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jié)
“呿,她女兒都是你傷了手臂才拖出來的,就送了你這么點兒東西?!?/br> 大手拿起一顆雞蛋,余笑問褚年:“你想吃么?” 褚年抬了下眼睛:“雞蛋我不想吃,糖包子我想吃半個。” 余笑放下了雞蛋,看了自己的手上沒有沾顏料,才拿起一個紅糖包子小心地掰開,熱熱的糖汁差一點就流了出來,被她手疾眼快地用另一半兒給擋住了。 褚年看見余笑的臉上瞬間閃過不適的神情。 “你的那個肩膀,趕緊去看看,別落下后遺癥?!?/br> “嗯,吃包子?!?/br> 褚年接過包子,看余笑開始給雞蛋剝皮。 染了色的雞蛋有什么好吃的?這雞蛋都煮老了,老得快子孫滿堂了! 在心里計較著,褚年咬了一口紅糖包子。 別說,還真挺好吃的。 吃完了糖包,褚年被余笑扶著下了床,在病房和外面的走廊里走了幾圈兒。 外面正冷,醫(yī)院里卻還算暖和,肥肥的病號服里面穿著保暖褲和薄薄的羊絨衫,走了一會兒就覺得熱了。 “你要是再出去的時候,給我看看有沒有那種拖鞋,不凍腳后跟的那種?!?/br> “你是想回家穿么?” 今天的檢查結(jié)果還不錯,要是不出意外的話,明天褚年就可以出院了。 “嗯。”褚年點了點頭。 “好,你還有什么需要的跟我說,我走之前給你準(zhǔn)備好。” 褚年往回走的腳步頓了一下。 對呀,等他出院了,余笑就又要走了。 褚年的心一下子落了下來。 像是窗外枝頭,那片以為自己能熬過整個冬天的枯葉。 輕飄飄,無聲地落了地。 下午探視的時間到了,余笑的mama拎著燉好又凈了油的雞湯和幾個半熟的雞蛋來了。 看著“褚年”被“余笑”支使著干這干那,余笑mama的臉一下子就沉了下來。 “笑笑你怎么回事?褚年給你陪床已經(jīng)夠累了,你現(xiàn)在能動,有些事情就自己干,怎么養(yǎng)個身體還把自己當(dāng)皇后了?” 見“褚年”隨手給她“女兒”把床桌給清出來放飯,她趕緊過去幫手,又說癱在床上不動的“余笑”: “你從前住院可不是這個樣子的,怎么還越活越回去了?” 褚年有些委屈地縮了一下脖子。 還是老樣子,半熟的雞蛋倒在米飯上,再澆上雞湯,褚年吃了兩口青菜,就開始對著雞翅根兒使勁兒。 一抬頭,看見余笑的mama把一個大雞腿放在了余笑的碗里。 褚年:……我以前的待遇有這么好么? “明天你們出院啊,也不用管吃飯的事兒了,我明天燉你最愛吃的紅燒排骨,再做個蒜泥茄子,前兩天我們辦公室的許老師給了我兩包酸蘿卜,做個酸蘿卜老鴨湯好不好呀?” 褚年跟著說好。 卻看見余笑mama的眼睛是落在了另一個“褚年”的身上。 “媽,現(xiàn)在懷孕的是我,怎么你總顧著褚年???”他撅著嘴,幾乎是被“不高興”三個字寫在了臉上。 看看他,再看看他的肚子,余笑的mama嘆了口氣,才說: “褚年大老遠(yuǎn)回來照顧你,工作都不管了,你這是干什么?還撒嬌吃醋了?都快當(dāng)媽的人了能不能懂點事兒?” 余笑心里知道是自己mama是看不慣自己照顧褚年,在給自己出氣,差點笑出聲來,借口去找醫(yī)生,她走出了病房。 很快,她mama也跟了出來。 “笑笑啊,明天我給你燉紅燜羊rou,你還記得吧,你小時候我?guī)闳ツ汴惏⒁碳?,她做的好吃,回來之后我還學(xué)著給你做過的。” “好呀,謝謝媽?!?/br> “你別跟媽說謝謝?!?/br> 手輕拍在女兒的手臂上,余笑的mama微微低著頭,又說:“你媽我想了好幾天,翻來覆去地想了,除了你愛吃什么之外,也就記得你愛畫畫了。那個,你還愛畫畫么?我昨天去文具店看了,現(xiàn)在的水彩真是了不得的漂亮啊?!?/br> “媽,我現(xiàn)在喜歡什么,都可以自己去買了?!?/br> “不一樣,不一樣。” 有什么不一樣呢?不過是時間不一樣了。 喜歡畫畫,卻因為畫畫會影響成績而在中學(xué)時候被迫收起所有畫材的女孩兒已經(jīng)長大了。 余笑的手放在她母親的肩膀上,輕聲說: “媽,您不用擔(dān)心,我現(xiàn)在很好,真的?!?/br> 她的父母不需要她去原諒,過去的那個女孩兒,也不需要現(xiàn)在的她去代表。 過了一會兒,她們兩個人前后腳從醫(yī)生那兒回了病房。 余笑的mama又對褚年說: “你現(xiàn)在是孩子長得快的時候,得控制飲食,不然孩子太大了不好生,要不這樣吧,你以后啊少吃rou,一頓飯就一碗湯,然后吃點主食、蔬菜就行了,還可以吃點魚啊蝦啊?!?/br> 還在啃雞架的褚年一臉懵地擦了擦自己嘴上的油。 怎、怎么一下,自己的待遇就降了? 第74章 孕期記事(九) 晚上,余笑的mama想留下?lián)Q女兒回去休息, 被余笑給勸走了。 躺在床上, 褚年輕輕哼了一聲, 后腰的一根筋突然抖起來似的疼, 余笑過來幫他翻了個身, 他長出了一口氣。 “余笑,你之前說你寧肯當(dāng)個蠟燭,所以這幾天是又跑我面前燒來了?” 話說出口,褚年都覺得自己酸溜溜的。 余笑本來正在給保溫杯里灌水, 防著褚年半夜想喝水, 聽了這話,她靜靜地把水裝完,蓋子擰好,才轉(zhuǎn)過身看著褚年。 “之前我媽說你現(xiàn)在比我當(dāng)初嬌氣可愛了?!?/br> 褚年:“噗!” 余笑接著說:“那我當(dāng)男人,也當(dāng)?shù)帽饶愫?。至少在這里,在這個時候, 我該怎么是個丈夫的樣子,就不能少?!?/br> 這話換來了褚年一聲不屑地輕哼。 “你不用變著法子說我從前有多不好啊,啊,余笑, 我以前再不好, 現(xiàn)在是我在這兒跟老母雞抱窩似的等著生孩子, 你倒是出去見風(fēng)見浪自以為了不起了?!?/br> 面對褚年的挑釁, 余笑很平靜: “到現(xiàn)在你還覺得變成女人懷孕生孩子就是一種懲罰, 可見你是真沒什么悔過之心。褚年,你在經(jīng)歷的,是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shù)人都認(rèn)為每個女人應(yīng)該甚至必須經(jīng)歷的,怎么換了個性別就成了懲罰呢?” 外面的風(fēng)聲隱隱,余笑把水杯放在了褚年的床頭上。 “人類發(fā)展這么多年,連出生所在的地球都可以突破,可以去太空,可以去月球,甚至很快要去火星,可作為人類個體,我們的心依然受困于自己的性別。” 褚年仰著頭,看著余笑慢慢地說: “我是這樣,你也是這樣,不同的是,我現(xiàn)在開始改變,可你還沒有?!?/br> 明明是在說他懷孕生孩子的事情,怎么就能扯到性別上。 褚年想要反駁,肚子里突然一動,他“嘶”了一聲,屏息等著,可惜里面那位小拳手只打了一下,就沒有第二下了。 “你讓我跳開性別?你看看我的肚子,你跟我說,我怎么跳?你讓我怎么跳?” 余笑已經(jīng)合衣躺在另一邊的床上。 當(dāng)褚年是個男人的時候,他理直氣壯地去謀取屬于“男人”的利益,當(dāng)褚年是個女人的時候,他也理直氣壯地使用屬于“女人”的優(yōu)勢。 這一點,余笑真的拍馬不及。 可對余笑來說,重要的也不是這些。 雙手枕在腦后,她看著天花板,輕聲說: “褚年,在赭陽我見到了很多很多人,我跟他們打交道,有特別成功的官商,也有城中村里連工作都找不到的……我發(fā)現(xiàn)他們每個人都過得有自己的滋味兒。” 褚年不喜歡余笑的語氣,他挑刺兒說:“誰過日子不是這么過的呢?” 躺在床上的“男人”笑了一下:“從前的我就沒什么滋味兒啊。不過這不重要,我想說的是,我總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維里,自以為什么都明白了,卻真的想不到別人到底是什么樣子的精彩。有時候,反而是我自己看低了的人,又回過頭來教訓(xùn)了我?!?/br> 余笑頓了一下,仿佛在回憶什么,過了一會兒才接著說: “在赭陽,我認(rèn)識了一個想離婚被老公被老公拿刀砍的女人,在那個男人真的進去了之后,她又出去打工賺錢,你猜她想干什么?” 褚年不知道為什么話題會轉(zhuǎn)到一個素未謀面的女人身上,什么離婚,什么砍,什么打工賺錢?不是說為什么余笑想換回來么? “她想干什么?” “她要賺錢接著打官司,跟他老公離婚,把孩子的撫養(yǎng)權(quán)奪過來,你能想到嗎? 她之前為了讓老公不要被告,她能大熱天地跪在地上求人,那時候整個東林城中村的人都說她有情有義……可是一旦事情變了個方向,她就能再次沖到前面去,哪怕所有人都罵她,哪怕她的婆婆學(xué)她,在冷風(fēng)里跪在地上求,她也要離婚,也要奪過來孩子的撫養(yǎng)權(quán)。 我之前以為她太傻,被有心人利用,我也覺得她被困在籠子里,就算努力掙扎了,也逃不過一個籠子,可我錯了。” 余笑的臉上很平靜,這段時間她所經(jīng)歷的事情實在是紛雜精彩,讓她越發(fā)有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氣度。 可她還是忘不了在東林看見的那一幕。 老婦人跪在地上哀哀地哭泣,所有的人都在勸那個女人不要落井下石。 那一幕是何等的熟悉啊。 余笑還記得自己撕開了傷口給那個女人看,嘴里喊著讓自己也會痛的話。 她絕沒想到自己會看見后來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