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節(jié)
“你!你閉嘴!閉嘴!你憑什么這么說我!”肖玨的面部不停抽搐。這是他心中最深最不容觸碰的秘密,卻被他最在意的人知道了,沒錯(cuò),他中途也有過片刻的猶豫,可又被不斷涌來的黑暗情緒所淹沒,等他完全清醒,那個(gè)伴隨他長大的婢女的尸體已經(jīng)冷了。他一腳踹翻了椅子,巨響震天,云意姿臉色不變,冷冷質(zhì)問他:“你后悔嗎?公子,你可曾后悔?” 肖玨看起來就好像要崩潰了,他死死地瞪著云意姿,瞪著瞪著,整個(gè)人一下子像被抽走了力氣,面上漫過絕望、悲哀等等無數(shù)情緒,他無力地說,“我后悔了。這個(gè)世上很多事我都后悔,可是……再也沒有彌補(bǔ)的機(jī)會了?!?/br> “好在有一件事……我是一定要做到的” 他猛地抬起頭,眼里的執(zhí)念幾乎要將云 舊十胱 (jsg) 意姿給吞沒。 …… 云意姿被肖玨帶上了馬車,一路進(jìn)入了一間貼滿紅色囍字的喜堂,龍鳳呈祥紅燭高照,肖玨用挾持的手法將云意姿帶進(jìn)里面,在她耳邊絮絮叨叨,整個(gè)人顯得特別不正常。 “是不是從來就沒喜歡過我,” “是不是一直都在騙我,” “到底怎樣你才能愛我?。俊?/br> “你心里,是不是從來就沒有我的位置?” 他早就查清楚了她身邊的所有人,扳著手指頭,一個(gè)一個(gè)地?cái)?shù)了過去,“你在乎誰?聶青雪?周曇君?王煬之?檀望善?還是誰?你對他們都那么好都能留一線,為什么對我就這么絕情?你那些話都是假的么?你說會陪著我不論什么情況都不會離開的,我每一個(gè)字,”他說著,抽噎了一下,“每一個(gè)字都記得那么清楚,結(jié)果卻讓我發(fā)現(xiàn)都是假的!如果這個(gè)世上,連云娘你都不能相信的話,我還能相信誰呢?” 語調(diào)一轉(zhuǎn),又變得甜甜的溫和的,“你不就是喜歡王煬之那樣的么?我可以,我都可以?!彼ブ氖种溉啻辏傋右话愣⒅难劬?,卻扼制不住地發(fā)起抖來。他先給云意姿換上喜服,又披上了新郎官的大紅外袍,抓著云意姿跪在蒲團(tuán)之上。高堂中端坐的,是兩個(gè)稻草扎成的假人,這讓云意姿有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來,拜過天地我們就是夫妻了?!?/br> 有種冥婚的架勢,云意姿剛這樣想,肖玨便快步走上前,“嘩”的一下拉開了那道深紅色的帷幕。云意姿如同被雷劈般定在了那里。 這里面,竟是一間靈堂! 前面設(shè)牌位、香案、蠟燭、三牲及供品等,兩邊是鮮花與花籃,后方高懸橫幅,黑白之色,與前面的紅色形成強(qiáng)烈的沖擊。 正中竟然停放著兩口靈柩,肖玨的眼底閃爍著異常興奮的光,“云娘,咱們一起死吧?一起死吧?死了合葬的話,不是一樣的在一起了嗎?永遠(yuǎn)都不分開了啊?!彼芰诉^來,抓著云意姿的手,貼著她的臉如同詛咒一般說。 云意姿默了默,“好吧!公子要真的那么想讓我跟你一起死,你就照著這里捅下去?!彼杷氖帜笾笆?,將喜服給劃出了一道口子。 肖玨死死盯著他們握著的手,布料上粘連的線頭斷了,刀刃慢慢地陷了下去,有血珠冒出來,云意姿疼得臉色發(fā)白。 肖玨忽然丟開刀子,渾身顫抖抱著頭蹲在了地上:“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嘴里念念有詞,像是瘋了一樣。 云意姿去碰他,他狠狠地戰(zhàn)栗,“滾,滾開!不要碰我!” “我……” 云意姿嘆了口氣,“你又下不去手“何必整這一出么? 肖玨很難受地抓下她的手放在心口,氣急敗壞像是突然恢復(fù)了理智,“你到底憑什么啊。你就是仗著我喜歡你。” “可你始終放不下的卻是其他人,你心里從來沒有我的位置!” 云意姿嘆了 舊十胱 (jsg) 一口氣,“我只是想像一個(gè)尋常人一樣活著?!?/br> 肖玨沉默了半晌,“可是,云娘,你本就不適合過尋常人的人生。 肖玨淺淺地吸了一口氣,好似在緩解某種疼痛,“那個(gè)時(shí)候,我是怎么求你的?!?/br> 云意姿沒有說話,只是溫和地凝視他。 肖玨仰頭制止眼淚從眼眶中流出,沒想到,剛開口就帶上了哭腔,他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這么清醒地哭過了。他在外人面前是屠城殺人,小兒止啼手段殘酷的將軍,可是一見到她,就變成了最脆弱最弱小的模樣。 因?yàn)樗?jīng)在她面前就是這樣的,她給予過他的那些,如今只是全都收回來了而已。 他將手放在眼角,喉嚨里嗚嗚的聲音,被他狠狠地咽了下去,“我一遍又一遍地道歉,說我錯(cuò)了。那天的雨下得好大好大,我以為你會回來,你很快就會回來救我,你一定不會扔下我一個(gè)人的。我是那么地相信著,祈禱著。你知不知道那里黑的要死。也好冷。可是你一直都沒來。我安慰自己,直到出來以后沒找到你。之后,我昏迷了三天三夜。醒來的第一個(gè)想法,就是殺人。殺光乾坤谷里所有的人,尤其是幫你離開的人??墒俏抑?,如果那樣做了的話,云娘一輩子都不會見我了。 你想要我乖一點(diǎn),因?yàn)槲也还裕阅阋@樣懲罰我。 我知道我很不對勁,他們都憎恨我厭惡我懼怕我,恨我恨不得要我去死。我以為你是最特別的一個(gè),只有你不會那樣看待我,只有你永遠(yuǎn)站在我這邊。嗚、你說了永遠(yuǎn)不離開我的,你明明說過的。怎么能是騙我的呢?你怎么能騙我呢?” 他說著說著連嘴唇都顫抖了起來,就像是被這個(gè)世界拋棄一般,成了孤立無援的一個(gè)人,脆弱單薄得好像一片紙,風(fēng)一吹就飄走了。 云意姿深吸了一口氣,“騙我的明明是公子啊,是公子讓我看不明白了,你一開始對師窈窈不是很友好嗎?我想不到為什么,就對她動(dòng)手了?在她的飲食中少量地,連續(xù)十五天放入軟骨散的粉末,你以為我都不知道了,要不是那天我回來剛好看見,她是不是就意外死掉了?我相信你有這樣的手段,你的臉色變得很快,也道歉了,我承認(rèn)我心軟了,我放不下你,可你的轉(zhuǎn)變讓我害怕。一想到今后要面對的,是一個(gè)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他像是被生生地捅了一刀,睜大眼睛難受得抽泣了一下,呼吸艱難大喘氣,慌亂來捂住她的嘴,“我不是,才不是!你不能這樣說我!你憑什么這樣說我!你不能這樣對我!” 他在賭氣。 連說話都變得幼稚了起來,“是他們先招惹的啊,他們非要來招惹你!不論是誰只要想從我身邊把你搶走,我就要把他們?nèi)細(xì)⒐獍?。?/br> 云意姿不可理喻地看著他:“那,那只鹿呢?” 肖玨恨恨地瞪她,“連一 舊十胱 (jsg) 只畜生都比我重要!” 又說,“它咬你啊讓你流血了啊,云娘的手那么漂亮那么完美,怎么可以出現(xiàn)傷口呢?” 云意姿氣得扶了扶額頭,“有時(shí)候我真的想打死你?!?/br> 肖玨聽到這句話反而像是活了過來,“我的命都是云娘的。” 云意姿擰他耳朵,“你能不能有點(diǎn)良知啊,人在做天在看,你就不怕因果循環(huán),報(bào)應(yīng)不爽?” “殺人償命,這個(gè)道理你不懂?” “你是說那個(gè)一直盯著你看的人?那個(gè)人是十里八街的地痞流氓,專門干jian污少女之事,我殺了他也是為民除害?!?/br> “……你就是想殺掉所有接近我的人,不,應(yīng)該是所有活物吧?”對于這種壓抑又瘋狂的感情,肖玨沒有否認(rèn),有一種除了我誰也別想碰你的倔強(qiáng)。 云意姿只得皺眉,“你要是控制不住就永遠(yuǎn)別來找我!” “我一定要帶走你?!毙かk半點(diǎn)不肯退讓。 “公子可以試試。公子如今也是做了將軍的人吧?強(qiáng)搶民女這種事,堂堂將軍也做的出來?難道你不怕軍法伺候么?” 誰知肖玨說:“我們有了肌膚之親夫妻之實(shí)算什么搶?” “不要臉?!痹埔庾肆R他。 “在你面前我還需要什么臉?” “……” 125. 大結(jié)局(下) 孤的王后。 云意姿被肖玨關(guān)了起來, 與他面對面坐了幾個(gè)時(shí)辰,云意姿還打了個(gè)盹,肖玨喜服未褪,呆呆地盯著她看。鴆衛(wèi)來報(bào), 王煬之同俞白前來找人, 他就像被一盆冷水兜頭淋了個(gè)徹底, 不知該怎么反應(yīng)。 忽然, 他的眼中漫起了濃重的殺意。 肖玨轉(zhuǎn)身出去。他想, 每一步的籌劃, 都要更加天衣無縫才行。直到他再次把門推開, 被人輕輕地將手臂握住。云意姿打量著他手里的冷艷鋸, 嘆息一聲: “別折騰了, ” “我跟你走。” 肖玨卻更加陰沉, 語氣很不高興,“你為了保住王煬之, 能做到這種地步……? 云意姿:“……” 可閉嘴吧。 她踮起腳尖,親上他的嘴唇。把傻掉的肖玨推倒在榻上, 用發(fā)帶將他想要掙扎的雙手綁住。方才小憩中, 她做了一個(gè)夢,夢里的肖玨與金暮重合在了一起,夕陽下駕馬而去的背影愈來愈遠(yuǎn),愈來愈遠(yuǎn),她在后面追趕卻無論如何也追不上了。 他在黑暗中,輕輕喚了一聲。 “娘親” “……你不要胡說?!痹埔庾穗y得用上一副訓(xùn)斥的口吻。 他努力地貼近她,“云娘想要是什么都可以?!?/br> “好jiejie”“好meimei” “或是娘子” “只要是對云娘,什么都可以?!?/br> 床第之間說出這番話來,還真是跟平常判若兩人。云意姿說, “希望公子一會還能這么有活力?!毙かk揚(yáng)著臉,像是從水里撈出來似的,喉結(jié)劇烈滾動(dòng)。 他咬著手背,“不,停下” 難以忍受,亂發(fā)散在枕頭上,鼻尖泛紅,額頭青筋凸顯,胡亂求饒,“我要死了,饒了我吧?!?/br> 被她弄得不上不下, 舊十胱 (jsg) 云意姿撐著額頭嘲笑他,“公子這樣就不行了?” 他獨(dú)自劇烈地喘了會兒氣,忽然一翻身,嗓音貼在她的耳邊guntang喑啞: “再來一次吧?!?/br> …… 虔公自殺了。他留下了一封血書,里面記載了太子肖淵謀害天子?jì)邋`懷夫人的全部經(jīng)過,讓肖玨有了名正言順處死肖淵的名頭。 地牢之中,云意姿見到了那姑且還能被稱為“人”的,一團(tuán)血人。 “你是這樣對待太子妃的吧?” 碩大的鐵鉤洞穿了琵琶骨,腿上也用骨釘穿過,簡直沒有個(gè)人樣兒。亂發(fā)稻草一般將臉遮擋,惡臭味飄散在四周。云意姿靠近一些才聽見肖淵呵呵直笑的聲音,肖玨翹著腿坐在他的面前,穿著一身得體熨帖的雪白長袍,目光冷得如同冰針,“兄長,這是我最后一次來見你。也是最后一次,喚你兄長?!?/br> “我只問你。可有后悔過?” 肖淵舔了舔唇瓣,神情依舊高高在上,“你是問殺死你母親?還是那樣折磨你?” 他微笑著,“說真的,朝蕣,你一直都是這么天真,從沒變過,像你的母親。” 他瞇起眼,露出了一種難以形容的表情,“她那個(gè)樣子真的很美,不潔、不倫、被玷污了的純凈。我只是想要永遠(yuǎn)地保存那份美麗,這有什么錯(cuò)呢?世上的美人本就無法抵擋歲月的磋磨,她們那美麗的臉上,會生出皺紋,她們的軀干會佝僂,皮膚會萎縮,散發(fā)出難以忍受的氣味……我只是不想見到那樣,只是想要永遠(yuǎn)地留住那種美麗而已??!我錯(cuò)了嗎?我沒有錯(cuò)!” “過于完美的事物,永遠(yuǎn)只能居于平淡,唯有殘缺的才是永恒的?!?/br> 云意姿震驚不已,而肖玨揮手,獄卒拿著烙鐵在他身上烙下,一股青煙飄起伴隨著皮rou燒焦的氣味,肖淵吐出點(diǎn)點(diǎn)血沫,咳笑得猖狂而瘋癲。 …… “母親,我來見你了。” 他牽著云意姿的手,在墓碑前沉默地佇立,云意姿盯著這座孤零零的墓碑,遙想那早逝之人的音容笑貌?;厝サ穆飞?,天空飄下了細(xì)雨,他們登上馬車后,肖玨一言不發(fā),將她的腳捂在了懷里。云意姿拗不過他,便隨他去了。 云意姿醒來的時(shí)候身上蓋著薄毯,他歪著頭趴在她的膝蓋上,睫毛小扇一般垂著,云意姿摸了摸他的額發(fā),看向窗外,連綿的青山下是碧綠的稻田,經(jīng)過雨水的洗禮后煥然一新,宛如被重新上色。 這場雨,已經(jīng)停了。 回到燮宮的第二年,天子病重。樊如春帶著天子旨意來到燮國,速將王子玨召回。在百官的支持之下,肖玨入主奔晷宮,成為大顯新的繼承人。他開始忙碌起來。云意姿一天也見不到他幾次,大概是肖玨特意吩咐過了,侍從們都待她十分恭敬。 一切按部就班,直到有一天,在天子的繼位典禮上,出現(xiàn)了一群周國使者。 “公孫夫人有令,迎公主回國。” 他們準(zhǔn) 舊十胱 (jsg) 備了華麗的馬車與貴重的衣裳,一名年輕的青年,從隊(duì)伍之中緩緩地走了出來。他有著小麥色的皮膚,葡萄一般的眼睛又大又黑,正是檀望善,檀小將軍。 他按照流程拜見過新天子之后,笑道,“是臣向公孫夫人與國主請求,讓云小……公主回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