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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曦辰向上抬了下眸光,掠過后視鏡,鏡子里映照出沈念平靜,溫順的臉龐,似乎在唐鐸嘴里罵娘的話,這個當(dāng)事人并不怎么在意。 然而簡曦辰卻能夠看到,這人脖頸間青藍(lán)色的靜脈血,在潤白的皮膚下突兀的顯出來。 簡曦辰?jīng)]有看錯,沈念表面紋風(fēng)不動,殊不知內(nèi)心正被三百碼的車速橫沖直撞的碾壓而過。 那些葬在深淵里的兇獸怎么就這么快脫出桎梏了呢。 簡曦辰握著方向盤的手不由得抓緊了。 哪怕是不同時空,不同人生際遇的沈念,歸咎在骨子里的,依然是他的那個太傅吧。 可以毫不遲疑的掩飾自己的傷口,用一張完整漂亮的人皮,蓋住下面千瘡百孔,汩汩落血的真相。 車子開進(jìn)東云巷,簡曦辰用遙控器打開鐵門。 一進(jìn)到房間,唐鐸嘰里呱啦的就嚷開了,他在玄關(guān)把兩只價值不菲的高定手工皮鞋一蹬,熟門熟路拐進(jìn)開放式廚房,也不看人,嗓門子一扯:“你先去洗把臉,我給你做晚飯。這個點(diǎn),你肯定是在高鐵站呼嚕超大桶泡面了。哦不對,你這胃口不可能是超大桶?!?/br> 唐鐸從櫥柜里找出一包掛面,瞅了瞅日期:“果然還是我之前買的?!?/br> 沈念換過一雙純棉拖鞋,懶懶散散的經(jīng)過廚房:“我剛剛吃了面了?!?/br> “你那泡面和我這純手工,精煮加料的愛心牌掛面能比嗎?”唐鐸打開水龍頭,往鍋里接水,水流嘩啦啦的沖入不銹鋼鍋中,“別杵在這兒,上去洗一下,換套衣服?!?/br> 沈念“哦”了聲,拖著疲憊的腳步上樓。 又聽見唐鐸高喊:“小簡呢!停車停完了沒有?!?/br> 簡曦辰停完車,提著沈念的行李箱一步踏進(jìn)大門。 唐鐸一邊煮面,一邊還要盯著兩人,簡直忙死他了:“你上去盯著沈念,以防他一時想不開,把自己溺死?!?/br> 簡曦辰彎腰把行李箱放到墻邊,聽到這句話,腰一秒鐘沒直起來:“唐總,你說什么?” “唉,你不知道,有一回他聽到江大年在獄中,為了看他寫的劇,和獄友干了一架。把他惡心壞了,當(dāng)晚忘記開地暖,差點(diǎn)沒把自己凍死?!碧畦I系著條圍裙,手里拿著一副煮面的筷子,從廚房里伸出腦袋,樣子大咧咧的,但還挺居家的。 唐鐸筷子朝上面連連揮動:“去看看。” 浴室里的門虛掩著,從門縫里透出涼薄的微光,帶著幾分水汽,濕漉漉的溢出門縫。 簡曦辰放緩腳步,手抬在門板上卻是一頓。沈念平時寫個字,上個廁所都是要把門關(guān)的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洗澡的話怎么也不該不關(guān)門。 難道?真的想把自己淹死? 所以無所畏懼了? 簡曦辰在直接闖進(jìn)去,和敲門之間,慎重思考了一會兒。他收回手,在門口喊:“沈卿。” 里面的水流嘩嘩的響著,沒人回答。 簡曦辰背靠在門框,哂笑:“唐總擔(dān)心你溺水,你要是再不說話,朕就進(jìn)來了。” 沒多久,浴室里水流的聲音似乎變小了些,漸漸的止住了。 緊跟著,簡曦辰感到背后的門板松動,一道熾亮的光線從后面亮起。 簡曦辰一回頭,看見沈念裹著件白色的浴袍,一手拿毛巾擦著頭發(fā),滴落的水珠順過臉頰,沿著皙白緊致的頸線,流進(jìn)鎖骨,消失在浴袍遮嚴(yán)的領(lǐng)子里。 被熱水氤氳過,沈念的肌膚透著淡色的粉紅,細(xì)嫩光滑,完全看不出他真實(shí)的年紀(jì),明明已經(jīng)要三十的人,卻像個清瘦,文雅,帶著朗朗少年氣的小哥哥。 只是小哥哥的脾氣不咋好:“干嗎,怕我自己把自己淹死?” “不是淹死?!焙嗞爻捷p輕巧巧的讓開路,看似心不在焉的說道,“是擔(dān)心你把自己掐死?!?/br> 沈念猛地剎住腳步,手一抖,毛巾自頭上滑落,被簡曦辰眼疾手快的接住。 沈念像被施了定身咒,無法拒絕簡曦辰手里的毛巾,輕柔的撫過他的脖子,脖子上有幾根手指留下的,極淡的紅印子。 簡曦辰溫言道:“為什么脖子上會有紅???” 因?yàn)椤?/br> 剛才上樓時,沈念一閉上眼,赫然就是江大年那張森羅惡心的嘴臉,猙獰著,“嘎啦”一下撕一塊黑膠布,封住沈念的口鼻。 他甚至做不到張大嘴呼吸,胸腔里僅剩下的一點(diǎn)氧氣快要消耗殆盡。 他一頭沖進(jìn)浴室,連門來不及關(guān),背抵在冰冷的瓷磚上,而后慢慢滑落,手掌狠狠扼住自己的喉嚨,像個溺水瀕死的人,大口大口的喘息著。 他要窒息了。 簡曦辰的手指恰好抹在幾道已經(jīng)不怎么明顯的指痕上面。 “什么紅印,什么淹死,不要聽老唐胡言亂語。”沈念拍開簡曦辰的手,若無其事的朝門口走。 這時,唐鐸的聲音及時的從樓下炸上來:“沒淹死趕緊下來吃面,要糊了?!?/br> 接著又是一聲,“師太奪命追魂call,我先去趟公司,你趕緊下來啊?!?/br> “行了,你先走吧。”沈念在樓梯口回了一句。 就聽見樓下的大門一開一關(guān)。 沈念踩著軟軟的綿拖下樓,他急于離開簡曦辰的視線,步履有點(diǎn)匆忙。 有那么一瞬,他后背豎起一層戰(zhàn)栗的汗毛,他覺得身后簡曦辰的目光要看進(jìn)了他的骨髓,釘在那道被他藏得很好的傷口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