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做筆記非常細(xì)致，還列了目錄。巫嶸一眼看到了五感封閉這列。

    “雖說我哥已經(jīng)開始恢復(fù)，筆記里東西對他不會有什么傷害，但畢竟涉及到不少隱私，要交易的話咱們還是簽一個鬼契吧?！?/br>
    少年大大方方伸出右手。鬼契是養(yǎng)鬼人之間特有的契約，以鬼起誓，保證不違背約定。巫嶸用有鬼紋的左臂和他握了握手。鬼契成，少年瞬時更活潑開朗了，態(tài)度也好得多：

    “黑巖狼蛛蛻太珍貴了！除了這本手冊我再免費送你三個問題，你問吧，能說的我都會告訴你的?！?/br>
    少年笑嘻嘻將筆記交給巫嶸：“我叫蘇小米?！?/br>
    “榮山。”

    巫嶸利落問道：“金線金針封閉五感，怎么解除?！?/br>
    “嘶……這涉及到我知識盲區(qū)了?！?/br>
    蘇小米一下苦了臉，為難撓頭：“我要知道，也不用嘗試那么多種辦法治療我哥了。我只知道這玩意是龍虎山一脈天師最擅長的，但能封印住五感的我還真沒見過，至少得要是宗師級別的厲害角色吧。實話實說，就算鬼王被封住也只能等死。”

    “被封住還能動嗎?！?/br>
    “嘿，正常鬼被封住的一瞬間就該死了，我最高也只見過被封兩感的鬼，那也是快到鬼王層次的厲鬼了。封五感還能動，恐怕得是傳說中的天坑級鬼王了，比最高的s級鬼王還厲害那種?！?/br>
    蘇小米揮揮手：“這兩個就算你一個問題吧，你還有什么想問的嗎。”

    巫嶸：“如果鬼不能發(fā)聲，如何同他交流？”

    大鬼被封五感，聽不到也說不出，巫嶸只能勉強感應(yīng)到它的情緒，但更多卻做不到了。就像隔著層磨砂玻璃。

    “嘿，這我擅長！”

    蘇小米到巫嶸耳邊小聲嘀咕了一段話，像地下工作者接頭暗號似的。

    “記住了吧，這可是我的獨門秘訣。你只要像我剛才說的那樣做就能在夢里見到他啦。不過要是養(yǎng)的鬼性格暴躁的話，最好還是謹(jǐn)慎點，畢竟你要是在夢里死了，現(xiàn)實也會腦死亡的?！?/br>
    “好啦，最后你還想問什么嗎？”

    “來錢快的活?！?/br>
    巫嶸問的這么直白，蘇小米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眨了眨眼：“??？哦！我知道是知道，但我知道的大部分都是天師才能干的，占卜啊畫符啊，隨便整整都有錢。成為獵鬼人接任務(wù)也行，來錢挺快，不過這太危險。”

    “錢多的大多都是惡鬼級任務(wù)，里面水深的很，有些任務(wù)上說是一個惡鬼，其實去了才發(fā)現(xiàn)是子母雙惡鬼，沒金剛鉆真別攬瓷器活，到死了不知道怎么死的?！?/br>
    “其實開直播也好啊，養(yǎng)鬼殺鬼隨便播點什么都有人看。能去像鬼牙，斗鬼這種靠譜的大平臺簽約，保密性也好，聯(lián)邦現(xiàn)在不就正在扶持號召主播們?nèi)ス碛蚧蛘吒鞣N大小天坑直播嗎！”

    蘇小米說著來了勁，拿自己手機點開個直播軟件給巫嶸看，置頂最火熱的就是名為‘444號天坑’的直播間，還沒開播等在里面的觀眾已經(jīng)有三百萬了。

    “萬物皆可直播，你看就算區(qū)公安也有自己的專門天坑頻道號?！?/br>
    蘇小米一看就是個老觀眾了，說起直播來嘮嘮叨叨：“天坑和鬼域不一樣，更像一段被凍結(jié)的時間。坑里會一直循環(huán)往復(fù)那時發(fā)生的靈異事件，鬼也兇的狠，老天坑里的惡鬼，到現(xiàn)在不少都成鬼王了。像咱們這樣沒資格天坑試煉的，看看直播也能長長見識?！?/br>
    靈異復(fù)蘇出現(xiàn)，天坑降臨，是人類歷史上一道深刻傷疤，也被稱為大災(zāi)變。無數(shù)人鐘愛天坑直播，是因為那段凍結(jié)的時間中，飽含著大災(zāi)變前的珍貴景象。這些過去和平美好幸福的場景會鼓勵一代又一代年輕人努力與鬼怪戰(zhàn)斗，奪回失土，讓鬼域上空陰云散去，重現(xiàn)藍天。

    “你看，首頁推薦的都是有真才實學(xué)的大主播，不少都是榜上有名的厲害角色……艸，鄭副局怎么開播了？！”

    顧不得多說，蘇小米手忙腳亂點開那個剛開的直播間，便跟巫嶸解釋道：“鄭副局是區(qū)公安目前最高領(lǐng)導(dǎo)，這次專門來接傅先生的！傅先生你知道吧，就是最近特有名那個——快看！傅先生果然也在！”

    巫嶸順著蘇小米的手指看過去，屏幕正中是個一身制服，鬢發(fā)斑白，正氣凜然的國字臉男人。除了他以外沒有第二個人，蘇小米手指的地方只有個白色衣角。但刷屏彈幕已經(jīng)炸了，差點直接卡出直播間。蘇小米忙關(guān)了彈幕，兩指放大了畫面，專注看衣角。

    “白色，銀線，暗紋……回頭我也去弄一件?！?/br>
    他用研究學(xué)術(shù)問題似的嚴(yán)肅口吻喃喃，不忘跟巫嶸炫耀：“你是不知道，自從傅先生出了名我就憑那句口頭禪多賺了多少！給人當(dāng)兒子怎么了，有便宜不賺王八蛋！”

    “現(xiàn)在傅先生應(yīng)該已經(jīng)上車了吧，我看看，咦，沒在車上？這場景倒是挺像鬼市的誒。沒想到傅先生也會逛鬼市，等，等一下，這環(huán)，環(huán)境怎么有點眼熟？”

    一激動蘇小米又開始磕巴，懷疑自己的眼睛，訕笑道：“可，可能是我看錯了吧。這黑色帳篷怎么，怎么這么像咱們這頂呢……”

    ——

    “這里怎么回事?！?/br>
    國字臉男人眉心緊皺，銳利如鷹隼般的目光掃過在場眾人，最后鎖到僵立在帳篷前，手持一彎鉤狀工具要強行破開帳篷的警衛(wèi)上，以及站在他旁邊，因為身高體型格外顯眼的黃家兄弟。尤其看到為首那個身上警衛(wèi)長的制服，國字臉男人眉頭皺地更緊了。

    “叫厲蕭來。”

    厲蕭是楊家坪自由人協(xié)會分會長，這次鬼市就是他負(fù)責(zé)的。如果說一開始看到國字臉男人還不敢認(rèn)，但聽他如此說，再加上男相女聲，警衛(wèi)隊的人都口頭發(fā)苦。

    沒有一點點征兆，這區(qū)局的頂頭上司怎么就突然下來微服尋訪了，還正好撞見警衛(wèi)長要徇私情的時候？

    尷尬，就是尷尬，恨不得立刻遠(yuǎn)離暴風(fēng)圈。有人偷偷看警衛(wèi)長的臉色，又有人注意到鄭副局身旁，那名年輕俊逸的冷漠天師，心中猜測他的身份。警衛(wèi)長那張滿是疤痕的臉上倒還算鎮(zhèn)定，愣了一下后出列行禮：

    “報告長官，警衛(wèi)隊長黃鴻，鬼號3540?！?/br>
    “我剛接到報告，192號攤主私下里傳播污蔑傅清先生風(fēng)流軼事，自稱為傅先生遺失在外的孩子，侮辱了傅先生的名譽，所以我……”

    黃鴻牢牢閉上嘴，他發(fā)現(xiàn)自己每說一句話鄭副局的臉色就黑一層，到最后如滾滾烏云籠罩，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鋒銳如刀割。不再理會他，鄭局長轉(zhuǎn)頭，盡力讓自己語氣和藹：“傅先生，您要找的人就在這里嗎?！?/br>
    傅先生？哪個傅先生？

    全場鴉雀無聲，眾人先是茫然，隨后不敢置信的目光死死盯在鄭局身邊那過分年輕的天師身上。

    不是都說傅先生術(shù)法高超，博學(xué)多識，年過半百嗎。

    怎么可能這么年輕！

    流言不攻自破，簡直是個笑話。內(nèi)心升起荒謬同時，不少人心中暗道完了。

    192號攤主算是完了，被‘爹’找上門來，還是這位據(jù)說脾氣極壞，怪癖極多的傅天師。據(jù)說別人只碰下他就會被摔斷肋骨，就連鄭副局都跟他保持著一米的距離?，F(xiàn)在都傳出風(fēng)流事了，有幾個男人忍得了這個？

    現(xiàn)在看來倒還不如被黃家兄弟找麻煩。

    圍觀群眾能想到，鄭副局自然也能，他不動聲色，望了傅清一眼，還沒來得及開口，就看這祖宗不言不語，徑自走進了帳篷中。

    糟了，傅清生氣了！

    鄭副局眉心擰起個小疙瘩，瞪了黃鴻一眼，繃著臉大步跟上去。黃鴻表面唯唯諾諾低頭，實則嘴角勾起一抹陰狠笑意。他是故意的，鄭副局專門來楊家坪接傅清這件事局里都知道，看見鄭副局身邊那名道士，黃鴻心中便有了猜想。

    果然不錯，而且他說的可都是真話。要怪，就怪那攤主和黑袍人倒霉，正撞到鄭副局和傅先生臉上——

    黃鴻笑還沒完全落下，便震驚成了木然空白，其余圍觀群眾也是，甚至有一個當(dāng)場把自己眼珠扣了下來，擦擦又安回去。

    他們沒有看錯。

    帳篷動了動，首先走出來的是192號攤主，他斗篷穿的歪歪扭扭，走的同手同腳，晃晃悠悠，恍若夢游一般。這還算正常，接下來走出的鄭副局面色不改，他經(jīng)歷過大風(fēng)大浪，大事小事都難以勾動鄭副局的情緒。只是仔細(xì)看就能發(fā)現(xiàn)他目光恍惚，像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場面，現(xiàn)在還沒回過神來。

    最后走出的，是傅先生和那名黑袍人。

    他們是肩并著肩走出來的，甚至在出帳篷的瞬間有人眼尖，看到傅先生試圖去牽黑袍人的手，而黑袍人避開了。

    瞳孔地震。

    ……

    “目前情況就是這樣?！?/br>
    警車上，鄭副局親口同巫嶸解釋前因后果。

    “444號天坑需要結(jié)伴進入，傅先生情況特殊，目前只有他沒有同伴。他主動選擇了你?！?/br>
    444號天坑，這不就是當(dāng)初周巡說的特訓(xùn)嗎。本來覺得成為自由人就沒機會，沒想到機會又以這種方式回到面前。

    注意到他的神情，鄭副局鄭重嚴(yán)肅道：“這是難得的機會，不僅從天坑中收獲的戰(zhàn)利品全都?xì)w屬己身，而且局里還有許多珍貴獎勵?！?/br>
    全都是至少和梅蘭竹純化無根水同級的寶物，而且這還沒算給予特訓(xùn)前三名的高額獎金。圣人見了都會心動，更別說本就缺錢缺資源的巫嶸。但他仍舊沒有立刻答應(yīng)。

    “我想和傅清談?wù)??！?/br>
    警車正好停到楊家坪公安局的停車場，鄭副局和司機下了車，車內(nèi)就只剩下巫嶸和傅清，原本坐在副駕駛位的傅清拉開車門，坐到了巫嶸身邊，手自然而然搭在他的手腕上，沉吟道：“多日未見，你身上鬼氣陰氣倒還算穩(wěn)定?！?/br>
    “這是新畫的符篆。”

    熟悉的紫符紙鶴，巫嶸卻沒有立刻去接。他深深看了傅清一眼，之前還沒有感覺。但從旁人的描述中，傅清潔癖孤傲，不喜旁人碰觸，用沒緣拒絕幾乎所有人，和他印象中的完全不同。似乎從開始到現(xiàn)在，傅清對他和對別人就是完全兩種態(tài)度，包括這次特意邀請他一起前往特訓(xùn)。

    究竟是這個人有兩種面孔，還是說……

    巫嶸頓了頓，忽然沒頭沒腦：“你也是嗎？”

    盯著他，傅清冷清目光微動，眸色越發(fā)深沉：“嗯。”

    第30章

    果然是這樣。

    巫嶸釋然，接過傅清手中的紙鶴，還有些別的符篆：“謝了?！?/br>
    知道傅清也是重生者后，巫嶸在細(xì)想之前的事，發(fā)現(xiàn)很多就能說得通了。問題在于上輩子‘他’和傅清之間的關(guān)系如何。

    畢竟‘他’應(yīng)該是成了厲鬼，而傅清不出意外，肯定還是當(dāng)天師。天師和厲鬼間難道會和平共處？但如果是敵對關(guān)系的話，第一次見面時傅清的表現(xiàn)也太過冷靜。

    如果不是有白牯被雷劈在前，巫嶸可能就直接問了。

    “你……”

    “你也是這種感覺嗎?！?/br>
    什么？

    巫嶸一怔，傅清注視著他，那雙眼眸如第一次見般清冷，像是水面上浮著一層薄冰。人類本來就會貪戀溫暖事物，畏懼寒冷，尤其是像傅清這般冰冷俊美的道士，孤傲清高，像一座冰雕雪琢的雕塑，超然于世人外，少了幾分人氣，令人敬畏有余，親近不足。

    兩者坐在一起，巫嶸倒顯得溫和多了。

    “人群中，只有你是特別的。”

    傅清淡淡道，目光垂落，望向巫嶸手里的淡紫色紙鶴。

    “如果必須要搭檔，只能是你。”

    巫嶸恍然大悟，傅清這分明就是在含蓄暗示。應(yīng)該沒錯了，上輩子他們很可能就是某種特殊的搭檔關(guān)系，還是配合非常默契的那種。怪不得第二次見面傅清給他看手相，指出他是‘已死之人’的面相這點時如此淡定，因為他是重生回來的，見怪不怪。

    但這樣一來，傅清會不會認(rèn)為他也是重生回來的？

    巫嶸深深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不同?！?/br>
    他雖然是重生，卻是平凡人，不是從靈異復(fù)蘇的世界重生過來的，不認(rèn)識傅清白牯，也沒養(yǎng)過大狗。目前覺得活著挺好，沒打算死了當(dāng)鬼。

    ？

    傅清神情略顯茫然。

    扣扣。

    車窗被敲響，外面的人指了指手表時間。巫嶸做出了決定。

    “我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