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是最重要的，養(yǎng)好了才能去上學(xué)?！避状炅舜昴?。

    戚以潦笑：“是啊?！?/br>
    “我來這邊出差，遇到你也是碰巧，”戚以潦咳嗽道，“你運(yùn)氣不錯，有順風(fēng)車坐?！?/br>
    茭白順勢表達(dá)感激：“謝謝先生載我回西城?！?/br>
    車?yán)镬o了下來。

    雨刷在前面的玻璃上掃過來，掃過去。

    空氣里漂浮著很好聞的香味，茭白的眼皮漸漸沉重，迷迷糊糊地睡著了，還維持著對戚以潦歪脖子?的姿勢。

    等他醒來的時候，車已經(jīng)停在蘭墨府，駕駛座上已經(jīng)沒了戚以潦的身影。

    茭白下意識捏脖子?，發(fā)現(xiàn)一點都不酸痛，他在座位上待著，腦子?里有轟隆隆聲，像是有一輛火車開?了過去，還是老式綠皮車，巨響。

    車窗被敲，茭白開門下去，入眼是被兩排路燈照亮的林蔭道，還有站在車邊的大高個，他張口就打招呼：“戚大。”

    “什么？”戚大說。

    茭白一言難盡地改口：“你好。”

    戚大抱著胳膊，上下打量他：“小子，我們戚爺很少開?車，副駕是我們夫人的位置?！?/br>
    茭白還沒說話，戚大就打斷：“你先在這站著，別亂走動！”

    戚大很快就回來了，因為戚爺在地下二樓，誰也不見，他板著臉對茭白道：“你在這過夜，明天送你回去?！?/br>
    茭白擺出局促樣：“這不方便吧，我還是……”

    “想什么呢，深山老林的，打不到車?！逼荽笤谇懊鎺罚凵袷疽馄渌值軇e冒頭，有疑問都他媽憋著，他把拳頭捏得咯咯響，“你家在哪？”

    茭白呼吸著蘭墨府的陰森氣息：“我是醫(yī)科大的學(xué)生?！?/br>
    戚大捏拳頭的動作一停，這么回事啊，戚爺出門一趟，捎回來個人，是看在對方是白少校友的份上。

    但是，

    副駕還是不能隨便給人坐。

    戚大自言自語：“白少在天上看?著呢。”

    茭白一個趔趄。

    沒有，我不在天上，我就在你邊上。

    .

    茭白被戚大安排在一樓南邊的客房，他沒洗漱，就在椅子?上等。

    等什么不確定，反正今晚肯定不會就這樣。

    茭白在車?yán)锼^，這會兒一點都不困，他拿出手機(jī)打游戲。

    “陳望”的屏障卡讓他關(guān)了游戲，拿出書本。是的，沒錯，大老遠(yuǎn)去找馮河，他背包里還揣著書。

    茭白做筆記的時候，等來了章枕，他一眼就看?出對方和重逢那晚的狀態(tài)不同。

    章枕站在房門口沒進(jìn)來，他記起來了白白生前給他打的那通電話，記起來白白跟他說，活著才有希望。

    白白還說，他把我當(dāng)親哥，希望我能擺脫病魔，永遠(yuǎn)保留，善意。

    這些章枕全想起來了，就在今晚，一個多小時前。

    很像是遺言。

    白白知道自己要出事，所以才給他打電話。

    章枕呼吸粗重，他因為白白的囑咐救了陳望。是不是可以這么認(rèn)為，陳望是白白留下的指示？

    什么指示？三哥說的可能……

    茭白看著走進(jìn)房間的章枕，屏障卡失靈的頻率和程度他都察覺不到，只能通過別人的反應(yīng)來判斷。

    現(xiàn)在剛好是個機(jī)會。

    章枕抬起雙臂，抓住茭白身后的椅背，微微俯視著他：“你叫我一聲小哥哥。”

    茭白：“?。俊?/br>
    “叫?！闭抡砩儆械貏佑弥苌硌葰鈴?qiáng)迫。

    茭白在心里嘆息：“小哥哥？”

    “語氣不對，”章枕執(zhí)拗道?，“不是問號。”

    茭白從善如?流：“小哥哥。”

    章枕抓著椅背的力道?收緊，骨節(jié)泛白：“不對……不對不對，還是不對?！?/br>
    “再說！”他用猙獰的口吻，表情卻是小心翼翼的期待。

    茭白一遍遍地喊，嗓子?都啞了也沒遇到屏障卡失效，露出自己真正的聲音，他扶住瀕臨崩潰的章枕：“先生，您沒事吧？”

    章枕蹲在茭白面前：“白白，是你嗎？”

    茭白輕哽：“是我?！?/br>
    章枕仰頭看?他，眼睛很紅：“是你就眨眼啊，不能說，眼睛能眨一下嗎，我一年都撐過來了，這幾天又要瘋了?！?/br>
    就在茭白也要瘋的時候，房門外響起戚以潦的聲音，“阿枕?！?/br>
    章枕做錯了事一樣垂下頭，不敢往后看：“三哥，我……”

    “回你自己房間，吃了藥早點睡?！逼菀粤柿⒃陂T口。

    “我不想吃藥了，”章枕把濕熱的臉埋進(jìn)掌心里，吃了是舒服了，也傻了，他擔(dān)心影像記憶，記不住事。忘了白白說的話，不就是因為他吃藥吃的。

    “你忘了，跟藥沒關(guān)系?！逼菀粤士?出他的心思，溫聲道?，“去吧，明天就好了?！?/br>
    末了，戚以潦對坐在椅子?上的茭白勾手：“跟我出來。”

    章枕茫然地看著三哥帶人離開?，明天好什么？

    .

    后院墳場

    茭白在屏障卡下，既害怕，又忍不住去看那一座座墓碑。

    然而他不知道，自己的下巴從障眼法下露出來了，那截白皙跟其他皮膚顯得格格不入。

    戚以潦看?著他，手伸過去，兩指欲要碰上他的下巴。

    茭白一連退后了好幾步，他全身緊繃，眼睛瞪大，姿態(tài)里是強(qiáng)烈的生疏和不安。

    戚以潦的手停在半空。

    茭白趕緊說：“戚以潦，你冷靜點，不是我想的?！?/br>
    “嗯?！逼菀粤史畔率?，繼續(xù)走。

    茭白在原地待了會，他一時分不清，到底是屏障卡失效，戚以潦聽清了他的話，還是猜出來的。

    墳場的陰氣很重，有個墳被挖開?了，戚以潦就停在那。

    茭白沒看?到墓碑，他還是確定?，這是他的墳，棺材揭開了，腐爛發(fā)黑的尸骨暴露在夜幕之下。

    “噌”

    風(fēng)聲里傳來金屬摩擦響，戚以潦點燃一支香煙：“這是我愛人的墳。”

    茭白看著棺材里的備用身體，鼻息里都是難聞的臭味，一陣接一陣的，往頭腦里鉆。

    “他病死了，可我覺得他還活著?！逼菀粤饰丝跓?，“小同學(xué)，你說說看?，我能不能等到他回來？”

    茭白啞聲說：“能。”

    “怎么不說話，是還沒想好？”戚以潦按開?打火機(jī)的蓋帽，“那就再想想?！?/br>
    尾音落下，他指間的打火機(jī)掉在了草地上面，風(fēng)一吹，火就蔓開?了。

    茭白是“陳望”，他面對這情形，被動的第一反應(yīng)是跑走了，跑得遠(yuǎn)遠(yuǎn)的，站在足夠安全的距離，不喊不叫，呈現(xiàn)出一副傻樣。他想沖過去，腳根本抬不起來。

    我草，在馮河家門前不就開始失靈了嗎，現(xiàn)在怎么回事，趕緊的啊！

    屏障卡在閃。

    保鏢們看見墳場的火光，全都不敢去救，他們領(lǐng)了命的，只能干著急。

    火蛇包住了戚以潦，他只身立在火圈里，唇邊銜著煙，兩手插在西褲口袋里，神態(tài)是這一年里最放松的一刻。

    生命被壓制了是嗎，我?guī)湍銙昝摗?/br>
    戚以潦全身都被guntang的熱度席卷，這是活著的感覺，他咬住煙蒂，眼中跳躍的火光襯得他有些詭異，仿佛一位沙漠里跋涉多年的旅行者，水源就在眼前，勢必要在死前孤注一擲。

    回來吧。

    戚以潦的目光從棺材里的尸骨移向遠(yuǎn)處的人影。

    那團(tuán)火在茭白的視野里咆哮，他的眼眶通紅，情感溫度不斷攀升，沖向臨界點，沖了過去。

    屏障卡一角出現(xiàn)了焚燒的痕跡。

    那一瞬間，火中的戚以潦聽到了令他心臟劇烈跳動的喊聲。

    “戚以潦！”

    茭白咬牙切齒地大吼：“你瘋了??！快出來！”

    戚以潦的一只手從西褲口袋里拿了出來，指節(jié)夾住香煙。

    煙在抖。

    那是因為，他渾身都在抖。

    屏障卡的灰黑痕跡開始擴(kuò)大，從十分之一到五分之一，只是瞬息間的事，它無?煙無?火地?zé)饋砹恕?/br>
    茭白能動了，他邁開?發(fā)顫的腿，拼盡全力奔向戚以潦。

    昏暗樹叢里沖出來的人影體格變頎長，身形變瘦高，頭發(fā)濃黑，柔弱純良的眼里盡是能把人灼傷的鮮亮色彩。

    同一時間，棺材里的尸骨消失無影，像是不曾出現(xiàn)過。

    煙從戚以潦的指尖掉落，他愣愣地看著跑得快要飛起來的人，火燒到他的衣服上面都沒發(fā)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