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為什么不能聯(lián)姻,除了太子殿下,我不能嫁給別人嗎?”褚洵有些著急,陸清衡聞言搖搖頭,“不是,公主喜歡,身份相配自然可以。只是公主此來是為了殿下,你還愿意嫁給別人?” “愿意啊,像陸卿士我就愿意......” 褚洵接話快,說到一半才發(fā)覺把心里話說出來了,越說越小聲。眼看著陸清衡愣了一瞬,她啞然片刻,連忙起身岔開話題,“哎呀......這、這林子里,好黑......” 陸清衡垂了垂眸,“嗯,因為是晚上。” “......” “夜晚寒重,公主離火堆近一些,免得受涼?!?/br> “嗯......” 褚洵找不著話,陸清衡大發(fā)慈悲替她轉(zhuǎn)移話題,“公主,大郢如今正值風平浪靜下的亂時,洵頤公主會被刺客盯上,估計全然是受了拖累。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情,是我大郢之責......” “我知道的,各國皆藏jian佞,大郢的大國風范不會被這些小人所敗。國相并非趁勢之人,只要沒有確實證明我出事,北祁不會動兵的?!?/br> 她簡而言之地道出其中利害,火光將白皙的小臉照的有些紅潤,各式的發(fā)飾隱隱生輝。褚洵認真看著他保證,眉眼靈意,眸光撤亮,陸清衡眼底暗光影影,看著她微微勾唇,“我知道?!?/br> 哦,他知道。 褚洵被他的目光看的無處遁形,視線四處飄忽。 林子里風一吹,褚洵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她吸了吸鼻子,發(fā)覺陸清衡坐近了一點,又把火堆高了些,比方才暖和了許多。 褚洵瞄了他一眼,磨磨蹭蹭不動聲色地挪過去......慢慢就挪到了他身邊。原本兩個人之間隔著一人多的距離,這會兒衣服都隱約相貼了。 陸清衡看向她,褚洵不自然地整理裙擺,瞟他一眼欲蓋彌彰地說,“咳......冷?!?/br> 火堆里噼里啪啦地燒出聲響,陸清衡嗯了一聲,語氣似笑非笑,“我知道?!?/br> 哦,他又知道。 褚洵目不斜視,盯著眼前的火堆,燒著燒著,似乎把她的臉也給燒燙了。 ☆、第三十七章 大郢三境情勢緊張,京城募兵整頓多日,即將出征。太子殿下欲親率親征一事朝上爭吵不休,桑邶皇族率兵壓境,兵力精銳勢不可擋,大郢已三戰(zhàn)兩敗,士氣大減。若有殿下親鎮(zhèn),必能振我軍威。 但儲君事關國本,所牽重大,親上戰(zhàn)場不容輕率。 陛下在御書房看著一堆或支持或勸阻,還有邊境頻頻而來的戰(zhàn)報。越是頭疼,越是安靜地將這些丟在一邊,下起棋來。 成帝轉(zhuǎn)著手上的玉扳指,右手指下捏著一枚黑棋認真地盯著棋盤。李輔端了茶進來,順便稟報道,“陛下,平陽郡主來了?!?/br> 云媞這會兒來,倒也在他意料之中。 成帝笑了聲,“讓她進來吧。” 李輔低頭退出去,沒一會兒,云媞便抬步進來,大咧咧地直接坐到棋盤對面,看著眼下的棋局。 成帝饒有深意地瞧了她一眼,見她伸手過來到他這邊的陶甕里摸了一顆黑棋,放到了一側(cè)的鄰點上,嘖了一聲,“老頭,今天狀態(tài)不佳?。课叶寄芸闯鰜?,你盯這么久。” “放肆?!背傻蹜醒笱蟮赜査痪洌茓q在自己手邊的陶罐里摸了個白棋落下,陪他下。 成帝終于將手機的黑棋走通,沉笑了聲, “臭丫頭,別以為朕不知道你來干什么。太子親不親征的事兒,你不許給朕添亂,朕不聽你的意見?!?/br> 云媞挑了挑眉,順手撿了果盤里水靈靈的果子咬了一口,“嘿,老頭,你以前可是廣納諫言的明君,怎么現(xiàn)在變這樣了?!?/br> “朕現(xiàn)在也是明君,朕就是不喜歡聽你說話?!背傻矍扑?,也撿了個果子,和她說兩句話,看棋盤的思緒倒是明晰起來。 “你這是無理取鬧?!痹茓q十分自然地悔了一步棋,沒躲開被龍爪拍了一下。 她笑著摸了摸手背,看向?qū)γ鏇]那么威嚴的陛下,“皇伯伯,說真的,您就讓殿下去吧。” “嗯?這話幾分真假,你舍得?” “當然不舍得?!痹茓q支著下巴,眼神漫不經(jīng)心地掃著棋盤,“可是陛下,殿下是什么樣的人您還不清楚嗎?家國動蕩之際你若讓他待在這千萬里的皇城里,倒不如給他一劍來的痛快?!?/br> 成帝聞言開懷地笑了兩聲,卻是嘆氣道, “太子啊……也不知道他當初看上你什么了。朕雖寵信撫遠將軍,不過這女兒……” “嘖,你這老頭,我怎么就配不上你兒子了?”云媞被眼前的棋局困住,不著急下。 “嗯嗯,配得上,配得上?!背傻壅Z氣敷衍地回了兩句,催她,“趕緊下?!?/br> “不著急?!痹茓q目光探究地看過去, “皇伯伯,我猜您老人家和太子,已經(jīng)串通好了什么吧?” 成帝微微瞇眼,笑意微深。他知道這丫頭聰明,太子只要跟她透露一些什么,她就大概能推個八九不離十。 “雖然如今邊境不太平,敵方來勢洶洶,京城也暗流洶涌。不過我大郢泱泱大國,豈是吃素的。太子殿下乃云上游龍,皇伯伯,您該信他?!?/br> 云媞目光認真,含笑道,“況且如今并非朝堂不穩(wěn),陛下您龍體康健壯年,天子腳下,皇城何恙?” 身為一國主君,這至尊龍椅坐久了,最后畏的也不過就是年歲而已。即便是真龍?zhí)熳?,九五至尊,也敵不過歲月。 這世間最美好,又最無情的東西。 成帝若在當年,面臨此番境況處理起來必定雷厲風行。龍袖一揮太子率軍,毫無后顧之憂。 可如今他也已經(jīng)不是當年天子,泰山崩而睥睨視之的無尊帝王,這世間沒有任何東西可令他畏懼。 現(xiàn)在他老了,是真的老了。 對于一個真正心懷天下憂心百姓穩(wěn)固社稷的君主來說,這個位置有的不是什么無邊富貴尊榮和享樂,而是以凡身消耗,如香燭消耗,花零敗落。 他有了害怕的東西。 他怕自己不測,再不能鎮(zhèn)穩(wěn)江山,更怕太子不測,屆時朝局動蕩,天下難安,他比誰都害怕。 云媞的話正直擊他心底最深的憂慮,成帝望著眼前自己看著長大的丫頭,驀然嘆息道, “平陽,皇伯伯老了……” 這是第一次,云媞從這個從小到大在她面前都像頑童一般的陛下,說自己老了。 不知道什么開始,如墨的發(fā)鬢染了霜色,云媞眼眶一熱,霧氣叢生,“胡說,明明一點也不老?!?/br> 成帝笑了聲,“你方才不還一口一個老頭地喊朕?” “那又不是說你老?!痹茓q眼睛紅紅的,掉眼淚下來。 她忽然說哭就哭,成帝慌了一瞬,連忙去幫她擦眼淚,“好好好,不老不老?!?/br> 云媞起身繞過去蹲在他身邊,趴在龍袍所蓋的膝蓋上。除了太奶奶,陛下是她最親的長輩了,就好像代替了父親給了她所有的父愛。 她看過歷朝歷代的大郢帝王史冊,總覺得本朝長寧的成帝,有著一顆特別的心。 都說帝王多無情,他在史官筆下,或許也是這樣。在黎庶萬民和江山社稷前,他或是無情狠厲的明君。在封存的過往歷史里,在婉寧貴妃眼里,他許亦是情深似海的帝王。而在平陽郡主眼中,他有著與至尊身份太不符合的寬厚仁慈。 “平陽,朕雖不老,但也有想要抱孫子的心情……” 話題忽然轉(zhuǎn)了走向,云媞情緒一時未轉(zhuǎn),愣了一會兒,臉紅起來,“皇伯伯,人家還是小孩子!” “什么小孩子,你都嫁人多久了?” “……那……” 那她和郁辭也都還清白著呢…… “怎么,是太子不想要孩子,還是你不想要孩子?” “我……他……”云媞磕磕巴巴,放肆惱怒地嗔視著帝王,“我不跟你說了!” 她說完就坐回對面去,隨手沒輕沒重地落了一顆棋子,成帝瞧她忽然耍起了脾氣,頗覺有趣地繼續(xù)逗她,“朕怎么了?朕說的有錯嗎,他都為你遣散東宮姬妾了,朕想抱孫子有錯嗎?” “哎呀你,你這個老頭……”云媞說著忽然覺得有什么不太對勁,驚訝地問,“皇、皇伯伯…您怎么知道殿下遣散姬妾了?” 這事分明很隱蔽的。 成帝意味深長地哼了聲,“朕有什么是不知道的,這種事情當年朕也干過。” 云媞眼睛一亮,“真的?皇伯伯為誰遣散姬妾了?沒想到您還有這一面呀……” 她像是窺探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般,成帝不屑地掃她一眼,云媞忍不住一直追問, “皇伯伯,您說的當年是不是您還在當太子的時候?是跟殿下一樣悄悄遣散的嗎?” “嘖,小女娃家的,打聽這么多做什么。陪朕下棋,快些。” 云媞隨手放了顆棋子,“您跟我說說唄,說說。” 成帝氣悶地瞧她給自己放了顆死棋,跟個破棋簍子下棋真是拿著金筷子吃野菜。 “你給朕好好的,認真地下棋,朕就告訴你?!?/br> “好!” 云媞在御書房聽了一下午的故事,從當年仍是太子的陛下和還是少帥的撫遠將軍說起,都是一些她從未得知的久遠黃歷。 她難得好好地陪著陛下下完了棋。雖然每局慘敗,但仍是輸?shù)暮荛_心。 與此同時,陸卿士和洵頤公主終于安全回到了皇城。 云媞心里的石頭總算落地,問了陸清衡好些問題,檢查了他沒有受傷才安心。 照洵頤和陸卿的說法,對方明顯是要以北祁公主作挾,引北祁與大郢之戰(zhàn)。而并不要洵頤的命,則是特意留下的一條退路。 這般顯而易見又叵測的居心,幾個人彼此心知肚明。 兩日后,陛下下了旨,命太子殿下親率不朽軍前往北境,沈右將為帥。 也就是說,再有十幾天,郁辭就要率軍出征了。 云媞心里說不上是高興還是難受,或者是空落落的。 她呆坐在絳云殿的亭樓里望著月亮發(fā)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今天晚上沒有星星,只有月亮孤零零的,連長庚星也沒有陪它。 “怎么坐在這里?!?/br> 郁辭遠遠看見她,走過來道。 云媞回頭,等他走到自己身邊,伸手摟住了他的腰身。側(cè)臉貼在他懷里,心里悶悶的。 她抱著抱著,眼睛就開始變得模糊,蒙著厚厚的霧氣,什么也看不清了。 她安安靜靜地,郁辭揉了揉她的腦袋,低頭看著她,“黛黛?” 他察覺到她今晚有些不對的情緒,彎腰將人抱了起來,抱到自己懷里坐著。 云媞順勢摟著他的脖子,嗓音嗚咽,“我剛才不想你的,看見你就特別想了?!?/br> 甚至越是這樣抱著他,心里就越想他。 云媞吸了吸鼻子,窩在他頸肩悶著,“殿下,怎么辦,我能跟你一起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