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江璃立刻低頭道歉。

    然后她蹲下來，撿著掉了一地的衛(wèi)生巾，匆忙往旁邊摞。

    沉家宜也不好意思起來，蹲下來跟她一起撿。

    陳屹南也在旁邊幫忙，但他沒抬頭再看江璃。

    叁個人把現(xiàn)場收拾好，江璃拿了一包衛(wèi)生巾就往外走，去結帳。一點也沒有要跟陳屹南搭話的意思。

    陳屹南在原地一愣，就承受了那天的第一次失望。

    看吧，她就算知道了牛奶是陳屹南送的，也根本改變不了什么。

    陳屹南跟沉家宜出來，沉家宜說了下她的近況，言語間很甜蜜，說她現(xiàn)在的生活很幸福，真實地吐槽她老公的各種缺點，卻也掩飾不住她對于愛人的依賴。然后兩個人又提起了蘇馳：

    “當初，蘇馳跟我分手的時候，哭得特別慘。因為，他看到我給你寫的日記了。整個日記本滿滿當當都是你。確實.....挺殘忍的吧，對蘇馳來說?！背良乙藝@了口氣。

    “非常殘忍。”陳屹南依然記得那天晚上自己看到江璃初戀日記時那種濃重的心痛感，對曾經(jīng)的感情越在乎，對親近的人越是有一種高標準的占有欲。如果那個被暗戀的情敵離自己很遠，時間很長，那或許還是個可以商量的前任。但是如果是自己都認識過且相處過并且會一直相處下去的人，那種感覺就會非常奇怪。

    以前陳屹南不是很在意，不是很懂那樣的感覺，因為他自己常常是被暗戀的那個，他自己有時候會難以自處。

    可是輪到自己的報應來了，輪到他來承受自己喜歡的女孩兒喜歡自己身邊的兄弟了，陳屹南發(fā)現(xiàn)自己也沒有多豁達的胸襟，他就是小心眼，他就是很在乎，很難過，很不能接受。

    他一下子對當初的蘇馳感同身受。

    “你們女孩子的初戀，那么重要嗎？”

    “有一點重要吧。尤其是對初戀愛而不得?！背良乙嘶砣灰恍?，那笑容里有一種成熟的從容：“其實到后來，女孩子糾結的并不是有沒有真的得到對方，而是，自己那個時候?qū)Τ鯌倩四敲炊嘈乃?，克了那么多難關。想明白了就沒有什么，可以繼續(xù)愛下一個人。沒想明白的女生，就會一直覺得，我為什么不能得到他的愛，我是不是不配被愛怎么怎么樣的?！?/br>
    陳屹南聽著聽著，沉默了。

    江璃也是這么想的嗎？

    “但其實不是。暗戀變成單戀以后，是最該結束的時候了。女生那時候不是舍不得那個已經(jīng)屬于別人的男生，而是舍不得自己當初的偏執(zhí)，舍不得當時為那個男生付出的青春。其實也沒什么啦。陳屹南，你很好。但我老公比你更適合我。所以我有一段日子是為喜歡你付出掉的，我接下來的人生都是我老公的呀?！?/br>
    陳屹南歪頭一笑，覺得她說得有道理。要是現(xiàn)在這個時候把剛剛跑出去的江璃捉回來，把這些話都說給江璃聽就好了。

    蘇馳都結婚了，她能不能清醒一點呢？

    想完，陳屹南又失落了，他還是放不下。他至少沒有江璃那種瀟灑離開的氣概，他每天都在后悔，后悔當初真的徹底把江璃刪除了，而不是屏蔽微信消息，這樣他說不定也可以在平時悄悄關注一下她的朋友圈，看看她現(xiàn)在在想什么。

    真是可笑。陳屹南笑自己，還是很想知道江璃近況，想知道她每天都在想什么。她以后又會和誰在一起。明明這一切都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啊。

    他們一起走到cao場，站在圍墻外，看cao場上正在鍛煉的學生，陳屹南抬眼隨意一掃，就非常寸地看到了蘇馳，以及站在蘇馳身邊，跟他說著話眼神發(fā)亮的江璃。

    陳屹南就是忍不了心里那瞬間的酸澀和計較，剛剛跑那么快，是來找蘇馳的吧？真是過分。

    過分在哪里？他又說不出來。

    但是江璃聽蘇馳說話的那個樣子太認真了，認真到陳屹南光是看一眼都會吃醋會嫉妒。陳屹南又迎接了那一天的第叁次失望。

    可他不知道，江璃在跟蘇馳說什么。

    江璃其實在跟蘇馳求證。

    求證她剛剛聽到的，那個近乎是傾覆一切的信息，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蘇馳，所以，你當初，沒有給我送過早餐牛奶嗎？”

    蘇馳一愣，然后輕松一笑，說：“沒有。不是我送的。是陳屹南送的。”

    江璃被擊中，整個人僵在原地，眼眶里立刻聚起淚水。

    “其實，我知道你之前一直對我有好感。但是，我也是真的不會喜歡你這樣類型的女孩子。你當初太單純了，十叁四歲跑來說要做我的女朋友。然后做了一大堆讓我特別頭疼的事情。我完全不知道我應不應該接受。你知道嗎，我其實最討厭草莓味的東西了。但我有個，有個同父異母的meimei，她喜歡草莓。她跟我搶爸爸的愛從小搶到大。我承認，她特別無辜，她就是個小meimei，可是她憑什么可以一邊那么無辜，一邊搶走所有父親陪伴我的時光？就因為我比她大了四五歲，我是哥哥，所以我一定要那么懂事嗎？當初你真的很像她。只是性格有點像?！碧K馳嘆了口氣，情感流露的時候，突然紅了眼眶：“真的對不起。當初其實接受你的好意時，內(nèi)心都很糾結，也不知道該怎么說，怕說重了會傷害你，但是又是真的沒有辦法跟你保證什么，我沒有喜歡過你。對不起?！?/br>
    江璃聽完，木然地點了點頭。其實那個時候她并不憐憫自己，并不覺得自己沒得到過蘇馳的喜歡就會很可憐。

    相反，她其實早就知道這一場暗戀可能是一場虛妄。但她想到那個牛奶，想到那一年最平常的這一點好，她想用喜歡去回饋那個對她好的人。

    而那個人，她回饋錯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從來就不喜歡我?！苯W嘩嘩地流著眼淚：“但我從來都不知道，我的青春里還有個陳屹南?！?/br>
    “我當初太偏執(zhí)了。我傷害了陳屹南。好后悔，好后悔?！苯Э拗鴮ψ约赫f。

    “現(xiàn)在還來得及，把話跟他說清楚吧。陳屹南啊，從高中開始，就完全不缺女孩兒喜歡。但是他高中面對那么多表白，都沒接受過。我之前還意外，為什么連沉家宜喜歡他，他都可以不接受，他們明明關系很好，性格也合得來?，F(xiàn)在我才明白了，大概是，那個時候他心里已經(jīng)有了一個很喜歡的女孩，卻不敢開口吧?！碧K馳笑著回看她。

    江璃又被擊中心坎，蘇馳這話一說，江璃又一下子在腦海里拼湊著當初的校園時光里陳屹南投影到她生命里的那幾個剪影：陳屹南被那群人揍得像木乃伊的時候，是在拼命地保護著誰；陳屹南默默地送清晨第一杯早餐牛奶的時候，是在關心著呵護著誰。

    陳屹南就是當初的江璃。沒有人比江璃更理解陳屹南的感受。

    江璃轉(zhuǎn)身就往那個賣早餐牛奶還賣衛(wèi)生巾的小超市跑，她從來沒發(fā)現(xiàn)自己還能跑得那么快，又是在那么不舒服的特殊時刻，依然不要命地在跑。

    她想見陳屹南，她太想見陳屹南了。

    哪怕是作為一個陌生人，江璃帶著目的靠近他，和他纏綿過自己青澀又疼痛的第一次，陳屹南的溫柔都足夠稱得上是好炮友。

    陳屹南還會做全世界最好吃的飯，不管她飛機多晚，江璃一回南川就能吃到陳屹南做的飯，陳屹南會系著圍裙早起給她熬粥煮雞蛋，她哥哥都做不到，因為江驍根本就不會做飯。

    她已經(jīng)遇見了這么好的陳屹南了。她當初是怎么做到扭頭就走的？

    江璃一邊跑，一邊克制不住地流眼淚，身邊陸陸續(xù)續(xù)有來接孩子的家長路過，她一路跑，路過教學樓外圍墻上一片接著一片的爬山虎，她曾經(jīng)就在那片碧綠下勾著朋友的胳膊從容不迫地跟著放學的人流回家，陳屹南那個時候是不是也在人流里？她身邊飛快掠過高大的香樟樹，空氣里有初夏微微梔子花香，cao場上有怦怦怦如心跳一般的籃球捶地聲，陳屹南當初也在cao場上訓練過，也曾經(jīng)投過一顆又一顆帥氣的制勝球，她有在意過嗎？

    她憑什么可以這么明目張膽地揮霍命運賞賜給她的運氣？

    她想通了為什么每次回南川，都會和蘇馳剛好錯過。

    那并不是命運在跟她開玩笑，故意不讓她如愿。

    而是命運把陳屹南打包成禮物，為他們兩個創(chuàng)造著絕佳的機會。

    而她竟然不懂。

    她硬生生地把陳屹南往外推，執(zhí)拗地不承認她當初的感情，她甚至覺得陳屹南可以被代替。

    江璃哭得心口疼，她為什么可以那樣傷害陳屹南。

    在她愛上陳屹南以后，她終于明白了當初給他看那本初戀日記說她當初就是為了接近蘇馳才和他約炮的，是對陳屹南多么大的傷害。

    江璃一路跑，等她好不容易到了小超市門口，氣喘吁吁地停下來緩一緩的時候，陳屹南和沉家宜早就走到了幾百米遠的校門口，看那樣子是要一起坐公交車。

    陳屹南不回見南山嗎？他是要送沉家宜回家嗎？

    江璃沒想出確切地答案，她甚至連氣都沒喘勻，就又跑了起來。

    那天她穿了雙帶著小跟的鞋，跑得腳趾頭都擠在一起，腳板一陣陣發(fā)麻，但是她還是必須要跑。

    她心里有一陣強烈的恐懼，如果錯過陳屹南，她這輩子都不會遇到對她這么好的男人了。

    而這一大早，在江璃渾然不覺的時候，已經(jīng)被她失望了叁回的陳屹南完全失去了繼續(xù)等江璃的信心。他要把沉家宜送到機場，然后接下來的時間怎么安排，他還沒想好。

    見南山因為疫情影響，不能馬上開業(yè)，今天也是接到沉家宜的消息，說她要回學?？纯矗愐倌喜懦鰜肀M了下地主之誼。畢竟在他那一屆同學里，陳屹南才算是直到現(xiàn)在還依然是南川人的南川人，其他同學都在其他大城市打拼奮斗落地生根，只有陳屹南還在這里。

    本來以為公交車會來得很慢，但是那天特別湊巧，陳屹南和沉家宜剛到站牌，公交車就來了。

    而好不容易跑到校門口，還有好幾百米遠的江璃，一臉絕望地看著陳屹南和沉家宜上了公交車，陳屹南就坐在窗邊，上了車，他關窗戶的時候，往校門邊瞟了一眼。

    江璃還在往前跑，想招手喊他，然后鞋跟就一滑，她以一個看起來就痛的內(nèi)八姿勢砰得一聲跪摔在了地上。光裸著的膝蓋上兩處擦破了皮。江璃摔得一愣，臉上還全是淚，哭得嗓子都啞了。

    陳屹南，對不起。

    你回頭看看我呀。你看看我呀，陳屹南。

    陳屹南在公交車開動的那一刻轉(zhuǎn)頭，就正好看到了坐在那里狼狽不堪的江璃。

    他承認，那個時候他確實有種期待的興奮感，或許江璃就是來找他的。

    在看到她摔倒的時候，陳屹南的第一想法依然是心疼，依然想上去把她扶起來，就在公交車開起來的那一秒，他也可以就那么義無反顧地沖下車。

    但是他最終還是沒有那么做。

    那天他失望得太多了。

    他也有一點點自私地想著，江璃總有些跤要自己摔，否則她永遠都不會真正地成熟起來。

    “陳屹南，你在看誰呀？”

    “沒誰。不重要。”陳屹南嘴硬。

    在他把沉家宜送去機場，并且在外面買好了晚飯的食材打車回家，走到他自己的出租屋樓下的時候，那個坐在樓下路燈邊長椅上可憐兮兮地晃著腿東張西望，最后看到他下車，立刻站起來，一開始快越靠近他就越把腳步放緩的小身影，遠遠一看，他就知道是誰。

    陳屹南站在那里沒動。

    江璃慢慢走近，他就看到了她上午在校門口摔的那一跤留在她膝蓋上的兩塊擦傷。

    他又承認，他皺了眉頭，并且在心里感受到了自己最直接的兩種情緒：一種叫心疼，另一種叫后悔。

    “陳屹南，對不起?！?/br>
    最要命的是，江璃嗓子哭啞了，開口的那一句瞬間加重了陳屹南內(nèi)心的煎熬。

    “陳屹南，我錯了?！?/br>
    江璃灰頭土臉地靠近他身邊，圍著陳屹南的腰，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