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jié)
這邊香嫵到了暖閣中,王管家媳婦進來,便隔著那屏風(fēng)恭恭敬敬地給香嫵行了一禮:“見過姑娘,給姑娘請安了。” 要知道這王管家媳婦是府中正經(jīng)體面管家,往日在底下人面前也是威風(fēng)八面人物,如今卻來給香嫵行禮,這讓香嫵越發(fā)意識到和昔日不同。 她略想了想,便模仿著往日侯爺語氣,輕淡地道:“免禮了,有勞王家管家了。” 她不知道自己身份說這個是否合適,畢竟自己也只是侯爺身邊一個伺候,但是現(xiàn)在人家給自己行禮,她還是覺得自己可以“裝一裝”。 王管家媳婦聽了,笑呵呵:“姑娘真是客氣了!這算什么,姑娘這里缺什么,盡管說,需要什么,自然得去置辦,這是侯爺吩咐下來,咱們怎么也得盡心盡力地辦?!?/br> 她自然也聽著那聲音有些耳熟,但是她對香嫵并不太熟,印象也不深了,再則怎么可能想到侯爺這里金屋藏嬌竟然是那個小丫鬟,自然是沒多想,一臉笑呵呵。 這邊王管家媳婦東看看西看看,又吩咐底下小丫鬟:“這里得擺一個花瓶才好看,趕緊記下來?!?/br> 一時又道:“還有這里紗窗,我看著換個粉紗才好看?!?/br> 旁邊記事小丫鬟答應(yīng)著,手忙腳亂。 香嫵從后面聽著,她隱約聽出來了,這個小丫鬟叫穗兒,這穗兒是王管家媳婦遠方親戚,往日也是一個踩地捧高人物,香嫵她們幾個雖然是小姐身邊伺候,但是見到她也都忌憚幾分。 不曾想穗兒在王管家媳婦面前竟然是這樣姿態(tài)。 而如今王管家媳婦在自己面前又是這樣姿態(tài)。 正想著,就聽那王管家媳婦道:“姑娘,我這里先告辭了,你看看還有什么需要,或者是說這院子里缺了什么,底下人哪個不順眼,只管派人過去說,我都替姑娘想法子!” 這言語中是一派殷勤討好。 香嫵輕著聲調(diào)淡淡地道:“我這里沒什么特別要用,你多費心了?!?/br> 一直到王管家媳婦出去了,香嫵才松了口氣。 自己剛才應(yīng)該還算得體,看著王管家媳婦那樣,真把自己當(dāng)成什么千嬌萬貴大小姐呢! 至于這王管家媳婦,她確實是這么想。 她一走出這小院,馬上嘖嘖嘖地感慨:“看看人家這說話,這氣派,就是不一樣!” 旁邊穗兒聽了,小聲說:“這位姑娘看著性子不太好,傲得很。” 王管家媳婦搖頭,嗤了一聲:“你懂什么,人家這是帶發(fā)修行姑娘,人家這是身份,這是氣派!你看人家說話那語調(diào),這一看就不是尋常人,輕聲細語,嫻靜柔雅,那是體面人才有派頭!” 穗兒:“這樣啊……” 王管家媳婦:“你這種見識自然是不同,我一進去那屋子,我就感覺到一股貴氣,咱們侯爺看中這位,必是一位溫柔貴氣好姑娘!” 穗兒恍然。 王管家媳婦沾沾自喜:“這位能被侯爺這么妥帖地安置在這里,卻不是和萬秀閣中一起,可見以后身份必然不同,如今咱能幫著她做事,討好一下,以后怕不是也能沾光!這是好事,如今務(wù)必用心把這房間布置一番!” *************** 王管家媳婦果然很快就命人送來了各樣物事,不光是屋里頭用,甚至連院子里一些擺設(shè)全都搬來了,弄得動靜不小。 香嫵從窗子里往外看,卻見不光是王管家媳婦來了,跟著竟然還有王二狗以及王二狗媳婦。 王二狗還是原來模樣,不過看著精神頭大了,臉上泛著紅潤,干勁十足,至于旁邊他那媳婦,帶著兩個小丫鬟在那里整理著物事,免得旁邊粗使仆婦給弄壞了什么。 香嫵看著這些,心里竟是說不上來滋味。 其實如今冷靜下來想,她想給侯爺當(dāng)侍妾嗎?哪怕是給侯爺當(dāng)侍妾,也不過是侍妾,也當(dāng)不了正妻,依然只是個玩意兒。 但是她有選擇嗎? 她想嫁人,能嫁出去嗎?嫁不出去,只能安分地給侯爺當(dāng)侍妾了。 她伺候了侯爺,也沒多大指望,只盼著不至于被欺凌,不至于再像原來那般被人瞧不起,不至于落到上輩子結(jié)局。 可現(xiàn)在,她得到,竟比原來以為要多。 侯爺對自己還是有些溫情,那些溫情雖極少,就仿佛從遮天樹蔭縫隙里滴下來些許,到底也是有,而其它方面,侯爺待自己不薄。 除了侯爺那絲憐惜,竟還有這些。 香嫵就那么站在窗欞后面,靜默地看著,神思恍惚。 而就在香嫵立在窗欞后胡思亂想時候,王管家媳婦正小聲叮囑自己兒媳婦:“等會兒,咱們布置好了院子外頭,你就過去回話,這位貴人年輕,保不準(zhǔn)看你是年輕媳婦,就和你多說幾句話,到時候你留意好好回話,說不得貴人能高看你一眼?!?/br> 如今她兒子有了媳婦,她是指望著能給兒媳婦謀求一個好差事,她思來想去,覺得少爺那里不能去,小姐那里性子差,還是這位貴人好。 再說這位貴人以前是帶發(fā)修行,未必懂府里規(guī)矩,到時候自己兒媳婦過去,說不得就能拿住這位貴人,從此后在貴人那里幫著理事。 那王二狗媳婦原本不過是萬秀閣尋常女子,連見一見霍筠青機會都沒有,后來被賞給了王二狗,自是感恩戴德——至少能正經(jīng)過日子了。 如今聽自己婆婆這么說,自然是連聲答應(yīng)著。 于是很快,這邊院子里都布置好了,王二狗媳婦就過去給香嫵回話。 “姑娘,如今院子里都已經(jīng)布置好了,得驚擾一下姑娘,把屋子里也布置了,還得看看姑娘什么時候方便?!?/br> 一邊說著,一邊滿懷期待,想著自己能不能謀一個好差事,就看這一次了。 而香嫵哪里知道這王二狗媳婦心思,她想著自己曾經(jīng)想嫁給王二狗卻不能,如今王二狗媳婦卻站在自己面前恭恭敬敬,越發(fā)有些恍惚。 不過看著眼前人,她還是道:“倒是方便,不過我喜歡安靜,不喜人多,你挑幾個人過來慢慢布置,不要太吵?!?/br> 王二狗媳婦聽著香嫵說話,只覺得一聽說話就知道溫柔嫻靜,不由暗暗驚嘆,驚嘆之余,趕緊過去給王管家媳婦回話了。 王管家媳婦哪里敢怠慢,便命幾個年輕媳婦并丫鬟搬著那輕便物事,又讓自己兒子親自搬著一案幾過去。 待搬到跟前,王二狗自然不能進貴人房,便要放下來,讓兩個丫鬟抬進去。 誰知道也是巧了,恰好午膳到了,秋娘進了屋,問起來這膳食擺哪兒。 香嫵也沒細想,便隨口道:“擺暖閣中吧,外面到底有些涼了?!?/br> 這話一出,原本正幫著扶案幾王二狗聽到了。 他聽到這話時候,渾身一僵,手底下一松,那案幾哐當(dāng)一聲,直接跌落在地上了。 王管家媳婦看到這個,都傻眼了。 趕緊跑過去,斥責(zé)自己兒子道:“這是做什么!你怎么做事!哎!還不跪下,給貴人賠罪!” 然而王二狗卻是眼睛都直了,他望著那珠簾,喃喃地說:“香嫵,這分明是香嫵……” 第46章 門前掛了幾只鳥 當(dāng)王二狗這么說時候, 王二狗媳婦臉上笑頓時僵在那里了。 她當(dāng)然知道香嫵。 王二狗晚上做夢有時候都喃喃,說他對不起香嫵。 王二狗媳婦不喜歡香嫵。 而王二狗娘聽到這個,臉色馬上變了。 她這兒子是不是傻了???他已經(jīng)娶了侯爺賞媳婦,比那香嫵不知道好多少倍, 而香嫵聽說早不見人影了, 從小姐那里逃走了,結(jié)果她這傻兒子竟然還惦記著香嫵? 王二狗娘連忙道:“你這孩子是傻了嗎?休要亂說, 還不跪下給姑娘賠不是!” 王二狗聽到這話, 自己也有些懷疑, 是自己聽錯了嗎, 想想也是,香嫵怎么可能在這里,香嫵已經(jīng)跑了,離開了, 再也找不到了。 當(dāng)下他連忙跪下了:“姑娘,是小不是, 小剛才一下子想茬了, 胡說八道?!?/br> 這里王二狗娘見兒子跪下, 也跟著賠笑說情:“姑娘, 這是我家不懂事兒子,諢名二狗,他倒是能干, 就是太實誠,不曾想剛才竟然沖撞了姑娘,還請姑娘大人不計小人過。” 香嫵站在那屏風(fēng)后, 咬著唇, 過了好一會, 她深吸口氣,從那屏風(fēng)后走了出來。 她走出來后,王二狗娘臉上笑頓時掛不住了。 這,這不就是那個香嫵嗎? 王二狗媳婦雖然和香嫵不熟,但之前也偷偷地看過,一眼也是認出來了,當(dāng)即就木在那里了。 終于王二狗,他開始聽到了香嫵聲音,險些傻了,后來聽自己娘那么說,想著也是錯了,必不能是香嫵,但是此時,香嫵就站在他面前。 穿著錦衣,梳著高髻,竟是明艷似雪。 他眼前都有些恍惚了,就那么看著香嫵,這是昔日他認識那個香嫵,但又不是。 香嫵總是含笑看著他,一臉乖巧,就像是自家妹子般,但是眼前這個香嫵,竟仿佛侯爺一般貴人,讓人看著高不可攀。 他就這么盯著香嫵,竟然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香嫵自然是明白,自己現(xiàn)身后,這一家子三口都愣在那里,驚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但侯爺讓王管家媳婦給她布置房子,可沒說她要躲著藏著,那么她出來也沒什么不對。 所以她坦然地站在那里,若無其事地道:“既是沒摔壞,也沒什么。” 她說話學(xué)著侯爺,平平淡淡,仿佛這些根本不算什么,也沒有看在眼里般。 而這看在王二狗一家子眼里,卻是越發(fā)震驚不已。 這香嫵,原來也只是一個小丫鬟,但是如今這么一出場,這氣派,真是和以前不一樣。 關(guān)鍵是,她看著自己這一家,好像根本不認識一般。 這么一來,別說王二狗娘,就是王二狗,都有些懵懵,明明是長得一模一樣,怎么這說話這樣子完全和以前不同?還是說根本只是長得像? 香嫵自然是看出來這一家子心存疑惑,其實她自己也有些怕,怕被當(dāng)場這么戳穿,又怕她們非倔著說自己是以前那個小丫鬟。 當(dāng)下干脆又裝作若無其事樣子:“怎么,還有什么事?” 只是一句話而已,倒是唬得王二狗娘和王二狗兩口子都低下了頭,一疊聲地說:“沒,沒,是小唐突了!” 香嫵心中這才稍微松了口氣,但是怕再出幺蛾子,干脆把侯爺搬出來:“快些收拾了,要不然晚一些侯爺說不得過來,看到這么亂,怕是要問起來?!?/br> 果然,她這么一說,王二狗一家子果然不敢耽擱,由王二狗娘帶著,忙慌慌地去安屋內(nèi)布置。 其實香嫵最初出現(xiàn)時候,還有些怕,怕自己被戳穿。 但是現(xiàn)在她發(fā)現(xiàn),原來她也可以嚇唬別人,竟然放松了,放松后她,干脆也不躲起來了,就大方地在院子里看,看搬進來那花瓶以及擺設(shè)等,又隨口問幾句,唬得王二狗娘一疊聲地回話。 此時太陽已經(jīng)西斜而去,香嫵就那么站在桂花樹下,靜默地看著青磚墻影子自樹前緩慢地切過,前面是陰,后面那是陽,一時風(fēng)起了,桂花樹發(fā)出細微嘩嘩聲,散下一片涼意。 香嫵看那青磚綠瓦,看那雕梁畫棟,看那人來人往,看王二狗娘指揮著兩個小丫鬟在那廊檐下掛起了兩三個鳥籠子。 鳥籠子里不知道是畫眉還是八哥,發(fā)出清脆叫聲。 香嫵眼前就有些恍惚了,她又想起來自己那個夢,那個預(yù)示了一輩子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