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章      生日（1）

    希爾沉默了會，往她走了一步。

    「別過來了……」

    艾格萊婭跨過了石欄，含著淚地看著他。

    天臺的風(fēng)吹得柔弱的女孩搖搖欲墜，他停下，雙眸緊鎖著她的面容，沉聲道，

    「無論是什么事情，你先下來?！?/br>
    女孩搖著頭，看起來絕望極了，踩著石臺后退了一步，只要再后退一小步她就會從這天臺墜落。

    艾格萊婭不明白，明明他是要?dú)⒌羲?，為什么還要露出這種像是在擔(dān)憂她的神色。

    如果他只是對她感到膩煩了，那能不能……

    「……能不能放我走……」

    「不可能?！?/br>
    男人斬釘截鐵的回答徹底斬斷她最后的一縷希翼。

    難道在殺掉她之前，他還想從她身上得到些什么嗎？

    艾格萊婭萬念俱灰地想著，望著腳下的城樓，繁忙的城市，這偌大的世界，竟沒有她一席容身之地。

    女孩抬眸，瞥到了一旁聳立著的白色塔樓，她突然想起夢里母親說的那座塔樓，再看看腳下的城墻，這么高，如果她跳下去是一定會摔死吧，摔在地上，摔成一灘血rou，死的很丑陋……可是她怎么會，怎么會甘心就這么死去呢……

    她望著希爾，青稚的聲音已經(jīng)有些沙啞，

    「那……在此之前，能不能……讓我回一趟斯加特？」

    「可以?！?/br>
    這次希爾答應(yīng)的很快。

    「艾格拉殿下！」

    卡因突然沖上了天臺，眼前的一幕令她觸目驚心。

    那晚回去之后，第二天卡因就見到了弟弟格魯特，原來希爾早就讓人把格魯特調(diào)離夏宮了，反而是對此一無所知的卡因出于懼怕沒有找希爾，而是去求了艾格萊婭。

    那天夜里回去以后她一直寢食難安，直到今日要啟程，永遠(yuǎn)地離開米洛斯，她還是想悄悄再見上艾格萊婭一面，然后就見到了原本屬于艾格萊婭的宮殿里的那個陌生的女孩……

    「公爵大人……」

    卡因走到希爾面前跪下，

    「公爵大人，一切都是我的過錯，求求您不要責(zé)備殿下……求求您，一切責(zé)罰讓我一人承擔(dān)……」

    「卡因？」

    艾格萊婭看到風(fēng)塵仆仆的卡因，再看到一臉冷漠的希爾，然后聽見希爾說，

    「你不應(yīng)該再出現(xiàn)。」

    這是怎么一回事？

    說完希爾越過卡因要往艾格萊婭走去，卡因咬咬牙，一把抱住了希爾的靴子，

    「希爾大人……求求您了……殿下是無辜的，而且……而且她已經(jīng)懷了身孕，求求您放過殿下吧……」

    空氣仿佛凝結(jié)了一般，風(fēng)好像也止了，萬物靜籟，艾格萊婭很清楚地聽見自己顫動的聲音，

    「卡因你在說什么？」

    希爾抬腿甩開了卡因，他去看艾格萊婭低喚著她的名字，想去抓穩(wěn)她，

    「艾格萊婭……」

    「不……別碰……啊……」

    艾格萊婭后退著要躲開希爾的手，突然大幅度的后傾導(dǎo)致重心失衡，然后她聽見耳邊破開的風(fēng)聲，她看到了頭頂?shù)奶炜眨聣嫷氖е馗袑⑺囊磺懈泄傺蜎]……

    但很快地，一道黑色的身影跟隨來襲，遮天蔽日，她被抓住了，被緊緊擁進(jìn)一個冷硬的懷里，耳邊風(fēng)聲依舊呼嘯，鼻間充斥著那熟悉而冷淡的雪松木的味道。

    艾格萊婭很努力地很努力地睜眼去看，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她看到了那巨大的黑色羽翼，扇動著，將她完全地包圍。

    ……

    米洛斯西境，高聳的城堡外不遠(yuǎn)的一處旅館。

    「他接受了嗎？」

    奎拉對男人點點頭，坐下后自顧自給自己倒了杯水，嘆道這種前后在路易斯和希爾兩個惡棍之間奔波打交道的活可真不是給人干的呀。

    「我真是想不明白，你要對付的是路易斯和希爾，干嘛你們都要找那個可憐女孩的麻煩？」

    恩格卻搖搖頭，即使是現(xiàn)在，正面對上希爾他是沒有多少勝算的，從那些被屠殺殆盡的怪物們這件事上可見一斑。

    「并非如此，你還不明白，那個女孩很有可能是他唯一的弱點?！?/br>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奎拉更不明白了，在她看來，圈養(yǎng)年輕貌美的女孩不過是他們這些權(quán)貴們的惡心嗜好么？

    恩格今天耐性還不錯，給她仔細(xì)解釋了，

    「還記得之前跟你提過的精靈古族嗎？她應(yīng)該是那個種族最后的血脈了?！?/br>
    奎拉瞪大眼睛，回想起路易斯的話，她總算明白了他所說不能再留的含義，

    「所以她將要被獻(xiàn)祭了？」

    那真是太遺憾了。

    「沒這么簡單?！?/br>
    如果只是這么簡單，他們不會到現(xiàn)在都還沒動手。

    「你應(yīng)該沒忘記我和你說過的，五百年，在輪回之境沉睡了五百年的不只有他一個，還有那個女孩的母親，當(dāng)年輪回之境的封印破開的時候，從那里面還逃出來了的是那個女孩的母親?！?/br>
    先前恩格在奎拉的連翻追問下簡單解釋過希爾的身份，以及和他和路易斯的關(guān)系，用奎拉的話總結(jié)大概就是關(guān)于一個被封印了數(shù)百年的怪物和兩個光明會殘黨人后之間羈絆頗深的狗血叁角關(guān)系。

    「所以他們在你說的那什么輪回之境里一起睡了五百年？」

    「……」

    恩格一陣無語，明明是這么嚴(yán)肅的話題怎么就被這個粗俗地女人描述得變了味。

    「那這又關(guān)那個女孩什么事？難道……難道那個女孩是他們的孩子？」

    只見恩格也是探究的眼神，奎拉感覺自己發(fā)覺了什么不得了的驚天大秘密，如果那個女孩是他的血脈的話那可真是潑天狗血般的戲劇了！

    又是那個夢境，仿佛永遠(yuǎn)都走不到盡頭一般，周遭的一切白到刺眼，她走了很久很久終于走到最初看到的黑點面前。

    是一個人，一個男人，深紅色的眼睛，黑色的頭發(fā)，很高大不過看起來很年輕，大概二十歲左右的模樣，但是他的眼神充滿兇狠的敵意。

    「你是什么？」

    他問她。

    她努力張口想回答些什么，卻怎么也說不出話來，可對方卻得到了回答般譏諷了一句，

    「他們對你的族人趕盡殺絕，你還要替他們賣命？」

    男人盯著她的目光從鋒利逐漸變?yōu)槠届o，很篤定，

    「你殺不了我的?！?/br>
    她恍神，然后突然被扯住了手腕，然后聽見他接著說，

    「不是因為你不能，而是因為你不會……」

    明明是很低緩的語調(diào)，可她卻感受到了直抵胸口的冰冷劍鋒，緊接著皮膚被刺穿的痛感傳來……他要?dú)⒌羲藛幔?/br>
    「不……！」

    女孩驚醒了，床邊坐著一個男人，是希爾。

    「發(fā)生什么了？」

    他問她，神色關(guān)懷。

    艾格萊婭在這樣注視下回想起她的夢境，那是他嗎？

    看著女孩陷入沉默中若有所思的模樣，希爾也不多逼問她。

    「餓了嗎？」

    艾格萊婭昏睡了很久，他一直在旁邊守著，這種事情本來是可以交給守衛(wèi)的，但無法不承認(rèn)的是，當(dāng)艾格萊婭站上天臺的那一刻，他是真的慌了，而當(dāng)她墜落天臺的那一刻，他全部所想都是她——他不能失去她。

    如果她說餓了他是不是就會走開了？

    艾格萊婭點點頭，本以為希爾起碼會出去吩咐什么的，沒想到他只是去拉動了一根牽繩，那是一種機(jī)關(guān)，方便主人用于吩咐下人的。

    「怎么了？」

    希爾回身看到艾格萊婭有些呆滯的模樣，他維持著平靜走回到她身邊，她一直沒開口說些什么，其實他心口總感覺像懸著一顆巨石，并不踏實，關(guān)于艾格萊婭突然如此沖動的輕生的舉動，讓他感到很深的危機(jī)了。

    艾格萊婭還沒想好怎么回答，男人的下一步已經(jīng)占領(lǐng)高地，她被抱到了懷里。

    「有哪里不舒服嗎？」

    艾格萊婭終于回答他，磕磕絆絆，

    「頭……有點……疼。」

    希爾輕撫著她的腦袋，那只大手可以把她的頭頂包住，但撫按的動作卻很輕柔，像是在安撫一直受驚的小動物，一點一點理順?biāo)念^發(fā)。

    這倒是讓艾格萊婭安撫不少，但她覺得很郁悶，這感覺好像回到了以前，那時候他對她還是很溫和的，直到希爾發(fā)現(xiàn)她私自通信，她不明白他怎么就完全變了個樣，對她那么的強(qiáng)硬和冷酷。

    艾格萊婭環(huán)顧著四周，小心翼翼的發(fā)問，

    「這是哪里？」

    周遭的環(huán)境很陌生，和她原本宮殿的基調(diào)完全是不一樣的，她原本的宮殿由各種各樣的珍寶堆砌，據(jù)說是在被米洛斯攻陷前的前任國王請了各方巧工能匠為他最心愛的王后打造的，艾格萊婭來了后前前后后不斷有各種珍惜名貴的貢品，而這個宮殿相比起來是簡潔得多，但卻也很華麗，雖然給人的感覺很空曠，艾格萊婭不記得她印象中來過這么一處宮殿。

    「我原來的寢殿?！?/br>
    受封西境后他回來過幾次，不過呆在這座宮殿的時間可以說是屈指可數(shù)，特別是帶艾格萊婭回西境后，他就只去她那里了。

    艾格萊婭瞪大眼睛，剛想問些什么就聽見他說，

    「以后你就住這里吧，如果喜歡原來寢殿的樣子，后面再讓人來弄成一樣的。」

    「可是……那您呢？」

    難道他是要讓她跟他住在同一宮殿的意思？雖然先前她住在自己的宮殿的時候希爾也經(jīng)常來，但……但性質(zhì)上是完全不一樣的啊……

    希爾看著女孩的眼眸中帶著幾分驚恐和無助，嘆息一聲，然后才說，

    「我不止有一個地方。」

    「可是這是主宮殿……」

    只有是主人才住在主宮殿的，她……難道是因為她懷孕了？是因為這個嗎？想到這點艾格萊婭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

    「沒有可是，就住這，如果你覺得害怕，我會陪著你。」

    冷淡的聲音，關(guān)懷的口吻，再熟悉不過了，艾格萊婭不明白怎么會這么矛盾，她很難看出他的真實想法。

    「那關(guān)于卡因醫(yī)師說的……我真的……那是真的嗎？」

    她小心仔細(xì)地觀察著男人的每個細(xì)微的表情，想要看出他對這件事的態(tài)度，可惜希爾面色依舊平靜，摸摸她的腦袋，不帶猶豫地回答她，

    「她弄錯了，不用多想。」

    希爾摸到女孩的手腳都冰冰涼涼的，握在掌心，

    「走吧，進(jìn)餐前先去沐浴暖一下身體。」

    主宮殿有一個專門供主人沐浴的偏殿，浴池大而深，艾格萊婭原來的宮殿也有一個，不過比起這里的規(guī)格是小巫見大巫了。

    浴池冒著氤氳的水汽，池水是一直保持著溫?zé)岬模簿褪钦f必須要不停地為此消耗人力物力，也只有在米洛斯能見這種奢侈至極的配置了。

    艾格萊婭被希爾領(lǐng)過來，就在她糾結(jié)是不是要當(dāng)著希爾的面解衣沐浴的時候，希爾回身出去了，留下一句話，

    「我就在門口，有事可以叫我。」

    直到看到希爾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門口之后，艾格萊婭終于松了一口氣，脫下衣裙，白皙的小足踩入池里，任由溫?zé)岬某厮疀]過細(xì)膩的薄肩，柔滑的長發(fā)在水面浮開，那極淺的金色像是水面蕩漾的綢緞。

    身體都變得溫暖起來了，女孩長舒一口氣，浮在水面上，盯著反射著水光紋的雕花殿頂發(fā)呆。

    真的是卡因弄錯了嗎？可是看她那副神情，也不像是弄錯了的樣子……而且希爾對卡因說的不應(yīng)該再出現(xiàn)是什么意思呢？還有那個住到她原本宮殿的女孩是誰呢？希爾到底要怎么安排她呢？

    他們之間真正的溝通一直很少，好像好多事情希爾沒有告訴她，她應(yīng)該問一問嗎？

    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了，宮人已經(jīng)送來食物。希爾雖然在門外，但很清楚地聽見沒有水聲了，怎么里面安靜這么久？

    希爾回避到門外，可完全不是出自于紳士，他骨血里沒有這種因子，他只是不想因為一時的失控進(jìn)而更加刺激到原本就繃在弦上的艾格萊婭，她現(xiàn)在需要時間平定。

    希爾站在門邊，少有的猶豫了會，最終還是走了進(jìn)去。

    視線搜尋一圈，看到浴池一角蜷著個小身影，池水沒到她肩頭，小腦袋半歪著靠著池壁，雙頰鼻子都熏得通紅，瞇著眼睛，像只打盹的小貓兒，對周遭的變化一無所知。

    他走到她身后，居高臨下，可以看到那小肩頭都泡紅了，底下的風(fēng)景更是一覽無余。

    「艾格拉……」

    他蹲下身低喚一聲，聲音帶著幾分沙啞……

    聽到聲音的艾格萊婭恍惚睜開眼睛，循著聲源回身去看，見到來人，她有些慌忙地抱著手臂下潛，只露一個腦袋瓜在水面，可是水是透明的呀……

    女孩的臉頰紅通通，也分不清是熏得還是因為害羞的，眼睫都沾染著迷離的水霧，那樣純情的眼神對于男人而言才是最極致的魅惑，她不懂，她現(xiàn)在的處境到底有多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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