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節(jié)
倒是孟江南著急道:“小滿你莫這般說嘉安,嘉安最疼小滿了,絕不會偏心的?!?/br> 項云珠看她一副著急又認真的模樣,“噗嗤”一聲笑了,“好嘛好嘛,我不說小嫂嫂的嘉安就是了嘛!” 孟江南終究還是被項云珠鬧了個大紅臉,忙低下頭舀了一口杏酪放進嘴里。 絲滑爽口又甜而不膩,明明好吃得不得了,孟江南卻想哭。 她不敢抬頭,生怕自己真真會在向漠北面前哭出來,是以她一口接一口地將碗中杏酪往嘴里舀。 她以為她這般模樣在旁人眼中是覺這碗杏酪好吃極了,殊不知她如此才更讓人瞧得出她心中有事。 若在尋日,她若是喜愛一件物事,定會眸中都是明亮的星光,但此時她卻連頭都未有抬過。 向漠北的目光則是落在她的手背上。 她白皙的雙手手背上都要四道傷痕,是指甲生生摳出來的傷,即便她已經背著項云珠用帕子蘸了水清洗過上邊的血跡,這會兒哪怕低頭吃著杏酪也不忘扯著袖子來遮擋,然而隨著她抬放手的動作衣袖終是往下滑開了些。 他俊逸的眉緊擰而起,眼神暗沉得有些可怕。 項云珠不是傻子,早在蘇府里時她就以察覺到孟江南的略微異樣,她只當她是想到了她早逝的母親而情緒低落,但這會兒瞧見她埋頭猛吃杏酪,方知事情并非她想的那般而已。 可除了此事,再沒有發(fā)生過任何事情,孟江南為何會這般,她不得其解。 她亦擰起了眉心,擔憂地看向向漠北。 小哥將小嫂嫂交由她照顧,可她卻沒能將小嫂嫂照顧好,小哥定該生氣。 見著向漠北那仿佛積壓著濃云的眼神,項云珠心生不安,愈發(fā)擔憂。 就在這時,吃完杏酪的孟江南抬起了頭來。 向漠北眸中的陰云在這一瞬褪去,緊擰的眉心也舒展開了。 孟江南未有瞧見他神色的異樣,而是沖他抿嘴笑著道:“謝謝嘉安?!?/br> 她不能教嘉安察覺到她的異樣,絕不能。 她吃得急,嘴角沾上了些奶白的漿露,向漠北抬起手,就著衣袖替她揩了揩嘴角,溫聲問道:“好吃么?” “好吃?!泵辖嫌昧c點頭,“很好吃?!?/br> “食盒里還有一份軟香糕?!毕蚰痹捯舨怕洌椩浦橐褟氖澈卸幽贸隽四潜P子軟香糕遞給了孟江南,“小嫂嫂快嘗嘗?!?/br> 孟江南用擱在盤子上的筷子夾起一塊軟糕放進嘴里。 同樣是甜而不膩,綿軟好吃。 甜到心底,卻又瞬間化作酸苦。 酸苦得她愈發(fā)想哭。 可她不能哭,只能笑。 安福胡同到朝陽大街并不算遠,可今回孟江南卻覺由蘇府回宣親王府的路很遠很遠,馬車久久都到不了家。 家…… 孟江南捏緊手中筷子。 蘇家的確是一個處處都透著和睦與溫暖的家。 夫妻舉案齊眉,兒孝母慈,一團和睦。 馬車于萬家掌燈時回到了宣親王府大門前。 蕭箏在門外等著項璜。 春闈在即,國子監(jiān)學生最近都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勤奮,繼燭讀書是常態(tài),項璜作為國子監(jiān)祭酒,不免要留下為學生解惑,自然要比尋常時候都要晚回家。 見著孟江南,蕭箏忍不住將她拉到自己跟前來,揉揉她的腦袋又揉揉她的臉。 蕭箏對她極為喜愛,不僅僅是拿她當?shù)苊?,更是拿她將親meimei,每每見著她都忍不住要揉揉她那張乖巧的臉。 項云珠趁此機會將她們在蘇府里遇到的事情一五一十毫無巨細地都與向漠北說了。 見著向漠北一言不發(fā),她擔心不已。 “不必為我擔心?!毕蚰碧衷谒X袋上輕輕按了按,“我沒事。” 久等不見他們回家的宣親王夫婦此時也到得府門外來。 宣親王妃將孟江南從蕭箏的手中“救了”過來,邊為她理好被蕭箏給揉亂了的頭發(fā)邊慈笑著道:“這個時辰回來,可是蘇府的飯菜不合胃口?我已經讓后廚準備好飯菜了,可不能餓著我的好小魚?!?/br> “爹,娘,您們怎么出來了?”項云珠跑到宣親王跟前。 “別聽你娘說的,嘴上說著你們回來早,心里想著的是你們怎的這般晚了還不回來?”宣親王附著自家閨女的耳畔把事實給兜了出來,說完又對孟江南道,“有小魚你愛喝的鯽魚湯,你們娘親自給你還有淼淼燉的。” 說著,趕著項云珠出聲之前盯著她小聲警告道:“不許說皎皎的廚藝不好燉的湯不好喝,不然你就不是我的好閨女了?!?/br> 孟江南看看蕭箏又看看項云珠,再看看宣親王又看看宣親王妃。 她的目光落在宣親王妃溫柔慈愛的臉上,眼淚忽然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她終究是沒能忍住。 第203章 、203 “怎么了?好好兒地怎么哭了?”宣親王妃與孟江南離得最近,自將孟江南通紅的眼眶與大滴的眼淚看得最為清楚,只見滿面慈愛的她忽地就變了臉色,著急得連帕子都忘了拿,抬手就捧上了孟江南的臉為她揩去眼角以及臉上的淚,緊蹙著眉,一臉的心疼。 而她方才還好好兒的,這一回到家便忍不住哭得傷心的模樣讓宣親王覺得她定是在外邊受了委屈,頓時又急又氣道:“可是誰人欺負了小魚?你告訴爹,爹去幫你欺負回來!” 小魚這孩子乖乖巧巧,不僅深得珩兒的心,皎皎亦對她喜歡得緊,自她同珩兒回來,闔府上下便沒有不喜愛她的,便是他自己,都覺得她是個值得人疼的好孩子,她既嫁給了珩兒,便是他宣親王府的媳婦,便是他項家的女兒。 他項家的女兒,絕不許任何人欺負了去! 蕭箏喜愛孟江南,不僅僅是因為她乖巧可愛貼心且善解人意,還因為她愛笑。 哪怕她有過苦難的曾經,她依舊能笑得干凈,笑起來的她在蕭箏眼中像個小太陽似的,能暖到她心窩里去。 尤其是她滿目星光地揚臉看著她喚她一聲“將軍嫂嫂”時,讓她覺得她當這一個女將軍當?shù)弥担?/br> 他們這些與歹徒惡人乃至敵人不斷戰(zhàn)斗著的軍兵將士所為的,無非就是為了讓家國安寧,讓百姓能夠一直露出笑臉。 而她們女人,并非只能在家相夫教子,成日與女紅針黹相伴,她們女人也能披上鎧甲握上長。槍,像男人一樣沖鋒陷陣,保家衛(wèi)國! 一直愛笑的孟江南這會兒忽然間沒頭沒腦地哭了起來,眼淚有如斷線的珠子似的,使得蕭箏頓時黑了臉,將指骨捏得咔咔作響,怒道:“是不是蘇家的人欺負小魚了?。靠蠢夏锊蝗ゴ虻盟麄儩M地找牙!” 蕭箏本就不是個性子冷靜的,眼下怒氣一上頭,甚也不管了,只想去將人狠狠地抽上一頓! 孟江南到安福胡同蘇府參加家宴是宣親王一家都知曉的事情,無不擔心才初來乍到京城乖巧的她會被人欺負了去,莫說項云珠自個兒本就想跟著她去蘇府,宣親王夫婦且都讓她必須跟著。 誰知他們這些個年長的與向漠北沒跟在她身旁,她這會兒才回來連家門都還沒進就哭成了淚人,這如何不令他們著急? 孟江南想回答,可看著一家人都在為她著急擔心甚至生氣得摩拳擦掌的模樣,她喉間哽咽得厲害,張嘴皆是抽噎聲,眼淚如何都止不住。 所有人都在掛心著孟江南,便是明明出來等著項璜的蕭箏,這會兒都沒有注意到項璜回來了。 項璜才自馬車下來便見著自家所有人都圍在門前,圍在哭得兩眼通紅的孟江南身旁,生氣又著急的模樣,聰明如他走上前甚也不問,只是溫和道:“小弟妹莫急,到家里坐下暖和了再慢慢說?!?/br> 他這般一提醒,眾人才想起來這還是在大門外,天寒地凍的,忙又讓孟江南趕緊回家里去。 “小魚乖,不哭了啊。”宣親王妃擔心自己粗糙的手擦疼了孟江南的細嫩的臉頰,此時已拿上了帕子,邊輕輕揩著她臉上的淚邊柔聲哄道,“再哭就要把眼睛給哭腫了?!?/br> 她未有像宣親王與蕭箏那般只顧著生氣與著急,而是用最溫柔的聲音與語氣安撫著傷心的孟江南,像哄小孩兒一般。 她是母親,她知曉孩子傷心難過的時候需要的是什么。 “阿……”孟江南怔怔地看著眸中寫滿了溫柔慈愛的宣親王妃,忽地撲進她懷里,將她緊緊抱住,緊閉著眼顫聲喚她,“阿娘……阿娘!” 宣親王妃怔住。 不僅是因為她忽然的舉動,更因為她的這一聲“阿娘”。 因為孟江南同她的幾個孩子一般都是喚她一聲“娘”,而非“阿娘”。 從方才開始便一直一言不發(fā)的向漠北看著緊緊抱著宣親王妃聲聲喚她“阿娘”的孟江南,攏在鶴氅里的雙手緊捏成拳,眸中的黯沉比夜幕上的烏云更為濃重。 “對不起阿娘,我讓你擔心了,我不想哭的,我只是太想你了?!泵辖蠈⑿H王妃愈摟愈緊,仿佛害怕她會離她而去消失不見似的,邊哭邊道,“阿娘,我好想你……” 宣親王妃雖不知孟江南在蘇府里遇到了什么又發(fā)生了什么,可她多少能明白孟江南這是心底深處的陳年舊被生生剖開了口子,她本是想要獨自舔舐,奈何傷口太過疼痛,她沒能忍住。 這是一個懂事又可憐的令人心疼的好孩子。 “阿娘在這兒,小魚不哭?!毙H王妃一下接一下輕輕撫著孟江南顫抖的背,溫柔得仿佛她真真是她的親生母親一般,“阿娘陪著小魚,大家也都和阿娘一樣,陪著小魚,小魚沒有錯,不要覺得愧疚?!?/br> 孟江南用力點點頭,泣不成聲。 阿娘說的對,阿娘在這兒,大家也在這兒。 她不再是獨自一人,她有嘉安,有家,有阿娘,有大家。 阿娘,大家…… 思及此,孟江南如方才突然抱住宣親王妃一般又猛地自她懷里離開,震驚得一時間竟忘了哭,而是漲紅著臉羞愧且著急道:“對不起娘,我方才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傻孩子?!毙H王妃輕輕捏了捏她的臉頰,打斷了她的話。 孟江南愣愣地看著她。 “你愿意喚我一聲‘阿娘’,是我的福氣?!毙H王妃撫著她的額鬢,柔柔笑著,“你若愿意,我愿意做你的阿娘?!?/br> “小弟妹,你可不許再說甚么‘對不起’的話,你不就是抱抱娘么?有什么錯?”蕭箏緊跟著道。 宣親王點點頭,也跟著道:“皎皎會是一個好阿娘的?!?/br> 項云珠握著她的手,歪著頭沖她挑挑眉,笑道:“小嫂嫂,我們都可擔心你呢,可不許像爹一樣說哭就哭了呀!” 便是項璜也都微微笑著道:“小弟妹莫是在何處受了委屈,萬莫藏在心中,會教我們擔心的。” 孟江南強忍著眼淚又要奪眶而出的沖動,她抬手用力揉了揉眼睛,同時用力點頭。 此時此刻,她心中的酸苦悉數(shù)被眼前家人所給的溫柔與感動驅散了去。 “娘……”她看著宣親王妃,雙頰通紅目光灼灼,雖然緊張,終是揚起了嘴角,歡喜且迫切地又喚了她一聲,“阿娘!” 宣親王妃笑得兩眼皆彎成了月牙兒,“哎!” “好了,再不進去,飯菜都要放涼了?!毙H王妃又撫撫孟江南的臉,爾后將她朝一直沉默的向漠北的方向輕輕推去,“先回聽雪軒讓珩兒伺候你凈把臉,莫讓眼淚把好好的臉給淹疼了?!?/br> 孟江南正要說哪能由向漠北來伺候她,然而她一個字還未能道出口,向漠北便當著一家人的面握住了她的手,先行將她往府邸里帶了。 孟江南緊張地回頭看了門前的家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