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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越溪動動干燥生澀的喉頭,這是他第一次那么直面的面對生老病死。 一時間竟有些反應不過來。 路母站在他身旁,脖子傾斜向下,黑色的眼框蓋住了她眼里的情緒,難看的扯了扯嘴角,那抹弧度似是凝固在她嘴角,逐漸僵硬。她眼神靜默的看著病床上的老人,養(yǎng)育了自己二十幾年的父親。 作為一個兒子,路越溪無法感同身受也無法勸解母親放下內(nèi)心的過往。 他想,如果你用半生去怨恨的一個人,現(xiàn)在奄奄一息的躺在你面前,你會怎么想?并且,這個人與你曾經(jīng)是最親密無間的存在,你會怎么辦? 他得不出答案。 老人此時慢慢的睜開了雙眼,混濁的眼珠摻合著淚水落下,他把頭轉(zhuǎn)向了路母這邊。 聲音嘶啞道:“你來了。” 路母沒有說話。 老人繼續(xù)道,他的語氣很無力,說了一會還要大喘著氣:“一晃這么多年了,你從小脾氣就倔強,這會兒肯定還在恨我?!?/br> “我…………”老人說了這個字后卻沒有把話繼續(xù)說下去,他把頭轉(zhuǎn)向了路越溪,“這是我外甥吧,一眨眼都這么大了,過來……讓外公看看你?!?/br> 路越溪走近,半蹲在床前。 老人摸著他的手,半開的雙眼猶如蒙上了一層淺灰色的薄膜,好半天視線都聚焦不到一起,他的語氣含糊不清,像是在自言自語:“像啊……真像……” 路越溪聽得不太清楚,但那聲“像啊……”他也能猜到外公是在說自己長得像父親。 外公粗糙的手心摩挲到他那枚冰冷的戒指上,臉上突然綻放出一個干枯的笑:“真好,連媳婦都娶上了……” 路越溪喉嚨哽咽,想把手搭在老人的臂上想給予老人安慰,老人眼里似有稀疏光亮閃爍,手往旁一抻不經(jīng)意間給避開了,路越溪并沒有注意到這點,只是看著老人虛弱的表情,所有的話語都被堵塞在了喉頭間。 …… 林家其他的人也在陸陸續(xù)續(xù)的趕來了,路母被留在了病房里面,他則被別人帶往了前廳。前廳里坐著的是林家的老老少少,遠房的,非遠房的都齊聚在這里。 他們交談的歡愉聲在路越溪來到的那一剎那戛然而止,見來人是一個對他們沒有絲毫威脅的毛頭小子也就恢復了原有的姿態(tài)。 路越溪安靜的坐在了一旁,清秀精致的五官黯然失色。 耳旁是嘰嘰喳喳的聲響。 他想起路母在他臨走之前那張依舊寡淡的臉,他沒有經(jīng)歷過母親所經(jīng)歷的事情,也沒法以自己的名義勸母親放下。 “你說老爺子能挨過今晚嗎?” “我看過老爺子的臉色,夠嗆……” “也不知道我們還能在這種情況下……” “唉……快別說了,隔墻有耳!” 路越溪被四面八方的聲音擾得心弦煩亂,他“呈”的一下站了起來,引起了旁邊人的一句抱怨后他又重新的坐了下來。焦急的等待著一分一秒,路越溪越發(fā)坐立不安著,心頭有無數(shù)的話想要傾述,卻無人可述說。 身后有個人影在向他默默的靠近著,一個模樣周正的年輕男子敲了敲他的肩膀上。 路越溪回頭一看。 男子向他小聲道:“顧總在外面等你?!?/br> 路越溪愣住,他怎么來了? 他疾步跟著男子走了走了出去,發(fā)現(xiàn)林家宅子側(cè)門處停著一輛深黑色的賓利,車門慢慢的打開,露出顧晏南那張熟悉的冷淡俊逸的臉孔。他縱容的眼神在路越溪身上停留。 路越溪所有的情緒在那一瞬間洶涌而來,他微微抽動著酸澀的鼻子,眼睛眨了眨,竭力的克制住自己的情緒。 顧晏南把他拉上了車,車上只有他一個人,狹小的座椅上要坐著兩個成年的男子并不容易,顧晏南把座椅放平,他讓路越溪的腦袋埋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路越溪有一種類似悲愴的情緒在胸膛處散開。 顧晏南摸著他毛絨絨的發(fā)頂,聲音低低道:“想哭就哭出來吧。” 路越溪呼吸有些不穩(wěn),眼睛喉嚨雖然干澀得厲害,但卻沒有到達頂端。他醞釀著話語,從顧晏南的胸口處抬起頭。頓了幾秒鐘,情緒低垂道:“我…………哭不出來?!贝桨昃o抿,“你會不會認為我很冷血?” 顧晏南回答他:“眼淚并不能證明什么?!?/br> 路越溪明白他的意思。 兩個人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路越溪露出一個苦笑的表情:“其實我和外公總共就見過幾次面,關系就如同陌生人一般??赡芪宜械那榫w就只是在為一個病重的老人悲悸而已?!?/br> “我的父親是因為外公的原因去世的,雖然不是主因,但也的的確確也是由外公引起的。所以———我媽一直很恨他,恨了……幾十年了?!?/br> “今天這種情況,我媽肯定不知道該怎么辦?都說母子連心,可我卻始終不能體會到她的感受?!?/br> 顧晏南摸著他垂頭喪氣的腦袋,啟唇又抿緊,人生第一次產(chǎn)生了手足無措的感覺,他無從給人安慰。他清楚記得前段時間看見這位林家的老爺子時,老爺子精神矍鑠,聲音洪亮,走起路健步如飛,怎么看都要比自家那位要老當益壯許多。 病怎么會那么突然? 顧晏南眼神閃爍,拿起手機在通訊錄上面找到了找到了一個號碼,編輯了一條信息發(fā)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