳芳拉著他的手,憂心忡忡低聲提醒道:“葉老師他,唉,他看起來很危險,如果他要對你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你記得一定要反抗逃跑啊?!?/br> “這是我昨天從食堂弄得辣椒水,給你防身用。” 遲芳芳塞給他個小噴霧瓶,里面是淡紅色液體,看起來辛辣刺激。巫嶸頷首,收進書包里。 “謝謝?!?/br> 按理說444號天坑白天和黑夜是兩個維度,那些在黑夜中變?yōu)楣砉值耐瑢W老師,在白天又會恢復正常。除非是到了時間線上他們真實死去的點,比如第三天凌晨遲芳芳廁所失蹤。否則無論被殺死多少次,瀏陽職高里的人都不會記得夜晚發(fā)生的時,第二天沒事人似的繼續(xù)正常的校園生活。 就像栗發(fā)女生她們就完全不記得昨晚受到過的‘道士故事’恐嚇,這樣一來,遲芳芳對傅清別樣的戒備警惕就被巫嶸覺察出來。似乎從第一次送飯見面時,她就對傅清懷有很深的敵意。 這究竟是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