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他抓得孟江南有些疼,可她卻渾不在意,眼中唯他,心中更只系著他,可今日有人到訪之事她又不得不說,只能愈發(fā)輕聲道:“嘉安,來岳家村前有一位自桂江府來的方官人到家中找你,道是遵學政大人之命而來,問你為何未有報名鄉(xiāng)試?!?/br> 她的聲音輕得不能再輕,生怕自己聲音再大些的話會傷到向漠北似的。 向漠北只是緊抓著她的手,垂著眼,久久、久久都不說話。 過了良久,才聽得他聲音黯啞道:“你都知道了。” 知道他參加過縣試、府試以及院試一事。 孟江南點點頭,愈發(fā)小心翼翼道:“我不是有意探聽嘉安的事情的,是我出門時正巧碰到方大官人,我……” “你可怨我?”向漠北緊緊握著她的手,抬眸,打斷了她不安的話。 孟江南一愣。 向漠北又道:“怨我甚都未與你說過?!?/br> 孟江南心間驀地一酸,她抿著唇輕輕搖了搖頭,“嘉安想說什么是嘉安的事情,我又怎會怨嘉安?” 要怨,也是怨她自己,給他添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聽孟江南如是說,向漠北只覺心里悶得慌,仿佛結了一團郁氣如何都紓解不開,以致他眉心愈擰愈緊,不知不覺間亦將孟江南的手愈抓愈緊,“小魚我……” 孟江南忍著手上被他緊抓的疼痛,安安靜靜地看著他,等著他把話說話。 向漠北卻是垂眸,看向自己手腕上的疰夏繩,深深吸了一口氣后才又抬眸,肅著臉道:“我——” 可他將將張嘴,便聽得窗戶外“砰”的一聲重物落地聲響,緊跟著的是向云珠開心且得意的笑聲,“嘻嘻嘻——!樓貪吃,別以為你跟著我小哥躲到了這兒來我就逮不住你了!” 只見窗戶之外,樓明澈四仰八叉地躺在桂樹下,腦門上一個小兒拳頭大的鼓包,一張臉擰巴得五官都快皺到了一起,顯然是給疼的,他身上以及周圍地上散落著不少青綠的葉子,他頭頂上的枝枝葉葉還在微微搖晃著。 向云珠則是手里拿著一個不知從哪個孩子那兒得來的彈弓,正笑嘻嘻地從遠處朝村塾方向蹦跶而來。 很顯然,樓明澈這是給向云珠一彈弓從桂樹上給崩下來的。 被打斷了話的向漠北看著歡歡喜喜的向云珠以及凄凄慘慘的樓明澈,面上陰云密布。 孟江南頓時也懵住了。 樓先生從方才開始便一直在這株桂樹上?那豈非方才她躲在樹后邊偷偷瞧嘉安的事全都被他瞧見了? 如是想,孟江南紅著耳朵“蹭”地自坐墩站起身,同時用力地將自己的手從向漠北手中抽了出來。 還遠遠躲著的向尋無奈地閉起眼,重重嘆氣:小郡主鬧得太不是時候了! 而向云珠本是開心地朝樓明澈跑來,卻在將他從地上拎起來的時候察覺到向漠北的臉色不對,黑沉得可怕,嚇得她立即扔開了才拎起的樓明澈,笑得干巴巴地對孟江南道:“小嫂嫂,我小哥吃飽了是吧?咱該回了!” 說完,她先哧溜退得遠遠的。 她最害怕被小哥訓斥了! 樓貪吃一點兒都不經(jīng)打!才一顆彈子就把他從樹上打下來了! 孟江南也擔心樓明澈站起來后語出驚人讓她臊得連地縫都找不到,也趁著他還沒能從地上爬起來之前匆匆跑了。 她再不走,樓先生待會兒必該笑話她了! 向尋則是急忙跑過來將提籃放下,朝向漠北比劃:“屬下送小郡主與小少夫人回去?!?/br> 向漠北頷首,向尋緊跟上孟江南與向云珠。 向漠北看著仍躺在桂樹下疼得還沒辦法動彈的樓明澈,本是不想理會,最終還是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站起身走出了村塾來,走到桂樹下蹲下身來,“先生可需要學生攙先生一把?” 這桂樹長得粗壯茂盛,樓明澈這一摔可謂是摔慘了,疼得連叫喚都忘了,見著向漠北在自己身側蹲下身,忙用手扒拉住他,慘兮兮道:“快快快扶我一把!哎唷唷疼疼疼——那死丫頭是不是把我的腰給摔斷了,嘶——” 向漠北攙住他,面無表情:“先生還這般有力氣嚎叫,想來腰骨還是好好的,不必擔心?!?/br> “說的輕巧!你來摔摔試試!”樓明澈又疼又氣,“我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霉了才遇著這么個閻王,疼疼疼——!向家安你給我輕點兒!你們兄妹倆是想弄。死我呢!” “學生不敢?!毕蚰弊焐瞎Ь?,面上卻是一臉淡漠。 “嘖嘖嘖,老少年,這是甩臉子給我看吶?”樓明澈按著自己被摔得酸痛的腰靠著樹干坐下,挑眉盯著向漠北,一副笑瞇瞇的模樣,“方才你將那丫頭的手抓那么緊,是想和她說什么???” 向漠北當即黑了臉。 樓明澈笑得愈甚,還欲拿手去扯他手腕上的疰夏繩:“這手繩還挺好看,給我戴戴唄?” 向漠北毫不客氣地一巴掌招呼到他手背上。 樓明澈看著自己被打得通紅的手背也不生氣,只是哼哼聲道:“反正我也有?!?/br> 向漠北以為樓明澈說的是他也有疰夏繩,想要瞧一瞧他是從何得來的,便盯著他從懷里掏啊掏,掏出來一只油紙小包。 那小包還有些眼熟。 樓明澈慢悠悠地在他面前將油紙包打開。 油紙里裹著的是一只米團子,刺猬模樣的。 正是向漠北寶貝似的收進藤箱里的那一個! 向漠北怔了怔,沉了聲:“先生!” 先生竟然趁他不注意偷拿了小魚給他做的米團子! 樓明澈像沒聽到似的,笑瞇瞇地張嘴就要咬那刺猬米團子。 “!”向漠北一把將其奪了過來,生怕它被樓明澈給損壞了似的,還拿到眼前認真的左右瞧。 樓明澈歪著頭看他,嗤笑了一聲:“好著呢,沒壞,我摔下來的時候可緊著它呢,這要是真摔壞了,我看你得和我拼命。” 向漠北并不搭理他,確認米團子無損后才又用油紙將它重新包裹好。 樓明澈眼角抽抽:“至于這么寶貝么?沒了再叫那丫頭給你做一個不就是?別說一個,她那么寶貝你,就算你要一千個一萬個,她不眠不休地也會給做出來。” 向漠北手上的動作頓了頓。 樓明澈又道:“再說了,這么熱的天,你再怎么捂著它也留不住它,壞掉是遲早的事情?!?/br> 向漠北手上的動作徹底停住。 他抬眸看向樓明澈,眼神幽幽。 要不是因為他身子骨弱得跟紙片似的,樓明澈著實結結實實地招呼他一巴掌,然而事實他只能嘴上嫌棄而已:“看著你倆這樣我都嫌累,你要還是個男人就別再婆婆mama的,今夜就趕緊和她說清楚你的心意,別過了這個村沒了這個店,屆時你后悔都來不及!” 向漠北緊抿著唇,久久不說話。 樓明澈恨鐵不成鋼:“你小子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學生知道了?!毕蚰边@才輕輕地點點頭,盯著手里的刺猬米團子,嘴上應得好聽,卻是讓人猜不透他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樓明澈從地上地上撿起一片樹葉,以指尖旋轉著,漫不經(jīng)心道:“懷曦小子若是知道過了這么多年你還是這么要死不活的模樣,定想打死你。” 向漠北渾身一僵。 樓明澈沒有再說話,向漠北也沒有,他回了村塾里,靜靜地坐在椅子上,手里始終托著那個刺猬米團子。 樹影在他身上斑駁得愈發(fā)深沉時,他終是吃掉了那個刺猬米團子。 有微微的甜味。 先生說的對,他不能總是這般。 今夜他定要把心中所想與小魚說了才好。 作者有話要說:掐指細算,不出三章就能和好!相信我!認真狗頭臉。jpg設置防盜啦:防盜50%,12小時,因為我也想吃熱乎乎的饅頭?。ou不敢想,先想饅頭好了 第88章 、088 回去的路上,向云珠每每想到樓明澈從樹上摔下動彈不得的模樣都捂著嘴吃吃笑個不停,孟江南光是看著她手上那個比自己手指還粗了不少的彈弓都為樓明澈覺得疼。 “小滿小姑這回做得過了些?!泵辖蠟闃敲鞒耗且凰鷳n,擔憂他摔傷了,“樓先生不曾像你這么練過身子,從那般高的樹上摔下來,也不知會否摔傷?” “放心吧小嫂嫂,沒事兒的?!毕蛟浦椴灰詾橐猓拔冶葎澾^距離和高度,也算準了手上力道的,樓貪吃摔下來頂多摔疼個兩三天,不會傷到筋骨的?!?/br> 雖然向云珠這般說,但想到樓明澈腦門上那個瞧著能有一寸高的大鼓包,孟江南實在有些不敢相信她說的“沒事”。 向云珠見孟江南一副無奈又擔憂的模樣,終是放下了捂著嘴笑的手,低頭看著自己手里的彈弓,一邊轉著一邊悶聲道:“小嫂嫂,我聽小哥說,樓貪吃他快要走了,他從來不會在一個地方久留的?!?/br> 他留得最久的地方,便是京城和這靜江府,都是為了給小哥醫(yī)治心疾。 孟江南看著她蔫蔫吧吧沒了精神氣的模樣,忽然明白了她為何會樓明澈從樹上摔這么一跤。 小滿這是為了留住樓先生。 可這并非長久良策。 “小滿可知樓先生何故總是漂泊?”孟江南問。 唯有知曉他因何漂泊,才能知曉他如何才會愿意在一個地方永遠停留。 “不知道?!毕蛟浦閾u搖頭,有些沮喪,不過轉瞬她又兩眼亮晶晶的,盯著孟江南,“不說我了,說說小嫂嫂你呀,怎么樣怎么樣?你給我小哥送飯去,他是不是驚訝極了也開心極了?” “……”孟江南被問得有些尷尬,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 嘉安驚訝是真的,至于開心……她并未見著。 “那我小哥是在村塾做什么呀?不是在給牛崽子雞崽子什么的治病吧?”雖然她不嫌棄小哥做這些,但是村子里的人也能不嫌棄? 對讀書人來說,那可是神圣的地方,小哥就算再怎么抵觸科考,也不該如此褻瀆讀書之地才是啊。 孟江南壓根沒想到向云珠如她一樣根本不知向漠北日。日到這岳家村來是做什么。 她忽然有一點點小開心是怎的一回事? 不好不好,她怎能因為小滿也不知道嘉安的去向而開心呢! “嘉安不會這般亂來的?!泵辖喜挥上氲搅讼蚰弊跇溆跋陆o蒙童們批作業(yè)的認真模樣,想極了再瞧一次,偏是不能了,難免失落,“嘉安是在村塾里當夫子,給村里孩子們啟蒙。” 向云珠驚得瞪大了眼。 她不是沒有聽到孩子們左一聲右一聲的夫子,然而一心想著玩兒的她根本沒有往心里去,壓根沒想過孩子們口中的夫子便是向漠北,這如何能不令她震驚? 曾經(jīng)在京中可是有無數(shù)人家想請小哥去給自家孩子做西席,那時小哥不過才十三歲,卻已得無數(shù)人敬稱一聲“小先生”,可即便是那時候的小哥都沒有答應任何一人,更何況是如今的小哥? 可事實確是小哥如今給人當起了夫子,不是在國子監(jiān),不是在書院,也不是在府學、縣學,而是在村塾在蒙學! 這、這、這根本就是在大材小用! 向漠北在村塾做夫子這一事實給向云珠的沖擊太大,以致于馬車行到向家門前時她還是愣愣的。 孟江南不知向漠北的過往,不知他的才學,雖說也是震驚,但遠不如向云珠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