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節(jié)
揮手就讓胤褆退下去,自己將剛剛寫的那一份指婚折子捏成一團(tuán)扔給了梁九功,“拿去燒了吧?!?/br> 他閉上眼睛靠在椅子上出神,唉,到底還是年紀(jì)大,心軟了啊。 胤褆額頭上有血,可為了躲人眼睛,一從皇上帳篷里退出來時,就給自己戴上了盔帽掩飾,一路上強(qiáng)忍著疼痛回到帳中,才把帽子取下,讓人取了藥膏來自己涂抹。 一邊忍痛,一邊還叫人去后邊吩咐阮氏,讓她把東西都打點好,四位格格今日就返京回去! 他話說完還不到一盞茶時間,就聽見外頭大格格沒等人傳話就直接闖了進(jìn)來,也不行禮,就這樣挺直了身子看著她阿瑪,質(zhì)問道:“阿瑪這是要把我們送到哪里去?先是生病,后又返京,要是您懷疑什么,大可直接問,何必連帶著幾個meimei也要一起?!?/br> 嘎魯玳的臉上滿是不屑,她太年輕了,年輕氣盛的人,是從來不知道退縮兩個字的。 胤褆戴上帽子,才返身來看著自己這個明明長相和妻子酷似,性格卻像極了他的大女兒,平靜道:“嘎魯玳,不要把人都當(dāng)成了傻子,有些事情不用問,大家也都能猜到原因?!?/br> 你以為自己做的手腳能瞞過誰?營地里個個都是聰明人,既然他能猜出個大概,就不會只有他一個,更別說汗阿瑪那樣的人了,指婚就是最后的警告。 “阿瑪這是什么意思,我把誰當(dāng)成了傻子,既然大家心里有了答案,您現(xiàn)在又何必動作,不錯,這事確實是我做的,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阿瑪現(xiàn)在就可以捆了我送到皇上面前,要殺要剮,悉聽尊便?!?/br> 嘎魯玳冷笑了一聲,許是早就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像她那樣的女子,死了又有什么可惜的。今日便是我不出手,早晚她也會死在京城,既然如此,或早或晚又有什么區(qū)別?早死還免得臟了我額娘的位置!” 她一想到烏倫珠所說的那些話就惡心,閉上嘴巴多好,安安靜靜的。 胤褆沒有回話,只是看著揚著頭挺直了脊背的女兒,面上表情無波動的沉聲道:“你的婚事已經(jīng)定下了,三年后嫁給科爾沁臺吉,回京后就好好做你的格格去吧。阮氏會跟著回去照顧好你們的,至于府里,我會請額娘派個嬤嬤來暫管。嘎魯玳,你應(yīng)該安分了。” “好啊?!备卖旂橄滤姥鄣亩⒅陌?,一點也沒為自己后半生已經(jīng)定給別人就有所觸動,嘴角譏笑道:“這就是你的手段嗎?我實在是看不起你?!?/br> 她連最后的阿瑪也沒有叫就憤恨的走了,收拾完東西就上了馬車,一點也沒給胤褆留臉面。 直到見她走了,胤褆才疲憊的摘下頭頂?shù)拿弊樱痉笊纤幐嗟膫?,因為剛剛的動作裂開了傷口,血液與藥攪和在一起,看著怪嚇人的。 可頭上的傷,卻一點也比不上胤褆心里的抽痛,被自己的女兒這樣惱恨,他心里何嘗不苦不痛。 胤褆不恨大格格的所作所為,她只是維護(hù)了自己額娘而已,有什么錯。 他只恨自己,只恨自己太過弱小,縱是身為郡王又如何呢,還不是對蒙古人無可奈何,還不是對太子無可奈何,甚至于汗阿瑪?shù)囊痪湓?,他也違背不了! 權(quán)勢市這兩個字,以往對于大哥來說,只不過是份臉面,是與太子爭強(qiáng)好勝的彩頭,可到了現(xiàn)在,他才發(fā)現(xiàn),這是他能保全自己家人最重要的東西。 嘎魯玳指婚的事情是改不了了,可要是自己日后掌了大權(quán),科爾沁又哪敢小看她呢,他們得把自己的女兒捧到梧桐樹上,讓他真正的做一回嘎魯玳(鳳凰)。 胤褆握緊了拳頭,心里打定了主意,眼睛里似乎都能看出那一簇簇的火焰來。 ------ “主子您瞧瞧,直郡王家里那幾個格格都被嚇病了,要特地回京里去治呢,您那天還想著去看熱鬧?您要是去看呀,那保不齊連主子您都要叫一回太醫(yī)?!痹弃L端著茶碗上來,一邊給齊悅奉茶,一邊念叨著嘴里的話。 當(dāng)她得知齊悅那天也想去瞧八卦的時候,差點沒給她嚇夠嗆,多虧兩位小主子在身邊絆住了腳,要不然,還真就怕側(cè)福晉沖在最前頭。 “得了得了,我可沒去啊,再說了,我膽子也沒那么小,下雨時候外面雷聲那么大,我不也好好在里頭睡著?!饼R悅連茶也來不及喝,忙反駁云鶯道。 再者說了,這個節(jié)骨眼上,突然提著要回京城,還用嚇病了的理由,一聽就很可疑呀。 齊悅瞇起了眼睛,就憑她看多年推理偵探的經(jīng)驗,這事兒肯定沒有這么簡單,說不定,人就是兇手,為了躲禍才跑的呢。 別看人家年紀(jì)小,在古代吧,你還真不能小看了他們,不對!即便是在現(xiàn)代,也不能小看了他們。 多少回兇殺案兇手,其實就是出自那一個個看著年紀(jì)小稚嫩的孩子之手,慣性思維要不得。 魯迅不是說過嗎?當(dāng)你排除了所有可能性,還剩下一個時,不管有多么的不可能,那就是真相。(魯迅:呸!那不是我說的。) 齊悅這一番猜測,幾個丫頭奴才是一點也不信,倒把才當(dāng)差回來的四阿哥給震住了。 這是蒙的?還是小格格真推算出來的?瞎貓碰上了死耗子? 四阿哥揮退了屋里人,仔細(xì)打量著面前的齊悅,有點揣摩不透。 “看什么看什么呢?”齊悅瞪了他一眼,什么態(tài)度嗎?難道她在人眼里就這么笨。沒好氣道:“我就是隨口猜的,難道你還為這個取笑我呀?!?/br> “沒有。”四阿哥拍了拍齊悅的手,揚起眉毛點頭道:“猜的沒有十分準(zhǔn),倒也有七八分了?!?/br> 他眼里還是有幾分好奇,自己這還是知道了幾分內(nèi)情才推出來的,小格格一點消息也不清楚,怎么就輕輕松松得猜到了呢。 實在是讓人意想不到,四阿哥都快懷疑起自己的答案是否正確了。 “喂喂喂,這是什么態(tài)度?”齊悅鼻子里哼了一聲,鼓著臉運氣,她又不真是個傻子,大格格身上疑點很多的好伐。 有時候自己只是不愛動腦,可別真以為有什么事情能瞞得過她。 “哦?”四阿哥憋著笑,“倒要認(rèn)真請教側(cè)福晉還有什么高見?知道什么秘密?” “那還用說,自然是太子和直郡王……”齊悅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道,話未說完就被人用手蒙住了嘴巴。 “還不住口!”四阿哥伸出手就蓋住了膽大包天的小混蛋一張嘴。 膽子實在是大,連這種話也敢說。幸而是在帳篷內(nèi),自己又提前叫人撤了下去,要不然,傳出去她是想死想活? 編排兩位皇子阿哥,還牽扯到太子,就算是無心之語,汗阿瑪也不會饒了她的! 只是驚慌之下,四阿哥又有點難以置信,他對小格格先前猜中了人還以為不過是運氣好蒙對了人罷了,可這會兒聽她一說,當(dāng)即就改了印象,看起來,小格格確實不是傻子。 連深宅婦人都能猜出這樣的局面,那宮里,京城里的其他人是不是或多或少心里也清楚呢,大家心里是不是都明白得很,暗自打著自己的算盤? 齊悅還是頭一次見她四哥這樣鄭重的態(tài)度,連忙乖巧的點了點頭,“我又不是個傻瓜,怎么會把這樣大的事往外頭說去,只是跟四哥咱們倆拋心置腹的說上幾句,下回我再也不說了,啊,瞧把你嚇得?!?/br> 她拍了拍胸口承諾道,看來自己是要管住這張嘴了,才說了太子與直郡王之間的爭斗就把這位爺嚇成這樣,那后續(xù)要是說到廢太子,還不得把他給嚇得蹦起來。 得了,還是管住自己這張嘴吧。 齊悅眼睛里的促狹打趣,四阿哥怎么可能看不到,順手就敲了敲她的小腦殼,“我可沒怎么說你,只是外邊人多嘴雜,有話忍不住了,到床上去說,蓋上了被子,四哥就當(dāng)沒聽見。” 省得把人給憋壞了。 他們兩在帳篷里安靜交著心,卻渾然不知自己猜的那人已經(jīng)坐上了馬車。 隨著大格格等人的離去,營地里好像又重新恢復(fù)了和樂。烏倫珠格格的死亡,到最后就以失手落水的消息蓋了章。 皇上派人查的結(jié)果,其余人哪敢懷疑,知道了嘴里嘆幾聲就丟開了手,好像那么一個騎著馬,鬧得營地不得安生的女子死了,也不過就是那湖泊上泛起了一道漣漪,過了也就散了,再沒有人提起,湖面上依舊安安靜靜,合合祥祥,什么事兒都沒有發(fā)生一樣。 只剩下呼其圖,告辭返回時帶著長姐的尸首,要把她埋葬在部族的草原上面。 來的時候,他們是幾十個人幾十匹馬,回去的時候馬匹多了兩倍,金銀布料首飾也有好幾大馬車,那都是他用親jiejie的命換來的。東西比先前來時多了很多很多,人卻永遠(yuǎn)少了一個。 “走吧?!焙羝鋱D對著馬車招呼了一聲,他隔著門簾子沖里頭一個穿著麻布衣裳,守在棺材邊上的侍女說道:“回去安葬好阿姐,我就送你去南方。你要在那里好好的學(xué),三年后,我再送你去科爾沁。要是學(xué)不會,你就和呼河一起,下去好好伺候阿姐吧?!?/br> 烏蘭抖了抖身子,她和呼河就是伺候烏倫珠的兩個女奴,格格無緣無故的死了,按照規(guī)矩,她們就得陪葬?,F(xiàn)在能多一條活命的機(jī)會,哪里肯放手,拼命點著頭。 很好,呼其圖看著她的反應(yīng)嗯了一聲,他扭頭望了望身后那寬廣的營地,那矯健的侍衛(wèi),像是把那一切都記在了心里才回頭吆喝著人離開。 偉大的恩赫阿木古朗汗,您可能不知道一件事情,他的長姐烏倫珠,其實是會水的。 第237章 月亮 興許是因為前段時間皇上在蒙古人面前丟了臉想要找補(bǔ),因而這一次的中秋宴會, 就舉辦得格外盛大。 拜祭月神, 品嘗月餅, 賞月飲酒, 宴請群臣, 從大早上起, 熱熱鬧鬧一直到晚上。 營地里頭所有人的臉上都擺著笑臉, 喜氣洋洋的,但凡要是有奴才敢在這個時候皺下眉頭,準(zhǔn)保私底下就要挨頓打了, 誰敢這個時候觸霉頭呢。 就連供奉上的豬頭都被強(qiáng)行咧開了嘴角含著蘋果, 齊悅估計著,要不是他們沒能耐, 興許連偷溜進(jìn)營地的蚊子都能擺弄出個笑臉來。 這一次宴席不單單只是吃酒, 聽說還特地編了幾支歌頌皇上的新曲目, 歌熱舞, 一聽就很有意思,在塞外這個娛樂生活乏善可陳的地方,除了打獵就是打獵,憋了幾個月難得能熱鬧一回,眾人都期待的很。 齊悅自然也不能免俗, 她打十號知道了消息就一直在那期待了,怎么著這也算是宮廷歌舞劇吧,能在皇上面前表演, 應(yīng)該不會很難看。 只是…… 齊悅最近幾天總覺得自己身子沉了些,再加上月信沒有按約前來,她都生了兩個孩子了,對這個征兆不算陌生,心里頭忍不住就有些嘀咕,只是沒告訴四阿哥罷了。 要是說了,這位爺管她管得嚴(yán),還想出門逛逛?做夢! 齊悅心里給自己打氣,等看完了這場宴席再跟四哥說,不然沒看多可惜啊,再生一個零零碎碎時間加起來,她又得好幾年沒法跟著來塞外了。 心里珍惜著最后的時間,十五那天早上齊悅起的就格外早,還是她叫的四阿哥起床呢,只是她白天還好,一到了晚上,不覺就犯起了困。 真是折騰人,齊悅白日里逗孩子調(diào)度事情都沒困,和邊上幾位女眷說話兜圈子也沒困,可才剛一坐下,那睡意就如潮水般涌來,瞌睡蟲直接趴她腦門上了。 要不是因為四阿哥這次只帶了她,沒有其余女眷,齊悅都想趁機(jī)告假不出席,回帳篷里睡去算了。 唉喲,她勉強(qiáng)支撐著自己,堅持一下,還有好幾場歌舞,好幾支曲子沒聽呢,要是不看實在是可惜,再堅持堅持。 可眼皮子要是能聽懂人話就活見了鬼了,她越這么說,身體就越不受控制,頭不由自主的就往下垂。 實在沒辦法,齊悅只靠著最后的意識用手撐著額頭,只裝出一副喝多了酒不勝酒力在思考的樣子,希望別人能別太注意到她的不對勁。 前頭說過,阿哥們同他們帶來的女眷是不坐在一起的,兩邊都隔著離一大段距離。 可四阿哥記掛著小格格,總覺得她剛剛出門時神情不大精神,因而即使自己坐下了沒多久,還是讓蘇培盛替自己過去瞧瞧,等著接連叫了兩次,都回稟說齊主子似乎是在席上思考什么事時,四阿哥抽動了嘴角。 他是猜出來了,小格格那哪是在思考啊,這是在偷懶睡覺呢。 手段跟她自己閨女用的是一模一樣。 小書房里頭念書的札喇芬有時候偷懶也愛這樣,像什么把書立起來趴桌子上偷睡,用手撐著額頭假裝思考偷睡,用袖子遮著嘴吃糕點什么的,他在上頭看的那叫一個清清楚楚。 拿這個哄他,那是一點兒都不能夠。 這會一聽說蘇培盛稟告的話,四阿哥當(dāng)即就能猜到齊悅現(xiàn)下是什么姿勢來,要了命了。 他揉著太陽xue只覺得頭疼,才剛說人膽子小,這會膽子就大起來,怎么偏偏在這地方睡上覺了,他光想想都替小格格覺得緊張。 場上歌舞是一場又一場的過去,可四阿哥心里頭惦記著人哪還記得什么熱鬧,鼓樂奏鳴時只惦念著會不會吵醒人,鼓樂平息時又怕會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緊緊張張,喝酒都沒品出味道,好不容易熬到結(jié)束,這位爺愣是想不起自己看了什么。 多虧皇上年紀(jì)大了也熬不住,等著結(jié)束沒說幾句就讓人散了,直到這會四阿哥才趕緊著起身過去接人,要是再拖延下去,他都快不行了。 等女眷那散得差不多了,四阿哥走過去一瞧,嗬,他那擔(dān)心的不得了,可結(jié)果那沒心沒肺的小東西這會兒人倒是精神,見著他來還亮著眼睛朝他笑呵呵的打招呼呢。 還有精力嘰嘰咕咕朝他抱怨,說自己一場宴席下來愣是沒看上什么熱鬧,好沒意思。 “得了吧,”四阿哥曲起手指刮了刮齊悅的鼻子,“側(cè)福晉這一睡,睡到現(xiàn)在能怪誰 呢?別說你了,我為著有個小壞蛋也沒看著呢?!?/br> 他倒是不太稀罕這些,橫豎宮里頭年年都有,又不怎么變化,還是陳腔老調(diào)一股子僵氣,倒是小格格,心心念念了好幾天沒看到,確實挺可憐。 只是都這個點了,又是在塞外,哪有什么辦法能把人叫過來給小格格單獨表演? 嗯…… 四阿哥開始認(rèn)真的思索,想想有沒有什么辦法。 齊悅忙笑著推了推四阿哥,“瞧你,我那是說著玩兒的,都這么晚了還是回去吧?!?/br> 為了等她的緣故,四阿哥耽擱了不少時間,這會人都散的差不多了,齊悅干脆就伸手拉著人慢慢往回走去,奴才們有著眼力見,沒敢往前頭湊得太近,特意慢了腳步相隔了五六米遠(yuǎn),給他們空出了點二人世界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