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jié)
他抱著臂,冷冷掃過云意姿手上的血,瞇眼一笑,“他明明已經(jīng)變成一個瘋子了啊。他根本認不出你。你為何還不肯放棄?難道你之前說的,都是假話。你愛上他了?”梁懷坤的臉上出現(xiàn)nongnong的嘲諷,與嫉恨。 “瘋子……”云意姿咀嚼著這兩個字。 她抬眼看向男人,“你才是瘋子,你和他那個哥哥一樣,都是徹頭徹尾的瘋子?!?/br> 她的語氣沒有什么溫度。 梁懷坤不為所動,云意姿忽然嘆了口氣。 “看來你從來就沒弄清,” “我的本性?!?/br> 云意姿忽然一笑,抬手將肖玨的耳朵捂住,接下來的話,不適合讓他聽見。 高高翹起的嘴角,帶著這個年紀才有的活力,“主公,告訴你一個秘密?!?/br> “前世那些狐媚的姬妾,是我親自精挑細選后,送給主公享用的哦。這樣,主公便沒有精力來sao擾我了。” “你說什么……”梁懷坤不敢置信,他上前一步,雙手微微顫抖。 云意姿沒有與他對視,而是看著空氣,淡 舊十胱 (jsg) 淡地說:“而且,為了不威脅到我的地位,我讓人找來的,全部,都是從小就被灌下絕子湯的妓.女,極擅采陽補陰,狐媚惑主之術(shù)。” 她正色道:“前世,主公是不是常常感到力不從心呢?后來,甚至連遠一點的路都走不了,需要專人抬轎,” 輕飄飄的話語,卻像一把尖刀,毫不留情地貫穿梁懷坤的胸膛,一遍一遍地捅入,又血淋淋地抽出。 梁懷坤半天都說不出話,臉上的五官扭曲著,如同刷了一層漿一般慘白。 “再告訴主公一個秘密吧,我,也飲過絕子湯呢?!彼Φ脧澫卵?,像是一只艷鬼,“不是主公聽說的,被奈娘強灌,而是我自己,找人調(diào)配了,自愿飲下去的?!?/br> 云意姿“噓”了一聲,掌心壓著肖玨的頭發(fā),她垂著眼,看著少年的臉色無比溫柔,不斷開合的紅唇如花般嬌艷,字字誅心—— “你這樣的人,就應(yīng)該斷子絕孫啊?!?/br> 梁懷坤臉色慘白,面部肌rou不停地抽動,“你,你……” 云意姿嘴角下撇,眼眸驟冷,“還有你那個最疼愛的,頗有手段的meimei啊,為什么會早早病逝,主公,你想過沒有……也許,是因為她對我,有不小的威脅呢?” “你這毒婦!”梁懷坤終于暴喝。他捂著胸口,陰沉沉地剜著她,從唇下流出一道血跡,“你好歹毒的心腸??!” “彼此彼此?!痹埔庾死浜咭宦?,她靜靜地看了一會兒肖玨滿身的血,瞧不出什么情緒。 她忽然抬頭,正色對梁懷坤道:“如果你還記得前世,那些我們相處的時光……一個人不可能永遠都是虛情假意的啊。我也曾想,好好地與主公過這一輩子,是主公親手毀了這一切啊,你那樣對待我,還奢求我以德報怨,無法自拔地愛上你么?是不是太過荒唐,太過好笑了啊,主公?” 冷靜下來后,云意姿不再試圖激怒梁懷坤,她明白他心有不甘,如果能將這些都轉(zhuǎn)化成內(nèi)疚與愧意,她能帶小病秧子從這里突圍的勝算,也就更大一些。 “你,若不是你想與一個閹奴出逃,”梁懷坤說完這句話就感到胸口發(fā)悶不已,捂著嘴嗆咳出了眼淚,臉色漲得通紅。 云意姿卻一點也不關(guān)心,只為他話中意味皺眉。 “我何時……” 腦海中驀然閃過一個畫面,那是某個寂寞的黃昏,有人騎著一匹瘦馬,逐漸遠行而去,只留下一zw 舊十胱 (jsg) nj;道拉長的,清瘦的影子。 白馬,夕陽,少年。 宛如一道,永遠都追不上的景致。 梁懷坤一見云意姿的神情,一下子什么都了然了。他的嫉妒心瘋狂生長,決定永遠將那個秘密埋藏心底。 于是,他看著云意姿笑出了聲,“呵呵。金暮,是叫這個名字,對吧,” 云意姿詫異,沒想到,梁懷坤也記得他。 他看起來很是郁怒,額頭暴起青筋,“金暮!區(qū)區(qū)一個周國派來的細作!本該是個死囚犯,你!你身為寡人的姬妾,竟敢背著寡人,將人從牢里帶出,私自將他放走!你以為寡人不知道?!” 又露出一個陰鷙的笑容,“可惜,你歷經(jīng)千辛萬苦,送他出關(guān)數(shù)十里,那又如何,最后還不是被我派人抓住,活活打死,丟到亂葬崗,尸體都給野狗吃了個干凈!一點渣都不剩!”梁懷坤猩紅著眼,“你一直都不知道吧?你是不是以為,他好端端地逃回去了?!” 梁懷坤說著好像上了癮,脊背也挺直了一些:“不如,寡人也告訴你一個秘密吧。寡人回來的第一件事,便是派出暗衛(wèi),四處搜尋那個閹奴的蹤跡。他家中是經(jīng)商的吧?寡人讓宛須找到他,不止是他,還有跟他有關(guān)的所有人,寡人全都殺光了!至于那個金暮的頭顱……如今,還擺在未央殿中。云姬,想不想隨寡人回去看看——看看——你那情深義重的故人啊?”他扭曲地大笑起來,就像瘋了一樣。卻沒有如愿以償看到云意姿震驚的表情,她甚至,連一滴淚也沒有流。僅是皺緊眉,怪異地將他看著。 云意姿的太陽xue有點疼。為什么這段記憶,她一點印象也沒有。絞盡腦汁,卻什么也想不起來? 她定定地盯著梁懷坤,忽然搖了搖頭。 “不可能?!?/br> 梁懷坤猛地止住了笑意。 “你不可能殺死他。”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就是有這種篤定,她下意識地覺得,金暮是一個無比強大的人。 他眼界開闊,精神力與生命力都無比強大,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殺死他。 “哼,由不得你不信。” 梁懷坤又將目光放在肖玨的身上。這樣一個又臟又臭的廢人,她竟這般寶貝地抱在懷中……他的表情流露出了nongnong的怨恨,不禁咬著牙低吼: “你跟他在一起,不過是互相折磨!這世上,誰能受得了一個瘋子……誰能受得了一個瘋子?!” 說到最后出奇憤怒,竟不知 舊十胱 (jsg) 是在說他自己還是別人了。 感受到懷中人一瞬間的僵硬,又在輕輕地發(fā)起抖來,云意姿對梁懷坤愈發(fā)厭煩,與肖玨十指相扣的力度重了一些。 不管梁懷坤怎么跳腳,她偏過頭,貼了貼少年冰涼的下頜: “別聽他胡說?!?/br> 揉揉他的手指頭,像是在誘哄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孩子,聲音輕柔,如同春風拂過心間:“我們家朝蕣,才不是瘋子呢?!?/br> 肖玨怔怔扭頭,視線中映入一雙琥珀色的桃花眼,又明亮又溫暖。 很熟悉,像是認識了很久一樣。 那雙眼睛的主人,對他說:“公子,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似曾相識的溫柔低語,遙遠如從天邊傳來,如同暖流般流過心間: “我相信你。” 113. 相見歡(1) 我們擠一擠。…… 風吹動著身上的衣衫飄然而動, 云意姿佇立坡上遠遠地望,絲絲寒意透過肌膚,指尖溫度一點點地流失,冷得有點僵硬起來, 她才猛地察覺到快要入冬了。 眺望遠處起伏的山脊, 日薄西山, 染成金黃緋紅一片, 漫山遍野的風聲都停息了下來。 農(nóng)作之人仍然在田埂上忙碌, 田圃內(nèi)開滿小小的淡紫色的花, 藥草的香氣伴隨寒意沁入口鼻。 入谷已有百日, 那日從地牢中出來的時候, 肖玨奄奄一息, 隱壹馬不停蹄地帶人趕至乾坤谷中已是深夜, 樸算子一早得了飛鴿傳信,正有條不紊地指揮著弟子們準備施醫(yī)的用具, 捯飭草藥,分工明確, 一派悠然自得的景象, 讓云意姿忍不住疑問“能不能治好”。 樸算子,一個頗仙風道骨的老頭兒沖云意姿翻了個白眼,板著臉,掀起帳子進到燈火通明的藥廬中察看肖玨傷勢。 胥宰則趁眾人都退出去時,悄聲告訴云意姿,樸算子此人成名極早,之前大顯王宮那位鴆衛(wèi)轉(zhuǎn)職的醫(yī)正,亦出身乾坤谷,已是有一身妙手回春之能, 而樸算子作為他的大師兄,醫(yī)術(shù)自然要更上一層樓,他們大可放心。 云意姿最后回頭望去,擺放了數(shù)十燭臺映照得內(nèi)里一陣通明,帳子上勾勒著靜躺著的少年和醫(yī)者的影子,她的臉色,似乎也隨著搖曳的燭火陰晴不定。 想起在飛馳的馬車之上,胥宰用燒紅的匕首劃開腐rou,從他鎖骨底下取出那根帶著倒刺的細鐵鉤時,又出了大量的血,混雜著黑紅之色的rou翻出,他汗?jié)竦念^發(fā)緊緊貼在緊閉的輪廓深陷的眼部,皮膚蒼白像水鬼一般,黑眼圈又深又重,憔悴到了極點。 取鐵鉤的時候他的表情沒有疼痛的表現(xiàn),臉部肌rou卻rou眼可見地抽搐了起來,手指痙攣,把身旁云意姿的手,無意識地死死抓住,抓得她都有點疼了,卻沒有掙脫。 胥宰來營救時,梁懷坤的手下 舊十胱 (jsg) 也同時趕到與他們纏斗,云意姿一直攙扶著少年傷痕累累的身體,這次梁懷坤看過來的目光復(fù)雜之極,第一次出現(xiàn)了殺意。 于是云意姿知道,他已將她劃歸到了肖玨的陣營。 滅國仇人的陣營。 只是真正讓云意姿煩心的倒不是這件事。根據(jù)梁懷坤的那些話,給肖玨用刑的是燮國世子,只是隱壹派人找尋過了,什么痕跡也沒有留下,肖淵至始至終都沒有現(xiàn)身,隱瞞得很好,梁懷坤不過是他推出來的擋箭牌,且他位高權(quán)重,最多突破宛須的護衛(wèi)打上幾悶拳也無法真的殺了他。 梁懷坤被揍得鼻青臉腫卻瘋狂地笑了起來,似乎深信肖玨沒有痊愈的可能,不斷念叨著這次不會再讓你贏了……頗有些失心瘋的樣子。 又一股寒風吹過,云意姿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有點迷茫,其實……她也不知今后會如何。 如果肖玨好不起來…… 云意姿打了個寒顫。可是……轉(zhuǎn)念一想。 如果能一直待在這里,似乎也不錯。 一方面,乾坤谷中少有外人來訪,然而入谷的路徑十分隱蔽,山谷四周的機關(guān)也頗有門道。阡陌交通,男耕女織,民風淳樸。她懂一些藥理知識也有助于在此生存。 另一方面,她潛意識里是有點懼怕之前的肖玨的,他因為她說了別人的名字就要舉刀殺了她,一定要見到鮮血,才能停止那種癲狂的狀態(tài),她還發(fā)現(xiàn)了腳踝上系得死緊的鮮紅色的發(fā)帶。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肖玨的心中住著一只時刻會脫韁的猛獸。 忽然她的衣角被扯了扯。云意姿低頭,看見梳著一根辮子的小孩兒,這是一直跟在樸算子的身邊的藥童,她頓時什么思緒也沒有了,憂慮一掃而空,臉色緊張地問,“怎么?是他出什么事了嗎?” “公子醒了,”胥宰的聲音傳來,他從坡下慢慢走了上來,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最終還是說道:“只是公子的傷勢太重,武功恢復(fù)的可能性很低,也許還需要一段時日,即便是神醫(yī)也沒有十成的把握,公子這次……實在是兇險萬分,醒來到現(xiàn)在一句話都沒說,似乎連我們是誰都不認識了,連藥浴也……”胥宰的臉上流露出深深的擔憂。 “我去看看。”云意姿望望天色也逐漸暗了下來,便轉(zhuǎn)過身往藥廬的方向而去,一個十七左右的少女打水從她身邊經(jīng)過,低頭輕聲喚了一聲意姿jiejie。 她長得很清秀,梳著齊劉海,氣質(zhì)干凈又天然,云意姿對她印象不錯。 她便是真正的師窈窈。 隱壹搜查起月樓時“順手”救下的,開始以為是一個普通少女,后來才坦白,她便是秦瀲那個離家出走的小青梅,只不過出走的理由出現(xiàn)了偏差,她是為了躲避與秦瀲,秦大當家的婚約,流離到起月樓中。 沒想到被梁懷菁打暈了鎖在房里。更沒想到未婚夫 舊十胱 (jsg) 會親自來尋。 后來卻是師窈窈帶著幾人從密道離開,完美躲避了追兵。 胥宰帶著肖玨一上馬車,師窈窈就跪下來苦苦哀求,請求跟云意姿等人一起離開,幾人商量后便帶她一道進了谷。這少女一路表現(xiàn)得很安靜,如同空氣一般,云意姿便也沒有放太多關(guān)注在她身上。 *** 浴桶,墨發(fā),沉沒在霧氣中的蒼白的肩。 云意姿一進門便唰地轉(zhuǎn)過身,扶住了額頭。 她知道肖玨受傷太重,一個人洗澡肯定是不方便的。想到胥宰說他不肯讓任何一個鴆衛(wèi)接近,思來想去,似乎也只有指派自己來做這件事最合適了,云意姿扶著額頭,毫不遲疑往外走。寒光一現(xiàn),不知從哪里突然竄出來一把劍,迎著劍光向上,隱壹那副冷硬的眉目出現(xiàn)在眼前,“你不能走?!?/br> 云意姿不閃不避,好一會兒,嘆氣道,“我答應(yīng)過他,不論是什么情況,都不會輕易離開的。” “那你這是?” 云意姿想起,剛剛看到的在霧氣之中輕輕顫抖的背部,“我去找一些鎮(zhèn)痛的藥膏?!?/br> 那把劍有點遲疑地動了動,云意姿的目光不變,“不會離開,在他病好之前。” 沉穩(wěn)如琥珀的眼眸,堅定而溫柔。虔公說過的話再一次在耳邊浮現(xiàn),也許,她就是命中注定……要改變公子玨的那個人?!跋M阕袷啬愕某兄Z?!彪[壹把劍一收,一躍回到了屋檐之上。 云意姿拿藥回來的時候,浴桶里空空如也,肖玨不知到哪里去了。 她沉了沉氣,低下頭,沿著濕漉漉的腳印往里走,果不其然,在靠近角落的架子前看見了白花花的肖玨,一直昏迷不醒了三個多月的人,這一朝醒來,好像完全變了個人一般,不對,應(yīng)該說年歲好像小了很多一般,披著一頭濕透的發(fā),他好像一點都不覺得冷一樣,云意姿都替他打了個冷戰(zhàn),肖玨就這么仰著頭認真地瞧著架子上的什么,那是一個瓷瓶,里邊插著云意姿近來養(yǎng)出的朝蕣花。 他眼睛專注,下頜線上一滴水珠凝聚,將落未落。 云意姿靠近,木制地板被她踩得發(fā)出了聲音,少年登時嚇了一跳,倉皇之中,撞到了書架,那個瓷瓶搖搖晃晃好似就要掉下來了,云意姿立刻上前,用手輕輕一擋,手臂觸碰到他滑膩的手臂,肖玨就像一個懵懂無知的孩子被她緊緊地抓在手里。 云意姿視線不可避免向下,看到他的果體還是有些不可避免的害臊,她攥著帕子,扭過頭去,臉頰若有若無的一抹紅,“公子,快回去。”