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廷聽完，并不否認：“怎么了？不行？我不就是想看你重蹈覆轍，只有我愿意給你收尸嗎?！?/br>
    說著他指指楚亞手中的紙杯：“你不介意我和你一起喝酒，不就是最好的證明？”

    兩人目光相接，淡淡燈光照著他們，好一會兒，楚亞才放下紙杯，往后靠在了沙發(fā)根兒上。

    “你說得沒錯?！背喕卮穑拔也铧c就動搖了?！?/br>
    畢竟，當年的謝廷是把他從淤泥中拉出來的人，其中意義，或許不亞于如今的IS戰(zhàn)隊。

    所以從某種角度上說，重蹈覆轍這個詞，也不算全錯。

    “什么叫差點？”謝廷則問他，“意思是沒有真的動搖？”

    楚亞夸道：“真聰明?！?/br>
    “我留你喝酒，不過是覺得你來都來了，有些話總得有個機會說?！?/br>
    而現(xiàn)在，也許就是最好的機會。

    濃烈的酒味兒在周圍流竄，紙杯被兩人浪費了一個又一個，楚亞摸出打火機，語氣帶著倨傲，問謝廷：“同樣是在我打算放棄理想的時候出現(xiàn)在我眼前，你知道你和IS戰(zhàn)隊的小伙們最大的區(qū)別在哪嗎？”

    謝廷直直看著楚亞，氣氛突然其來地嚴肅，他便抱了抱拳：“有請ChuY大神賜教?！?/br>
    楚亞淡淡笑著，好半天才重新認真起來，繼續(xù)說：“區(qū)別就在于，他們只是覺得我不好——這其實沒什么毛病，我走就行?！?/br>
    “等我離隊了，戰(zhàn)隊照常打比賽，歐總緩過這口氣，不見得買不到比我更好的選手——IS戰(zhàn)隊也不見得比有我在的時候差。”

    “所以至少，他們不會在賽場上動手動腳。但你不一樣……你是會打假賽的，明白嗎？”

    謝廷安靜聽了一會兒，攤手道：“怎么，嫌我沒他們高風亮節(jié)？我從前對你有多好你不是不知道?！?/br>
    “對我好又怎么樣？”楚亞卻帶著戲謔的意味看向謝廷，“我扔幾張錢下去，有人比你對我更好，還帶全身按摩呢?！?/br>
    他滿嘴玩笑，但不消片刻，他的眼神還是冷淡下去，聲音也逐漸漠然：“你以為你打假賽這事兒，只是你我之間觀念不和——然而這根本不是你我之間的矛盾，而是你和所有對手、所有觀眾的矛盾，也是你和電競比賽本身的矛盾?！?/br>
    謝廷聽得不屑地一笑，手卻不自覺捏緊了煙。

    接著，不待他回答什么，楚亞沉沉的聲音便繼續(xù)傳來：“……老謝，你要知道，我是沒有資格代替電競、代替我們的對手和觀眾原諒你的?！?/br>
    ***

    空氣冷了下來，一陣長久的寂靜后，客廳里傳來楚亞把煙摁滅在水中的輕微聲響，他睜開浮起淡淡血絲的眼睛，在一片狼藉的桌子中挑揀了兩個還干凈的杯子，咕咚咕咚滿上了。

    隨后，他將其中一只杯子推到依然不愿說話的謝廷面前，說：“你知道我為什么喜歡電競嗎？”

    謝廷不予回答，楚亞也不像要真心問他似的，很快娓娓自答起來。

    “說白了，我的父母身為罪犯，窮兇極惡，是被抓到就會立刻死刑的那種，所以我從小到大，遇到過很多不怎么友善的對待?！?/br>
    “這些事兒我不知道怎么去回憶，也不認為別人有對錯，他們不喜歡罪犯的兒子，只是人之常情?！?/br>
    “可是，競技不一樣——如果說世界上沒有絕對純粹的東西的話，那，競技一定是最接近純粹的?！?/br>
    純粹到從不問他的出身，只需要他堂堂正正帶來勝利，他就是干干凈凈的英雄。

    謝廷捻著杯子邊緣，仍沒有回話，楚亞見狀也把弄著手中的杯子，長長嘆了一口氣。

    周圍有濃烈的煙味和酒味在撕扯，終于，在某個燈光輕晃的剎那，楚亞一下碰翻了眼前的杯子，聲音突然變大：“我TM就想老老實實打個比賽，你呢？你為什么一定要去博.彩？”

    有些話，他似乎想了很多年，終于找到了那個爆發(fā)的缺口。

    “你欠了多少債你為什么不直接告訴我？！我的存款工資獎金都可以給你，我他媽出去裸.貸也得給你還上啊——你連借條都不用給我打一張，你為什么就是不明白？”

    這些質(zhì)問仿佛已經(jīng)橫亙在兩人中間多年，楚亞沒想過自己會說出口，謝廷也沒想過，自己還有機會聽到。

    他難得目光閃爍回避開楚亞的視線，半晌后才開口：“……博.彩來錢快，我只是覺得我們沒必要耗著。”

    “你放NM的屁?！背喸伊思埍?，沒多大響聲，卻讓周圍的空氣足夠緊張——在謝廷復又執(zhí)拗的沉默里，楚亞再次開口：“我知道，你到STG戰(zhàn)隊配合搞事，一再拿游戲開玩笑，就是想看我重新走到輸?shù)舯荣?、被人排擠那一步——到時候，只有你還拿我當朋友，所以我們總能和好，是嗎？”

    謝廷壓緊了掌下的杯子，這一次，他總算回答：“可以這么說?！?/br>
    楚亞卻反問：“你TM自己信嗎，謝廷？”

    他知道，謝廷或許比他更清楚，他們之間壓根沒有和好這條路，但以謝廷的性格，心中有不甘就一定不會放下——不盡力一試，總說服不了自己。

    “好了，現(xiàn)在你試了，也得到結果了?！背啍偸?，某種意義上是如釋重負，“我差不多也走到那一步了，我甚至后悔了，我承認自己從一開始就不該成為職業(yè)選手——你看，ChuY換了四個游戲，從沒說過這種話，但即便到了這個份兒上，即便你的出現(xiàn)像救命稻草，我也不打算抓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