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心別人的夸獎(jiǎng)，只是迫不及待的，想把這幅畫拿給白惜月瞧瞧。

    “惜月，再看看這...”

    然而，等孟懷枝再抬頭時(shí)，眼前哪里還有仙子的身影。

    他一時(shí)無措，怔然于原地。

    這種感覺，竟似曾相識(shí)...對(duì)了，四百年前，慶賀玉皇歸位的晚宴上，他坐在宴席的最末端，而她如同高懸青天的月亮，只稍一抬首就能看見。

    不過片刻的失守，容他再抬頭時(shí)月亮已不見蹤影，等他再尋著她時(shí)，看到的卻是...有人為她簪花。

    既親密...

    又扎眼。

    “快去追吧，這般好的小仙子，可別弄丟了?！?/br>
    畫師女仙的話，像是一顆不輕不重的石子，落入沉寂了萬年之久的封閉的湖泊，教他霍然清醒。

    他眉目一斂，神色已如常，仿佛方才的患得患失只是一場(chǎng)虛幻的錯(cuò)覺...只聽他道了聲“多謝”，便攜著畫紙匆匆離去。

    一襲檀色紗衣的女仙，深深凝視著他離去的背影，哪怕被重重人影掩蓋殆盡，哪怕被疊疊光影渲染無跡...她立在她簡(jiǎn)陋的畫攤里，如同一枚身形消瘦執(zhí)拗不屈的針。

    一枚...沉沉扎入南昭心里的針。

    “墨兒...”他不由輕聲喚道，“別看了，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br>
    鐘離墨終是回神，再望向那紅衣似流火的仙人時(shí)，眼中竟隱隱含淚，那淚光閃爍，直晃的南昭心生疼。

    他輕輕攬她入懷，嘆息道：“你該高興的，小龍被教養(yǎng)的這般好，還有那么好的仙子陪著他，你該高興的...”

    “你知道嗎？當(dāng)我看到玄墨筆的那一刻，我真的...真的差點(diǎn)落下淚來...那可是，可是袖兒滿千歲時(shí)，我送她的生辰禮...”伏在南昭懷中，她像是尋到了依靠，終于可以肆意地哭泣，她絮絮地訴說著，“想我鐘離仙鶴一族，世代為天庭畫師，三個(gè)孩兒，不，袖兒已經(jīng)不是我的孩子了...想我兩個(gè)孩子，都沒能繼承我族的繪畫天賦，終于，終于有了小龍，我在他身上看到了希望...”

    南昭眨眨眼，將盈眶的淚生生逼了回去，他知道他的夫人，最是嘴硬心軟。說是與袖兒，與蒼龍閣老死不相往來，卻還是忍不住來見小龍...

    還選了這么個(gè)迂回的法子。

    他調(diào)笑道：“別哭了，再哭就不美了~”

    鐘離墨瞪他一眼，作為曾經(jīng)轟動(dòng)六界的美人，你說她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說她不美！

    “好好好，哭哭哭，繼續(xù)哭，你哭也是梨花帶雨，美得很！”

    果真，他拿話一激，本是淚雨闌珊的美人立刻收住了眼淚，端著姿態(tài)不出聲兒了。

    “這才對(duì)嘛~”他又笑笑，溫聲哄她，“本是高興的事，何必要落淚呢？這性子，怎得還不如七百歲的小龍沉穩(wěn)？...”

    “他就是沉穩(wěn)過頭了！”鐘離墨嘆氣，“連小仙子被人勾走了都不知道...”

    “放心，是他的，就誰也勾不走！我的孫子，就該如我一般，娶這天底下，最美最好的媳婦！”

    “貧嘴...”

    被人拐著彎兒的這么一頓夸，美人女仙那點(diǎn)傷感亦隨之煙消云散，望著燈火通明的長(zhǎng)街，半晌，終是莞爾一笑，美煞了天邊的星光。

    而在長(zhǎng)街盡頭的暗巷之中，一雙泛紫的眼睛深沉無比，眸中閃過一絲遲疑，他略帶驚喜地說：“是你？”

    “是我?！卑紫г率箘劈c(diǎn)頭，“你還記得我嗎？在天河邊，還有會(huì)發(fā)光的蝴蝶！”

    那人笑了，月朗風(fēng)清：“你長(zhǎng)大了，還出落的...”這般美麗。

    紫色翻涌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凝著她，白惜月不禁疑惑發(fā)問：“你的眸子，怎得成了暗紫色，不若當(dāng)年那般亮了...”

    要知道，她可喜歡那雙紫光閃耀的瞳眸了，沒那雙漂亮的如水晶一般的眸子，她不會(huì)記他記這么多年。

    “其實(shí)，我的瞳珠本就是暗紫色的，只有在完全放空的狀態(tài)，才會(huì)是亮紫?！?/br>
    聞言，白惜月有些失望，大概是不忍她失落，仙人輕輕闔眼又睜開，溫聲道：“你再看看...”

    仙子抬眸，直直望進(jìn)一雙純粹的，晶瑩剔透的紫色迷夢(mèng)之中...

    是了，是那時(shí)感受過的，易耽溺，易沉迷的幻夢(mèng)。

    為讓她瞧個(gè)仔細(xì)，仙人是微傾著身子的，這樣的姿勢(shì)，難免有些親密。她能看見他分毫畢現(xiàn)的纖長(zhǎng)的睫毛，也能感受到他呼出的溫?zé)岬暮粑?，更能嗅?..他身上散出的，淡淡的槐香。

    有點(diǎn)...太親近了...

    她不由后退了一步。

    這一帶有拒絕意味的舉動(dòng)，使得季臨風(fēng)一滯，他不露痕跡地立直了身，下一瞬，瞳眸已換回了不那么惹眼的暗紫色。

    他下意識(shí)地在她發(fā)間尋覓，有些失意地說：“你如今都不綰髻了，定也不戴...我予你的桐花了吧？”

    “哦，你說那串銀桐花啊？”她低頭，自袖籠里取出一串花簪，置于他眼底，“這些年，我都不知道弄掉了多少花簪~這銀桐花這般好看，為防丟失，我都舍不得戴，一直擱在袖子里貼身保管著！”

    見狀，仙人一雙稀薄的唇，才又浮起了笑意，他始終溫和：“你已經(jīng)長(zhǎng)大了，這花簪...確實(shí)也不適合你戴了，我?guī)湍愀某墒执?。?/br>
    他自她掌心取過花簪，一點(diǎn)法術(shù)，原本小巧精致的花串立刻變作了一條，形式十分特別的手鏈。

    “咦？怎么...這地方這么長(zhǎng)??？像是兩條手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