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確實?!毕蚰碧置㈩5念^,這才發(fā)現(xiàn)他頭發(fā)亂糟糟的,不由道,“頭發(fā)怎的這般糟亂?” “娘親給阿睿揉亂的。”阿睿扁扁嘴,如實道,“娘親在難過,就把阿睿的頭發(fā)給揉亂了,娘親要給阿睿梳頭的,但是被小滿姑姑攔住了?!?/br> 向漠北聽著阿睿的話,怔了怔。 小魚她……在難過? “去窗前那桌案上將梳子拿過來,我?guī)湍惆杨^發(fā)梳好。”向漠北道。 “好呀好呀!”阿睿很是開心,當即就跑到窗前桌案邊,拿了放在妝奩旁邊的檀木梳,又蹦跳著跑回到向漠北身邊,將梳子遞與他,“爹爹,阿睿把梳子拿來了?!?/br> “坐吧。”向漠北接過梳子,在床沿上輕輕拍了拍。 阿睿聽話地背對他坐在床沿上。 向漠北解下他的發(fā)帶,將他頭發(fā)梳理整齊。 本是安安靜靜,但聽他忽然問道:“你娘親為何會難過?” 第57章 、057 孟江南這一次自向漠北身旁離開,直至入夜才回得屋來。 她回來時捧了一只銅盆,盆中盛著剛打好的熱水,推開屋門時她動作輕輕,推開門后還特意將頭探進屋來看向床榻方向,見著向漠北安安靜靜地躺著,想來是睡著了,她這才進來。 她將輕輕放在床邊的小幾上,浸濕了搭在銅盆邊沿的棉帕,將浸濕的棉帕絞去了大半水后,這才在向漠北身旁坐下,用熱棉帕為他擦臉。 她動作輕柔,先擦過他的眉眼,爾后是唇鼻,再到雙頰下頷額頭,便是耳背也都為他擦過一遍,此時將帕子重新絞過一遍水,再擦他的脖子及后頸,最后則到雙手。 她從不幫他擦拭身子,他睡著的這些日子里都是向?qū)樗辽碜訐Q衣裳,不是她羞臊,也不是她不愿意,而是她知他定不喜她這般做,他連寬衣都不讓她近,更莫說為他擦身子換衣裳這般親密的舉動了。 他既不喜,她便不做。 自知之明她還是有的。 她能做的就是守著他,向?qū)⑺幎藖頃r喂他服下,不時給他喂些水,再為他擦擦臉與雙手這些個小事而已。 孟江南從薄被下拿出向漠北的手,托于自己手中,低著頭小心翼翼地擦拭著,盡量不讓濕棉帕碰到他的傷口。 那日在府衙二堂里握著匕首刃而在他手上留下的傷已經(jīng)結(jié)了厚厚的痂,今晨已經(jīng)由樓明澈拆了他手上的大部分棉布條,唯余傷口最深的虎口那兒還纏著棉布條而已。 生怕弄疼了他,孟江南小心至極,在為他將手擦過后她并未就此將他的手放回被中,依舊托在自己手心里怔怔地看著,過了好一會兒才放下。 她又拿起他另一只手。 他這只手上沒有受傷,但上邊卻有一些細小的舊傷疤,本不明顯,但在他青白的手上卻顯得頗為清晰。 他手指修長,指甲修剪得平整,因著這些天臥病在床的緣故,指甲都長長了些,便襯得他的手指愈發(fā)修長。 孟江南不是第一次這般托著他的手來擦拭,也不是第一次細看他的手,但每一次看她都覺他的手好看得過分,一點兒都不像是雙醫(yī)治鳥獸的手,而像是讀書人的手,握筆寫字作畫才對。 而且…… 她又在細細打量他的手,看著看著,她心生一念,將自己的手慢慢、慢慢地貼到他手上,掌心對著掌心,五指貼著五指,掌根向著掌根,將自己的手與他的手粗粗做了個對比。 她驚訝地發(fā)現(xiàn),她繃直了手指頭,她的指尖也將將到他第二個指關(guān)節(jié)上去一丁點而已,至于手掌,還不及他的三分之二大。 嘉安的手好大手指好長…… 嘉安的身子骨單單薄薄的,一點兒都看不出來他的手竟是這般大。 孟江南這般想著,不由抬頭去看向漠北的臉。 當她視線移到他面上時,驚了一跳,著急忙慌地就將他的手放下,同時匆匆站起了身來,不自在道:“嘉安你醒了?你渴不渴?我去庖廚給你提一壺熱水來,正好這銅盆里的水也涼了,我順便去換一換?!?/br> 孟江南匆匆忙忙把話說完,作勢端起銅盆就要走,連方才松開向漠北的手時一并掉落在被上的棉帕也不要了。 她不知向漠北是何時醒來的,她只知她得快些離開。 就在這時,只見向漠北迅速地將手一伸,在她的手就要碰到銅盆時霍地將那銅盆從小幾掃到了地上! “噹啷——”銅盆落地的聲音本就刺耳,在這安靜的夜里聽來又尤為尖銳,盆里的水自潑灑了一地,還濺了些到孟江南鞋面上,結(jié)結(jié)實實驚了她一大跳,令她一時間僵在了原地,動也不敢動,更不敢去看向漠北。 她不知道他為何生氣,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不知道他真正想要做的又是什么。 對于他,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不了解。 她不敢出聲,向漠北也沒有說話。 孟江南覺得這夜靜寂得她能清楚地聽到自己的鼻息聲。 片刻后,終是聽得向漠北語氣低低沉沉道:“抱歉,我并非有意,然若你不想看見我,便出去吧。” 他低著頭,怔怔地看著自己方才甩翻銅盆的手。 他不知自己怎就來的惱意,竟甩翻了那銅盆,他明明…… 只是想抓住她的手腕而已。 可方才他為何沒有抓住她的手腕而是要打翻銅盆? 是覺他自己抓不住? 也是,他這樣連心都不是自己的人,又能抓得住什么? 就這般過了良久,久到他覺得孟江南早就從他身旁逃開了的時候,他聽到她不無關(guān)切地細聲道:“嘉安,你別這樣握著手,你看,你手上才要好的傷口又破開了,會疼的。” 向漠北又怔了怔,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不覺間便將那只被匕首割傷的手緊握了起來,使得那本已結(jié)了痂的傷口破裂開,滲出了血來。 孟江南緊張又心疼,想要拿起他的手來細瞧又怕像方才那樣惹惱了他,是以小心翼翼地問他道:“嘉安,讓我看看你的手,好嗎?” 她的聲音細細軟軟,像她的發(fā)絲,也像她的人,其中又揉著惴惴不安,像受驚的兔子,又像膽小的麋鹿,更像極那日她站在門外,緊張不安地問他“官人可要娶小女子”時的模樣,也令他如同那日一般,鬼使神差地答應(yīng)了,將手攤開,遞給了她。 孟江南當即就捧過他的手,眉心都擰到了一塊兒,一副心疼壞了的模樣,取了懷里帕子輕輕地蘸去那些浸出的血,一邊喃喃道:“好不容易才好的……好在傷口已經(jīng)愈合了大半,沒有全破開,下回可不能再這樣了……” 向漠北看她緊張心疼自己的模樣看出了神,一時未能斂住心神,脫口而出道:“那你得先不跑?!?/br> 說完他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倏地把嘴緊閉,將嘴角繃得緊緊的。 孟江南托著他的手微微顫了一顫,并未抬頭,也沒有接話,只繼續(xù)小心地為他蘸去手上的血。 又過了良久,她才低聲道:“對不起嘉安,我不是有意躲著你,我只是……我……” 她雖放下了向漠北的手,卻沒有松開帕子,而是緊緊揪于手中,想道的話難以啟齒,以致她數(shù)次欲言又止。 向漠北此刻似乎冷靜了下來,只靜靜地看著她,等著她把話道出來。 “對不起嘉安!”孟江南低垂著頭在數(shù)次欲言又止后,驀地抬起頭來,面對著他,卻又緊閉起眼,道,“你之所以受傷之所以會有性命之危,都是因為我!若不是娶了我,嘉安的生活就不會出現(xiàn)這些麻煩,嘉安也就不遇到任何危險!都是……” “都是我的錯!”她道得飛快,這是她鼓足了她所有的勇氣才敢道與他聽的話,若是道得慢些的話,她怕她根本沒有顏面將這些話說完。 “而我想要嫁給嘉安是有目的的!我是為了不嫁給趙家為妾才算計上的嘉安,想著嘉安是個好人,不僅不會苛待我,也能接受得了阿睿,可是我、可是我——” “我沒有想到我會給嘉安給向家?guī)磉@般大的麻煩,甚至險些害了嘉安的性命,若是樓先生沒有及時出現(xiàn)的話,嘉安就會,就會……” “都是因為我……” 她愧疚,她自責,她難過,她無顏面對他,所以她明明盼著他醒來卻又每每在他醒來的時候急于逃開。 他是個心地善良的大夫,她不過是個算計了他的小人而已。 他接受了她也接受了阿睿,她的目的達到了,可她又給向家?guī)Я耸裁矗?/br> 她不曾想她會害了他,害他險些丟了性命,她從未想過要用他的性命來保全她和阿睿。 若知如此,她定不會求他娶她,縱是帶著阿睿漂泊,她也不會走到他面前來。 這本是她心中不可告人的秘密,她想要一直一直藏在心底的,為了她自己,也為了阿睿,但如今她只想要說出來,無論他會如何看她,恨她也好,怨她也罷,只有說了,她才能多一點勇氣來面對他。 而若此時不面對著他說,她怕她便再沒有勇氣說出來。 可明明鼓足了勇氣抬起頭來面對著他,她卻又不敢看他,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像星辰那般璀璨,像星河那般耀眼,她只是個卑鄙小人,有什么資格看他? 只當孟江南以為向漠北非惱即怒時,他卻是以指腹摩挲她的眼角,和著他聽著總是涼涼淡淡的聲音道:“莫哭,我不會哄人?!?/br> 孟江南怔愣,忙抬手搓向自己眼睛,沾了滿指的淚,這才發(fā)現(xiàn)她竟不知何時哭了。 睜開了眼的她也正是這時不經(jīng)意地就對上了向漠北的眼眸。 耀眼,卻又裹著郁郁,給孟江南的感覺就像是蒼鷹被折了翅,寶劍被斷了刃,有一種說不出的悲與愁。 而這悲與愁,又像阿娘曾與她形容過江南的雨霧,濃得不過一丈外的景致都看不到。 明明還是那個看起來冷淡得不得了的人,孟江南卻不知為何,此時此刻的他,讓她覺得悲傷。 “嘉安,你不生氣嗎?”緊閉著眼時,她不敢睜開眼看他,而一旦將眼睛睜開了對上了他的眼睛,她又舍不得將眼閉起了,但心中依舊滿是自責與不安,“不生我的氣嗎?” “有何氣好生的?!毕蚰钡淖旖峭聞e了別,這回倒是他別開了臉去,悶聲道,“我本就知道你嫁給我必是有所需。” 孟江南慌亂的心驀地一緊。 作者有話要說:小向病嬌指數(shù):四顆星。 小向童鞋你再這么作,會沒媳婦兒的! 這對小夫妻之間的別扭勁在趙家的劇情結(jié)束后就會解決了!接下馬上走趙家劇情了!很快的!相信我,嘿?。ㄕ嬲\臉。jpg) 第58章 、058 對于孟江南為何想要嫁給自己,向漠北不曾去查,也未想過要查,他只需稍加想想,也想得到答案。 不是走投無路的有所需有所取,又有誰個好端端的姑娘家會想著要嫁給他這么個明眼人瞧著便能知道與半截身子入土無甚差別的人,且還是自己上門來求娶,而非請來媒妁。 他在她敲開這宅子的門之前見過她幾回,在第一回 見她,她蹲在那株老榕樹下以雙手托著那只摔傷了的喜鵲幼崽,她抬起頭來看他時,那嬌麗乖巧的模樣便闖入了他的眼,當夜里還入了他的夢,醒來后的他慌極了,只覺自己是得了病,才會在夢中見到她。 第二回 見她,是在岳伯的牛車上,她坐在他對面,一雙鞋全被泥水濕透,瞧著乖乖巧巧又令人心疼的模樣,誰知張口便說她是去岳家村尋她的哥哥,而他,便是她口中的那個“哥哥”。 那時他心在想,這個姑娘看著乖,實則好似不是那么回事。 那個夜里,他又夢到了她,夢到他沖他笑得甜甜的,喚他一聲“哥哥”。 醒來時,他覺得自己病得更重了,然而“病重”的他卻生了個從未有過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