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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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言語溫和持重,并無豪貴驕奢之氣,很快贏得了白玉的好感。 亭外舞姬折轉(zhuǎn)柳腰,翩然起舞。煙兒侍立一旁,撇撇嘴,沒她家姑娘跳得好。 “白玉姑娘可還記得我?”楚文軒將酒杯遞到她面前,唇抿著和煦的笑意。 白玉正拿起旁邊的酒壺給他斟酒,聞言微怔,不由多看了他幾眼,有些許印象,忽然間想起來他便是那日與沈墨,柳文在一起的那男子。 當(dāng)初她對這男子倒也是有些興趣,那時(shí)他的穿著卻是一副窮困潦倒的模樣,只是眉眼之間意氣風(fēng)發(fā),卻絲毫沒有落拓的酸相,讓人忍不住注目,如今他華服玉冠,更顯得一表人才,端得貴胄風(fēng)范。 “酒滿了?!背能幧焓治兆∷睦w細(xì)手腕,微笑道。 白玉這才驚覺傾注在他杯中的酒已滿溢而出,濕了他袍袖,連忙捧起酒壺,臉頰羞得緋紅,“抱歉?!?/br> “無妨?!背能幉簧踅榈匦Φ?。 白玉眼波向上一溜,卻與他的目光對上,只覺那眉目間有凌云之氣,令得白玉備感壓力,只好移開視線少許,結(jié)果卻不經(jīng)意間撞上沈墨投來的目光。 兩人皆唇揚(yáng)客氣的淺笑,而后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 白玉重新把心思放在楚文軒身上,這男人絕非一般名士,依照她的觀察,薛清等人對他隱隱持著敬意,想必是個(gè)尊貴的人物,白玉因?qū)Τ能幮纳唤z好奇,便打起了萬分精神,柔柔一笑道:“奴家竟然沒記起楚公子,實(shí)在是慚愧?!?/br> “白玉姑娘無需覺得慚愧?!背能幏砰_握住她手腕的大掌,移到她手背上輕輕一拍,似有安撫的意思,雖是狹昵的舉動(dòng),可他目光溫和坦蕩,落落大方,讓人一點(diǎn)都沒有被侵犯的不快感,“只是白玉姑娘那一眼秋波,令我至今念念不忘?!?/br> 白玉臉飛起微微紅暈,低首含笑不語,實(shí)則心中因?yàn)樗难哉Z百轉(zhuǎn)千回。 白玉何等聰慧,仔細(xì)一想便頓時(shí)明白過來,沈墨這是在為他們兩人牽線搭橋。 沈墨啊沈墨,你自恃尊貴就算了,為何這般看輕于我?像是終于認(rèn)清了他,那張溫文爾雅的外表下藏著的不過是一顆無情冷漠的心。 白玉心中越憤恨,臉上的笑容便愈嫵媚。 白玉輕輕喚了煙兒,煙兒點(diǎn)頭,走到沈墨那一席,與侍立在側(cè)的林立說了幾句話,林立便把話轉(zhuǎn)達(dá)給了沈墨。 不一刻,煙兒回來回話,白玉柔柔一笑,向楚文軒行了一告退禮,便出了亭子回到帳篷。 白玉坐在椅子,越想越氣,這沈墨簡直無情無義,欺人太甚! 白玉深深吸了口氣,平復(fù)了下心情,然后讓煙兒服侍自己卸妝換衣。 待白玉換裝出去,歌舞已歇,眾人不由向她投去視線,眸中皆露出不由露出驚艷之色。 她著一身箭袖紅衫,長發(fā)高挽,以骨簪固定,腳下一雙云紋高底靴,手執(zhí)雙龍紋劍,越顯得英姿颯爽,一段俠骨透著些許脈脈柔情。 沈墨則在座上與大家淺笑道:“聽聞白玉姑娘的劍舞得極好,今夜便請白玉姑娘為大家展示一段可好?” 楚文軒等人連聲道好。 白玉接過煙兒遞來的劍,走至席間,向沈墨等人鞠躬行禮道:“奴家在此獻(xiàn)丑了?!毖粤T,便退出席外,在月光底下,舞起劍來。 明月升至中空,光芒流瀉千里,山巒間繚繞的云霧繚繞著,一團(tuán)團(tuán),一片片,遠(yuǎn)遠(yuǎn)望去,似翻涌的云浪,白玉則在云浪中揮舞著雙劍,初時(shí)步態(tài)輕盈,若風(fēng)中柔柳,漸漸腳步變急,寒光一閃,左右兩旁樹葉無風(fēng)自搖,她如飛燕般旋轉(zhuǎn)騰空,劍光指出,葉落紛紛。 美人縱是花拳繡腿也動(dòng)人,更何況還是真金白銀的,薛清等人不由看呆了眼。 就連沈墨也不由向她投去贊賞的目光,他卻不知她還有這一面。 一旁的素蝶不由凝眸看他,他望著亭外的女子,他修長的手指輕撫酒杯邊沿,似微微的出神,濯濯如春月的眸子依舊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多情,可又好像與往常有些許不同。 素蝶移開目光看向亭外舞劍的女子,黛眉凝了凝。 白玉唇微彎,忽如狂風(fēng)驟雨般翻轉(zhuǎn)跳騰,便似一團(tuán)烈焰在空中燃燒綻放,全然不見佳人身影,她手中兩柄長劍化作兩條銀龍,繞著那團(tuán)飛舞的火焰縱橫馳騁。 眾人看得目瞪口呆,只覺羅袂生寒,如處幻境之中,直至她收了雙劍,仍舊未從那震撼之中抽身。 將雙劍負(fù)于身后,白玉面色微紅,鬢發(fā)卻絲毫未亂,“奴家班門弄斧,令各位見笑?!彼Z氣謙虛,心中卻甚是自負(fù)。 聽到她那嬌媚軟膩的聲調(diào)再次響起,眾人方清醒過來,眼前這風(fēng)情萬種的女子還是方才那眉橫殺氣的女子么?不由十分驚嘆,掌聲浪起。 楚文軒贊賞道:“白玉實(shí)在過謙了,你的劍術(shù)可與劍仙媲美了?!倍蠛鋈晦D(zhuǎn)向沈墨,笑道:“暇之獨(dú)領(lǐng)詞林,何惜一詩贈之?” 沈墨聞言不由向亭外看去,白玉也看著他。 “有何不可?但恐才劣,反辱沒佳人之名?!鄙蚰珳芈暤溃蹇〕鰤m的臉上依舊掛著淡淡淺笑,舉止溫柔儒雅。 白玉卻覺他這話是諷刺,心中微冷,嫌棄她配不起他的詩是吧?何必說得如此冠冕堂皇。 白玉目光淡淡瞥向他一眼,很快又移開,低眉順眼,虛與委蛇地笑道:“沈大人身份尊貴,奴家不過一舞姬,且才貌不堪,豈敢勞煩沈大人賜墨?” 沈墨笑容微斂,凝望著她那張嫵媚妖嬈卻透著疏離以及諂媚奉承的臉,長眉微凝,定定注視她片刻,心下心頭那微妙的不暢,他淺笑有禮道:“若是白玉不見棄,我自當(dāng)絞盡腦汁為之?!?/br> 白玉心里哼了聲,卻恭恭敬敬地向他一福身子,言笑晏晏道:“多謝大人賜墨?!?/br> 兩人對視著,目中皆坦然自若,神色皆客客氣氣,不露半點(diǎn)聲色,仿佛兩人之間不過普通交情,在座的眾人誰又能想到,兩人顛過鸞倒過鳳,方才還在帳篷中又親又抱,糾扯不清? 沈墨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身形一動(dòng),翩然起身立于欄桿前,望著天上一輪澄澈銀盤,沉吟片刻,郎聲吟了首《劍仙》:驚破魔障醒幻夢,扶淚一醉了前事。 除卻艷裙釵而弁,俠骨冰肌是吾身。 雙龍舞月寒光閃,怎知巾幗輸須眉? 如今莫學(xué)兒女態(tài),一段豪情誰與爭。 大家聽罷都拍手大贊。 白玉不怎么聽得懂,但聽得懂那句莫學(xué)兒女態(tài),便覺得沈墨是在諷刺她,暗諷她為情愛所困,丟不開女兒家的小思想,又暗勸她不要自作多情,對他癡心妄想。 是,他沈大人厲害,拿得起放得下,瀟灑不羈,斷情絕欲,是個(gè)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 白玉氣得心里直冒火兒,卻又發(fā)作不得,只能輕移蓮步,好似那風(fēng)裊牡丹枝,嬌嬌笑道:“奴家之名有賴大人傳誦了?!?/br> 傳誦個(gè)鬼,她才不要把這段不堪的情-事傳給后人知曉,她臉面還要不要了。 “此言客氣了,白玉早已是名動(dòng)京城?!鄙蚰珗?bào)以一笑,目光溫柔專注在她身上。 白玉微微一笑,隨后無動(dòng)于衷地移開了目光,她已然看透了這男人。 整日戴著這一張溫柔似水,溫潤如玉的假面具,不累? 她都替他累得很。 第22章 【含入v公告】一股從未…… 兩日后。月上中天,曲江湖中仍是醉酒笙歌,一派熱鬧之景。 白玉接受了楚文軒的邀約。 他今日一身錦繡華服,英俊逼人,氣宇軒昂。 端的賞心悅目??砂子衽d致缺缺,因?yàn)榭吹匠能帲龝肫鹕蚰?/br> 自月色崖那夜,白玉就沒有和沈墨聯(lián)系,她和他終還是這樣散了。 天上忽下起綿綿細(xì)雨,湖面起了霧,繁華熱鬧皆被凄凄煙雨所掩蓋。 白玉與楚文軒兩人邊聊邊飲,因心中郁悶,多飲了幾杯,不知不覺,秋波蕩漾,桃花上臉,有五六分醉了。 “白玉,你喝多了。”楚文軒提醒道,凝視著那張嬌怯?jì)趁牡拿纨?,心中一?dòng)。 白玉看著他,嫣然一笑:“奴家沒喝多,就是有些高興,奴家看到楚公子,很高興?!?/br> 她或許是有些醉了,不然不會這般說話。 人生在世,不過追求那一朝一夕的歡愉罷了。 眼前的男人英俊瀟灑,氣概非凡,并不比沈墨差分毫。 一切明明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她為何還在糾結(jié),為何還要百般勸自己? 白玉手托著香腮,身子?jì)绍洘o力地靠向窗邊,目光略顯惆悵地望著窗外yin雨霏霏,片刻,不覺輕嘆一聲。 “白玉怎么嘆起氣來?”楚文軒問道,有些不大理解這女人。 白玉回眸看了那英俊的男人,不知為何,總覺得有些寂寞。 為何? 白玉微微一笑,語氣淡淡:“楚公子,你有真心喜歡過人么?” 她年少時(shí)過得苦,還沒來得及擁有少女那種青澀單純的情感便已學(xué)會了世故算計(jì),再后來,年紀(jì)漸長,懂得了男女之事,卻依舊未曾體會過愛一個(gè)人愛得轟轟烈烈,奮不顧身的滋味。 雖身處風(fēng)月場,她卻覺自己其實(shí)并不懂愛。 與方才千嬌百媚的姿態(tài)不同,她斂盡了風(fēng)塵色,像個(gè)純粹少女。 楚文軒愣了愣,她的神情太過于純潔,讓人再生不起一絲邪念,令他不覺減了些許風(fēng)流輕狂之態(tài),他笑問道:“白玉為何如此問?”一個(gè)風(fēng)月場的女人向他提出這樣的問題是不是有些幼稚可笑了些?對他而言,女人不過是用來娛心悅目的,從來都不是他看重的,因此對于她這問題,楚文軒卻不知該如何做答,若是如實(shí)回答,倒是傷人了些。 他的態(tài)度,讓白玉心頭有些失落。 在這世道,女人不過是傳宗接代的工具以及男人的玩物,像她這種風(fēng)月場中的女子更是得不到男人的尊重,或許他們會軟語溫存,會憐香惜玉,庇護(hù)同情,但他們絕對不會以真心相待。 哪怕是沈墨,也不過如此。 但白玉想掌控自己的命運(yùn),不想任人玩弄,白玉凝望著他,臉上又恢復(fù)了千嬌百媚的姿態(tài),她盈盈一笑道:“抱歉,楚公子,奴家提了個(gè)很可笑的問題?!?/br> 楚文軒深看了她一眼,忽然遺憾道:“白玉姑娘可是已有心上人?” “心上人?”白玉似怔了一下,而后柔媚一笑,“沒有,” 她言笑晏晏,亦回答得干脆,卻莫名地給人悲哀的感覺,楚文軒心忽有觸動(dòng)。 她本柔弱女子,墮落煙塵非她所愿,正因?yàn)樽约菏悄腥?,所以清楚男人對她們的心思,若想在這風(fēng)月場中尋覓一真心相待之人,是何等的不容易。她的寂寞與酸楚或許他能理解,但是他并非情中人,就算有憐憫,他也不會用真情去待她,如此還是莫要招惹了人家為好。 于是,楚文軒開始換了一副眼光待她,舉止也持了禮,并無放浪之色。 沈墨私宅,榴花亭內(nèi)。 經(jīng)了雨,亭前一帶花枝欹斜,地上亂紅片片,顯得頹敗凄清,晚風(fēng)襲來,清寒透骨,然而這并不影響沈墨的雅興。 他一身常服,手支著頭歪靠于榻中,闔著眼聽曲兒,他臉上有著溫柔的神色,似是陶醉聲樂之中,遠(yuǎn)離一切俗世紛擾。 亭內(nèi)兩名歌姬,一名抱著琵琶坐于圓椅上,低眉順眼,一雙削蔥玉手在琵琶上,輕攏慢捻。 而另一名立于她身旁,眉眼天真爛漫,唱著歌曲,卻是那日曲江湖中替沈墨打抱不平的歌姬,名喚紅雪。 低眉順眼那位女子名喚綠云,這兩人皆是百花坊的。 一曲唱完,兩絕美女子不約而同地望向榻上那風(fēng)流俊雅,豐姿如神的男子。 男子依舊闔著眼,那英朗的眉忽微微蹙起,似有些許傷感。 紅雪綠云對視一眼,皆有些疑惑。 紅雪心中暗忖,今日的沈大人似乎有些奇怪,莫不是有甚么無法排解的愁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