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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恐高的人并不是害怕摔死的感覺，只是站在高處的眩暈感會帶來不安，這是本能在催促著人遠(yuǎn)離危險(xiǎn)。

    對林溯雨來說，本能這種東西是很讓人討厭的——正如他現(xiàn)在清楚自己正站在一個沒有危險(xiǎn)的電梯盒子里，只是黑了一些，環(huán)境封閉了一些，節(jié)目組很快就會通知維修人員打開電梯。

    他很安全，什么也不會發(fā)生。

    但無論理智如何勸誡著自己，胸口的絞痛感卻依然如影隨形地與黑暗一起纏繞了上來，他清晰地感受到了血液在血管中加速流過而發(fā)出的嗶剝聲——但也許這只是他的錯覺而已。理智在此時(shí)更近似被拖入水底、尚存一絲呼吸卻已然無可奈何的溺水之人，哪怕他已經(jīng)逼著自己習(xí)慣了自己坐電梯，習(xí)慣了呆在全黑的環(huán)境，習(xí)慣了進(jìn)入封閉的場所，但等這三樣湊在一起時(shí)，他卻仍然如同被洪流沖垮的螞蟻，此時(shí)只有拼命喘氣的余力。

    電梯是有通風(fēng)井的，不可能會出現(xiàn)窒息的情形。

    但無濟(jì)于事，空氣似乎越來越稀薄了，仿佛下一秒就會因?yàn)槿毖醵萑胄菘司车?。林溯雨捂住心口，手抖得幾乎要握不住還在兀自震動的手機(jī)，按了好幾次才勉強(qiáng)按下了接聽鍵，但還在發(fā)出各種嗡鳴嘯叫聲的大腦卻亂糟糟的，只聽見有熟悉的聲音在說著什么——而那些話，在此刻的林溯雨耳中，也只是不成意義的音節(jié)罷了。

    快，說點(diǎn)什么……說什么都好……

    說自己很好，說自己一切安全，說自己很快就回來……

    他艱難地張了張嘴，模模糊糊中，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說了什么，滿是汗水的手心一打滑，手機(jī)便從手中掉了下來了，閃爍著幽幽的光芒在地板上轉(zhuǎn)了幾圈，徹底暗了下去。

    他背靠著電梯門，終于眼前一黑，滑落了下來。

    仿佛早前老舊的電視機(jī)，眼前閃過的是一些不連貫的、呈現(xiàn)雪花點(diǎn)狀的畫面。

    一個應(yīng)當(dāng)長得與他相像、但實(shí)際上面目一片空白的女人溫柔地俯下身，把手里的保溫杯遞給他：“天天喊著要喝奶茶，mama今天給你煮了喔……溯溯乖，溯溯已經(jīng)六歲啦，今天出門不要哭好不好？”

    他遲鈍地抬起頭，擰開杯子蓋，喝了一口——

    什么味道也沒有。

    不，非要說的話，是滿口的鐵銹味，血的味道。

    他稍微清醒了一些，自己仍然是坐在電梯里，因?yàn)槿毖蹰_始出現(xiàn)了幻覺。

    偏偏是……最不想看到的幻覺。

    下一秒，那老舊的電視畫面便切換了場景，他被那個女人牽著手，乖乖地坐到了車上，睜著濕漉漉的眼睛看她。

    “溯溯，mama和爸爸會永遠(yuǎn)愛你的。我們一家人，要永遠(yuǎn)在一起喔?！?/br>
    別開玩笑了，沒有什么永遠(yuǎn)的……

    承諾著永遠(yuǎn)的誓言，只需要嘴巴一張一合的瞬間，這怎么可能會真的成為永遠(yuǎn)。

    在尖銳的撞擊聲中，他將捂住頭的手拿下來放到眼前，被碎裂的車前玻璃擊出的血在幻覺中在手上像是翻倒的墨水，從手指間滴落在腿上。

    本應(yīng)該覺得痛苦和不安的心此刻平靜得像是虛假的一般，他抬起頭，漠然得像是在看一場黑色的默劇，荒誕得像是在沙漠中投下核彈，等爆炸后也只是一片荒蕪。

    不難過，他一點(diǎn)也不難過。

    這么拼命地勸說著自己的話，就真的不會難過了。

    “天哪，真的假的，父母出車禍雙雙去世了，就剩孩子一個人？”

    “自從他爹媽走以后，他都沒有哭一聲，都不曉得是傻了還是真的沒良心……”

    “收養(yǎng)？算了吧，每次看見他我都感覺慎得慌，我可不敢養(yǎng)。”

    “哎喲老林，你可拉倒吧，你家里情況又不好，再養(yǎng)一個孩子你怎么供自家小孩兒上大學(xué)？”

    人來了又走，他面無表情地看著這群面目模糊的人聚在他身邊拿著手絹擦著淚，每個人嘖嘖稱奇，時(shí)而感慨時(shí)而嘆息，而后便又一個個滿足地帶著能夠茶余飯后的八卦消息離開了。

    直到一個面容怯懦的女人走到他的身邊，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林溯雨……是嗎？”她溫柔道，“我的名字是羅芷，你mama的好朋友……你叫我小姨就好了。以后，我們就是一家人了?！?/br>
    她停頓了會兒，對身后一直沉默地站著不言不語的小男孩道：“阿筱，過來看看弟弟呀?！?/br>
    那個男孩子聞言，才緩緩抬起頭，眼睛下方還帶著一道血痕，神色陰郁地望了過來，如同花朵一般還點(diǎn)著蒼白的唇瓣緊緊地抿著。

    ——就在這一刻，他突然驚醒了。

    是與幻境中一般無二的場景，已經(jīng)長高的十六歲少年坐在他身邊抿著唇仿佛在走神，他的手上輸液管還在不緊不慢地輸送著藥液，有些冰涼的手腕被少年輕輕地握著，仿佛是想讓他暖和一些。

    大概是那一瞬間的恍惚，他對著羅筱，吃力地喊出了好久沒有喊出的稱呼——

    “……哥?！?/br>
    第93章

    “明天就是公演了, 他今天要在醫(yī)院里陪林溯雨通宵？”陸正霖環(huán)住雙手, 神色略帶了些木然地問了一句，“他瘋啦？”

    “那我能怎么樣, 救護(hù)車過來的時(shí)候護(hù)士小姐喊了一句‘家屬在哪里’，阿筱喊著‘我我我’三兩下就沖上去了，攔都攔不住……”游弋聳肩, “阿溯當(dāng)時(shí)狀況多糟糕你是沒看到, 被人從電梯里拖出來的時(shí)候我看他臉都快紫了……要擱你成這樣，我也會扔下什么公演去醫(yī)院陪你的。更何況人家還是名字寫一個戶口本上的兄弟，你還不讓人去陪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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